太行八陘中的南三陘又叫河內三陘,包括軹關陘、太行陘和白陘,三條穿越王屋山和太行的山道都連接著河東和河內,如果是從河東出兵河內,那麼大家公認走太行陘最便捷,交通地位也最為重要。
並不是說太行陘比其他兩條陘好走,太行陘同樣雄險艱難,天井關更好號稱天下第一雄險之地。
但最艱難最險要的路段都在河東境內,都被晉軍控製著,而朱泚軍隊控製的地段要平坦得多,所以從河東進攻河內,一定會走太行陘,相反,如果從河內向北進攻河東,太行陘就艱險無比了。
清晨,一支由一萬人組成的大軍浩浩蕩蕩穿過了地勢極其險要的天井關,攀下懸崖峭壁,沿著沁水河穀向百裡外的河內縣殺去,一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連克三座關隘,都沒有遇到有效的抵抗,守關的敵軍望風而逃。
晉軍主將正是號稱小李廣的裴信,已經迅速成長起來,能統領大軍獨當一麵,郭宋擔心他有失,又派情報營左司馬胡通做他的隨軍參謀。
在一片河穀內,裴信命令大軍就地休息,他心中有些疑惑,問隨軍參謀胡通道:“請問胡司馬,我們連克三座關隘,基本上都沒有遇到抵抗,似乎是敵人兵力駐紮太少的緣故,我有點想不通,為什麼敵軍的防禦隻是做做樣子?”
胡通是鄧州人,曾出任內鄉縣主簿,兩年前幫助姚錦奪取了武關,後來便成為姚錦帳下的兵曹參軍事,跟隨姚錦東征西戰,能力很強,也很有頭腦,深得姚錦器重,把他推薦給了郭宋,郭宋便任命他為情報營左司馬,負責情報分析。
胡通約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文吏出身,頭腦靈活,十分精明,他笑著對裴信道:“其實也很好理解,剛才三座關隘並非險關,我們都可以繞到敵軍背後,我覺得更像稅卡或者觀察哨,稱它們是關隘,有點抬舉它們了。”
裴信笑道:“司馬說得對,它們確實防不住我們,我派一支軍隊,便可從山林繞到它們身後,它們沒有任何地形優勢,那胡司馬覺得敵軍的防禦點應該在哪裡?”
胡通命人去取來一份地圖,他將地圖放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指著三條太行山通道對裴信道:“裴將軍請看,我們走南三陘任何一條路都可以殺進懷州,而且軹關、天井關這些地形險要之處都在我們軍隊控製之下,我們出一萬軍隊南下,對方就得部署三萬軍隊防範,代價太大,而且還防不勝防。
所以朱泚在太行山一帶防範我們毫無意義,敵軍沒有必要浪費兵力在沿途守關上,而且裴將軍發現沒有,一旦我們奪取了懷州,到了冬天,黃河結冰,我們大軍直接渡黃河南下,奪取孟津關或者小平津便可一路殺到洛陽,虎牢關、函穀關之類對我們毫無意義。”
裴信更加疑惑了,“既然這樣,朱泚就應該屯重兵在懷州才對,防止我們從懷州過黃河。”
胡通笑道:“朱泚占據懷州,也並不是針對我們,而是想用懷州為跳板,進軍河北,所以他的兵力部署,應該在針對河北方麵,至於我們占據懷州後對洛陽的威脅,我覺得主公現在更多是在利用朱泚,並沒有攻打他的念頭,朱泚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敢把主力放到江淮。”
裴信默默點頭,他也聽姚錦說過,主公最大的敵人並非朱泚,而是成都朝廷,他便能理解主公為何對朱泚遲遲不下手,甚至還放他離開關中。
胡通又道:“雖然朱泚在懷州的兵力不多,但他應該在孟津和小平津駐紮了重軍。”
他一指地圖繼續道:“朱泚為了謀取河北,把懷州的五千軍都部署在懷州東部的修武縣和獲嘉縣一帶,一旦有機會,他就會立刻攻占衛州和相州。”
“所以河內縣的駐軍不多。”裴信笑道。
胡通也笑道:“幾年來,我們的軍隊在澤州部署很少,已經給朱泚形成了一個印象,我們不會攻打懷州,他不會想到我們會突然殺至,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
下午時分,一萬大軍走出了山區,進入中部平原地區,從這裡一路向南、向東,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一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向五十裡外的河內縣,他們都步兵,沒有攜帶輜重,背負著乾糧輕兵而行,好在懷州平原廣大,盛產糧食,他們並不擔心補給問題,關鍵是他們要儘快拿下河內縣,作為後勤補給重地。
事實上,他們之前也得到了情報,河內縣的守軍並不多,隻有一千人,這個機會讓裴信很興奮,他生怕敵軍搶先增兵河內,便率領軍隊一路疾奔,在夜裡一更時分抵達了河內縣。
今天是陰天,烏雲密布,看不見星星和月亮,十幾步外隻能隱隱看見一個輪廓,三十步就徹底看不見了,黑漆漆一片。
一萬大軍在西城一裡外停下,這裡都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麥子快要收獲了,到處是麥浪起伏,士兵如果蹲在麥田裡便能完美地隱匿起來。
隊伍不斷地向前移動,最後在距離城池約一百五十步外的麥田裡埋伏下來,裴信回頭向副將楊玄英一招手,楊玄英會意,立刻低聲令道:“跟我來!”
他身後的五百名士兵跟隨著他向城牆奔去,士兵們扛著十幾架高達三丈五尺的竹梯子,這是他們準備的攻城武器,如果梯子失敗,那就隻能動用鐵火雷了。
河內縣是一座大城,周長三十餘裡,比較方正,整個一麵西城牆長約九裡左右,而城內隻有一千守軍,在沒有任何威脅的情況下,城頭上不可能有巡哨士兵。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之前那些關隘的士兵逃回了河內縣,使河內縣守軍知道他們的到來。
不過,裴信並不是很在意,如果對方有準備,偷襲不成,那他們就直接炸毀城門,大軍殺進城去。
百名士兵漸漸靠近了城牆,城牆前有護城河,護城河很寬,約十餘丈左右,中原各地城池普遍都是這種寬度,但在城門附近會收窄,主要考慮吊橋的長度,護城河太寬,吊橋放下來不夠,隻能在城門處收窄,但這樣一來,入城會變窄,就會影響到航運了,這也沒有辦法。
護城河的主要功能其實不是用於軍事,而是用於航運,尤其在江淮、江南,水麵航運極其重要,遠遠超過了陸運。
雖然護城河很寬,但難不倒攻城的五百名士兵,他們脫去盔甲,直接泅水過了護城河,護城河上傳來嘩嘩的遊水聲,但城頭上依舊毫無動靜。
一架架竹梯搭上了城頭,渾身濕漉漉士兵們草草套上盔甲便蜂擁而上,他們咬著戰刀,後背盾牌,雙臂抓著長梯向城頭攀去,到城頭時,城牆上看不見一個士兵,但這並不代表城頭沒有伏兵,隻是伏兵一般都躲在城垛下麵,攻城士兵看不到而已。
士兵們格外緊張,右手握刀,左手執盾牌,一躍跳上城頭,用盾牌護住要害,一個前滾翻向前翻去.......
城牆上依舊十分清冷,並沒有埋伏的士兵,空蕩蕩的城牆在黑暗中一眼望不見儘頭。
這時,負責攻城的主將楊玄英也上了城,他手執蟠龍金槍,打量著城牆四周,他就隻有一種感覺,清冷,就像一座空城特有的空寂之感。
但這裡不可能是空城,它是一座人口達十餘萬的大城,兩名身手矯健的探子向西城樓處奔去,先一步打探敵情。
待五百士兵全部上了城,楊玄英這才一揮長槍,“去城樓!”
他率領數百士兵向西城樓奔去,快到西城樓時,剛才的兩名斥候迎麵奔來,兩人神情古怪,低聲對楊玄英道:“城樓內沒有士兵,一個都沒有,甬道上也沒有士兵。”
楊玄英愣住了,這是在玩哪一出?城頭上沒有士兵可以理解為兵力不足,但城樓居然也沒有士兵,這就奇怪了,讓人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