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縣縣令叫做劉赤,他原本是縣丞,縣令是朱泚心腹,因作惡多端,被郭宋殺了後他便上位為縣令。
他聽說魏縣丞把自己親戚押來,要定重罪,不由有些奇怪,把縣丞找來詢問。
魏縣丞不敢隱瞞,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劉赤也嚇出一身冷汗,由晉王的親兵郎將出麵,搞不好是晉王的私事。
“那個周君玉的來曆,王吉應該知道吧!”
“卑微路上問過他了,他隻知道是一對要飯的母子,從雍縣過來的,他見周君玉長得壯實,便用召上門女婿的名義騙他做奴隸,欺那對母子不識字。”
劉赤負手走了幾步,忽然道:“既然是奴隸,那縣裡應該有備案吧!”
一句話提醒了魏縣丞,確實有身契,這件事還是他經手的。
“有!卑職去找來。”
魏縣丞匆匆去了,不多時,他拿來一份官府備案的身契,交給縣令,“上麵有籍貫,他是靈州鳴沙縣人。”
“有麻煩了!”
劉赤搓著手道:“晉王的籍貫好像也是靈州鳴沙縣。”
他想了想又問道:“他母親姓什麼?”
魏縣丞見過他們的交易書,他閉著眼睛想了想,忽然道:“好像叫做郭萍。”
兩人麵麵相覷,他們都明白了,這個周君玉搞不好是晉王殿下的外甥。
“那我們該怎麼辦?”魏縣丞頓時慌了,“要不把王吉宰了,把人頭送去謝罪。”
“你彆著急!”
劉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告訴我,晉王的親兵郎將具體是怎麼說的?”
魏縣丞想了想道:“他說,晉王殿下也不想強勢壓人,要求兩年王吉是怎麼盤剝周君玉的,把帳清清楚楚算出來,一文錢都不能少,讓我們妥善處理好。”
劉赤負手來回踱步,細細考慮這件事,他想了很久,走回來把身契扔進了火盆裡,片刻,身契化作一縷青煙。
“你去把王吉那一份也拿過來!”
“那份已經被晉王殿下的親兵郎將撕掉了。”
劉赤點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肅然對魏縣丞道:“你切記兩件事,第一,沒有什麼奴隸和賣身契,也沒有什麼上門女婿,周君玉就是給王吉做零工,雙方當時就這樣約好的;第二,按照每月零工的最高價格,把帳算清楚。”
“這樣晉王殿下就不追究了嗎?”
劉赤歎口氣道:“晉王殿下不會和王吉這種小人物計較,有損他的身份,我們殺了王吉去討好他,反而是弄巧成拙,他若要殺王吉,絕不會讓我們動手,明白嗎?”
魏縣丞擦擦額頭上的汗,“卑職明白了!”
劉赤又繼續道:“其次,晉王殿下肯定不願意自己親戚背上奴隸的名聲,將心比心,就算是我們,我們也不願意,所以我們先神不知鬼不覺徹地底抹掉奴隸身份,再把它視為一樁租賃糾紛,最後我們用一種比較公正的辦法來解決,這樣才比較穩妥。”
魏縣丞豎起大拇指讚道:“還是縣君大人高明,卑職佩服!”
劉赤心中得意,他負手淡淡道:“越是上層的大人物,他就越愛惜名聲,絕不會讓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把自己名聲毀了,所以我們處理得越公正,他就越滿意。”
魏縣丞一顆心落地了,他想了想道:“我問了王吉,周君玉要種兩百畝上田,就按縣君說的,周君玉租種王吉的地,兩百畝上田一年兩季能賺三百貫錢,交一半的佃租,那一年一百五十貫錢,兩年就三百貫錢。”
劉赤點點頭,“就這個價格,讓王吉掏出來,要讓他一輩子記住這個教訓。”
停一下,劉赤又囑咐道:“這件事關係你我前途,切不可傳第三人,告訴王吉,周君玉就是那個將領的兄弟,這件事你替他扛下了。”
“卑職記住了!”
..........
三天後,郭宋也見到了自己的外甥,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善良、淳樸,對母親至孝,而是身材魁梧,雙臂很長,也是一個練武的好身材,可惜已經十八歲了,錯過了練武的最佳時期。
不過隻要他能刻苦訓練,加上自身的天賦,能夠後來居上也說不定。
“你想從軍?”郭宋笑問道。
周君玉一臉堅毅地點點頭,“我不想靠舅父出人頭地,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建立功勳,成為棟梁之才。”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你應該還不識字吧!”
周君玉臉上露出羞愧之色,要是他識字,他們母子也不會被那個王員外愚弄了。
“沒關係,不識字可以學,我很多手下大將原本都不識字,他們都是一點點學會的,但無論如何,必須要會讀書識字,否則你連情報都看不懂。”
“我一定刻苦學習。”
郭宋微微笑道:“我想好了,你去太原軍事演武堂學習兩年,那裡就是培養中低級將領的學校,白天學習騎射、兵器,晚上讀書認字,演武堂的主官是我最忠心的手下,大家都叫他康叔,綽號康閻王,沒有人不怕他,但大部分河西精銳之軍都是他訓練出來,那裡的教官也由武藝高強將領兼任,在那裡你能學到真正的本事,但我不會告訴他們,你是我外甥,你就是個普通的旅帥,你明白嗎?”
周君玉點點頭,“我絕不會讓舅父失望!”
“會騎馬嗎?”郭宋又問道。
“會!”
“會騎馬就好辦,正好有一批關中低級將領要送去太原演武堂培養,大概有三百人,明天上午出發,大家都是騎馬過去,我補上你的名字,你就和他們一起去。”
“甥兒明白了。”
郭宋隨即讓趙駿帶周君玉去休息,他想了想,還是給姚錦寫了一封信,姚錦眼中也揉不得砂子,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說,他也不會允許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加入他的隊伍,但郭宋在信中也說明,讓周君玉和普通旅帥一樣去受訓,除了姚錦之外,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周君玉和自己關係。
次日清晨,周君玉騎上一匹郭宋給他的赤色戰馬,跟隨趙駿前往灞上大營,從此開始他的軍旅生涯。
..........
時間一晃到了二月中旬,春暖花開,冰雪融化,河床解凍。
長安西市內熱鬨異常,到處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店鋪夥計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來自異域的香料氣息。
郭宋帶著幾名隨從在西市內親自考察貨幣情況,他原計劃三月份處理貨幣問題,但貨幣矛盾越來越突出,前些天杜佑告訴他,市場開始普遍拒絕新錢,各種矛盾四起,幾乎天天都有人去官府打錢的官司。
今天下午,郭宋便偷了點時間,親自來西市查看情況。
他走在香料行,兩邊二十幾家店鋪都是賣香料的,生意都還不錯,郭宋來到其中一家,這家招牌上的店名很氣勢,叫做‘香徹天下’。
夥計熱情地給他介紹道:“公子來我家就對了,這幾天剛進的新貨,日本國的龍涎香,室利國乳香,墮婆登的龍腦香,還有獅子國的檀香。”
說完,他又低聲對郭宋道:“千萬彆去隔壁人家,他們的龍涎香不上路,知道叫什麼不上路?那是行話,就是假貨的意思。”
郭宋嗬嗬笑問道:“那我怎麼知道你們家就上路呢?”
夥計頓時急了,他拿一塊黑黝黝的東西遞到郭宋鼻子前,“你問問,正宗的龍涎香,一片就要十兩銀子。”
郭宋退一步,躲開夥計的熱情,他又瞥了一眼筐子,筐子裡有大半筐龍涎香,至少能切出上千片,這一筐就要一萬兩銀子?估計也不太上路。”
“這個....你們店隻收銀子嗎?”郭宋笑問道。
“老錢和晉錢都可以,白銀優先,買東西可以稍微便宜一點。”
“新錢?”
還不等夥計開口,店鋪裡傳來掌櫃果斷地聲音,“新錢不收!”
掌櫃笑眯眯走出來,向郭宋拱拱手,“不好意思,小店本小利薄,虧不起,不能收新錢,見諒!”
“為什麼收新錢就會虧本?”郭宋笑問道。
“哎!我們要去廣州進貨,但廣州是不收新錢的,我們隻能去黑市上兌換老錢或者銀子,現在要一千三百文新錢才能兌換一千文老錢,我們的毛利也就兩成,能不虧本嗎?”
“你們這裡都這樣嗎?”
掌櫃點點頭,“都一樣,不收新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