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雪在城內紛紛揚揚落下,整個長安城籠罩在鵝毛般的瑞雪之中。
前不久長安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尉朱泚在朱雀大街上遇刺,三支毒箭從車窗射入馬車,一名貼身女護衛和一名煎茶童子被射殺,朱泚卻僥幸逃過一劫。
朱泚震怒之下,下令滿城搜查,卻一無所獲。
他當然知道是誰下令刺殺自己,除了成都的李適外,不會有彆人,他們在戰場上無法取得勝利,便采用這麼卑劣的手段,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先帝李豫就特喜歡用刺殺的手段,他兒子也是一樣。
不過這兩天,朱泚有點顧不上成都了,他得到一個緊急快報,崤關守將王孝闐決定投降長安。
這可是個極為重要的事件,一旦王孝闐投降自己,他們的防線就要向東推進三百餘裡,下一步就是奪取東都洛陽。
興慶宮內,朱泚召集心腹大臣商議此事,源休道:“王孝闐是鄧州人,但他的妻兒老母都在長安,估計這是他投降的主要原因。”
張光晟緩緩道:“其實也不儘然,王孝闐是劉晏的侄女婿,劉晏之死是誰下命令,大家都知道李適脫不了乾係,王孝闐本來就不太想為李適賣命,現在李適奪取長安無望,他就想脫離成都,完全在情理之中。”
朱泚又回頭問姚令言道:“他有什麼條件?”
“他想做節度使,封郡王,其次他是投降天子李僅,而不是投降太尉,這是他的兩個條件。”
朱泚嗬嗬一笑,“投降李僅和投降我有什麼區彆,這是死要麵子,我可以答應,至於郡王也完全可以,既然他是鄧州人,就封他南陽郡王,再加封他太子少保,左驍衛大將軍,至於節度使,可以封他為慶寧節度使,坐鎮慶州和寧州。”
朱泚之所以這麼慷慨,主要是王孝闐實際上控製著陝州和虢州,他這一投降,就把極為重要的兩處戰略之地獻給了朱泚。
這時,源休緩緩道:“其實卑職還有一個想法,可以助太尉成功。”
“源相國請說!”
“卑職知道哥舒曜的軍隊控製著河南府和汝州、鄭州、懷州、虢州和陝州,一個王孝闐投降,就把虢州和陝州獻給了太尉,那麼汝州、鄭州和懷州呢?
如果這幾個州的守將也效仿王孝闐投降長安,哥舒曜的實控兵力就減少到六千人,六千人是守不住河南府,隻要太尉從崤關大舉進攻,他必然會放棄河南府南撤回襄陽,太尉就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再南下打通商鄧通道,整個河南府以南就和長安連為一片了。”
朱泚大喜,他遲疑一下又道:“就怕他們不肯效仿王孝闐。”
源休微微一笑,“沒有多少人願為李適這種昏君賣命,所謂不肯投降,其實都是價格沒開到位,隻要太尉慷慨,他們一定會為長安效命!”
朱泚一揮手,“他們要女人我給女人,要錢財我給錢財,要官職地位我都答應,我朱泚是做大事之人,那些虛名和身外之物,我有什麼舍不得的。”
..........
成都平原的冬天並不是很寒冷,河水都沒有結冰,空氣中還有一絲溫暖的氣息。
兩浙觀察使韓滉解來了七百萬貫鹽稅和三百萬石糧食,使朝廷的財政一下子寬裕起來,李適下旨給百官加俸祿,在城內修建大量小官宅,同時開始大興土木修建長安宮。
成都府的行宮實在太小了一點,住著憋屈,比起大明宮實在相差十萬八千裡,雖然他不可能複製一座大明宮,但至少麵積要大一點,有點園林山水,他住著也舒服。
李適不顧很多大臣反對,還是決心修建長安宮,以提醒自己時刻要記住光複長安。
長安宮麵積是行宮的兩倍,占地千畝,北麵就緊靠霍仙鳴獻給他的萬畝莊園,這座莊園內森林不少,再逐漸辟為內苑,打獵的場所也有了。
原來的舊行宮就能改為朝廷官署了,李適為自己的想法得意萬分。
此時,李適並不過問朝政,他還在宮內養傷,那一箭傷了他的筋骨,稍微用力,右肩背就疼痛難忍,朝政他交給了皇嗣李誼,由自己兒子出任監國。
但有一個權力李適絕不會放棄,那就是新神策軍軍權,神策軍一共三萬人,由李晟的兩萬軍隊和渾瑊手下的一萬軍隊組成,經曆了神策軍使白誌貞的叛逃後,李適已不再相信大將和文臣,他任命心腹宦官霍仙鳴和竇文場為神策軍中尉,由他們二人掌控軍權,駐軍於北麵皇莊禁苑內。
這實際上就是變相剝奪了李晟和渾瑊的軍權,兩人手下都無一兵一卒。
但掌握了神策軍還不夠,李適還要控製兩浙道、山南道和荊南道,這三處都極為重要。
書房內,剛剛升任樞密使的宦官宋朝鳳對李適道:“兩浙道、山南道和荊南道交給外人絕不可靠,老奴建議陛下任命皇子為節度使,前往這三地坐鎮,再派得力大臣輔佐他們。”
“韓滉怎麼辦?”李適問道。
韓滉是兩浙觀察使,在兩浙地區民望極高,短短時間內便將兩浙穩定下來,並經營得很好,這次他押送糧食和鹽稅入蜀,功不可沒,李適為此有點猶豫。
宋朝鳳道:“陛下,並不是隻有武將才有割據之心,陛下彆忘了陳少遊的所作所為。”
陳少遊是淮南道節度使,典型的文官,但就在不久前,鹽鐵使包佶彈劾陳少遊縱兵搶掠鹽稅三百萬貫,導致鹽鐵司損失慘重,由於陳少遊手握兩萬軍隊,朝廷又不敢直接將他罷免,唯恐他被逼造反,危及整個江南。
宋朝鳳的提醒讓李適沉默了,他現在確實誰也不敢相信了。
宋朝鳳又建議道:“陛下,韓滉既然來了成都,就不要讓他走了,留在成都為官就是了。”
沉默良久,李適終於點了點頭。
次日一早,李適頒布旨意,任命通王李諶、虔王李諒和肅王李詳分彆出任兩浙道節度使、山南道節度使和荊南道節度使,同時又任命其弟召王李偲為嶺南道節度使,同時任命韓滉為尚書左仆射、吏部尚書、參與政事堂議事。
李適的這份旨意並沒有和監國以及政事堂商議,直接頒發了,在朝廷中一時引起掀然大波,但很快又沉寂下來,監國李誼發表聲明,完全支持父皇的任命,眾人才意識到,其實天子並沒有離開權力中心,他依然牢牢掌握著軍政大權。
黃昏時分,獨孤立秋又來到了薛府,這幾個月兩人走得很近,關係迅速密切起來。
兩人在書房內入座,薛勳給獨孤立秋斟滿一杯酒問道:“我聽說盧杞上書監國,彈劾郭宋擅自擴張管轄地,占領蘭州,這件事是真的嗎?”
獨孤立秋冷笑一聲道:“事情是真的,但可惜他走錯了方向,被天子臭罵一頓。”
“此話怎麼說?”
“皇嗣原本是想說服天子任命郭宋兼任隴右節度使,但天子沒有同意,很快消息傳來,郭宋從隴右撤軍,偽朝派出了隴右節度使,軍隊接管了隴右,天子又後悔了,盧杞這時候上彈劾書,豈不是踩中了天子的痛腳,當然要被臭罵一頓。”
薛勳有點擔憂道:“其實我也是很擔心他向藩鎮方向發展。”
獨孤立秋微微一笑,“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不要提到藩鎮就覺得它不好,隋末時,李唐不也是一個藩鎮嗎?”
或許覺得自己說得太露骨,獨孤立秋立刻改口道:“郭宋已經被孤立在河西,和朝廷這邊完全割裂開來,他們的生存都得靠自己,就散他想向朝廷請示也辦不到,如果說河西漸漸變成藩鎮,我覺得也是情有可原,至少他沒有像崔寬一樣投降偽朝,這已經是很難能可貴了,賢弟不用再擔心,一切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