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坐在朝房內,靜靜地聽著王越的彙報。
“啟稟使君,從毛三郎的供述來看,他們主要任務是監視使君的日常生活,主要是了解使君在生活中有沒有僭越的行為發生,衣食住行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沒有采用帝王的排場。”
“然後呢?”郭宋冷靜地問道。
“他說這是很正常的監視,基本上在外統軍的節度使或者觀察使都會被藏劍閣派人監視。”
郭宋想起了小魚娘的經曆,她就是被藏劍閣派去嶺南,以小丫鬟的身份監視路嗣恭好幾年,發現了路嗣恭暗中勾結田承嗣的證據。
如果藏劍閣也派人像監視路嗣恭一樣監視自己,倒也不奇怪,就算被監視,他也能接受,關鍵是監視報告是否公正。
自己和李曼已經爆發了那麼激烈的衝突,她會把一個公正的監視報告上報給天子?
監視隻是一個形式,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結果。
一切都是真實的,有完整的監視流程,完整的彙報流程,完整的製度,當所有的監視過程都讓人信服,自然也就不會懷疑最後的監視報告了,把監視報告在關鍵處略略修改一點點,就足以影響到天子對自己的看法。
“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監視我?”郭宋又問道。
“從去年夏天開始,請使君注意府中一個叫做梅玉的侍女。”
郭宋一怔,他府中是有一個叫做梅玉的侍女,負責給客人端茶送水。
“這個侍女有問題?”
“這個侍女應該是被他們收買了,她給他們講述了很多府上的情況。”
郭宋點點頭,“我知道了,你繼續監視他們,掌握他們的動向,有什麼重要情況,要即時向我彙報,最好能看到他們彙報的內容。”
“卑職已經在著手安排了,儘量讓這個毛三郎去涼州送一次情報。”
.........
黃昏時分,郭宋從官衙回到府宅,剛進大門,王管家便迎上來道:“使君,有一個從長安來的人,一定要親自見你,他說有重要事情告訴你。”
“他有沒有說是誰派他來的?”
王管家搖搖頭,“他什麼都不肯說。”
“我知道了,帶他來外書房見我。”
郭宋猶豫一下,他本想問一下梅玉的情況,但他最終克製住了,這件事在做出最後決策之前,儘量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郭宋來到外書房,不多時,王管家把一名年輕男子帶了進來。
郭宋給王管家使個眼色,王管家帶上門,退了下去。
“小人參見郭使君!”
年輕男子單膝跪下,行了一個標準了軍禮。
郭宋見他十分乾練,便笑問道:“是誰派你來送信?”
“啟稟使君,小人的主人是獨孤家主。”
郭宋恍然,原來是獨孤立秋派來的。
年輕男子取出一顆核桃大的蠟丸,呈給郭宋,“我家老爺要求我把它交到使君本人手中,說此事重大,使君切不可輕視。”
郭宋捏開蠟丸,取出裡麵紙條看了一眼,不露聲色問道:“還有什麼話?”
“彆的就沒有了,小人要立刻回去複命。”
郭宋點點頭,“替我轉告你家主人,他的恩義我郭宋銘記於心。”
郭宋隨即讓管家取五十兩銀子賞給年輕男子,他轉身回到了內書房。
郭宋剛坐下,妻子薛濤便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
薛濤嫣然笑道:“夫君回來居然沒有去看小薇,第一次啊!”
郭宋笑了笑,“小家夥怎麼樣?”
“她白天太調皮,玩累了,現在睡得正香呢!”
郭宋接過茶盞問道:“娘子很喜歡那個梅玉嗎?”
“談不上,一般吧!”
薛濤有點奇怪,“夫君,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被藏劍閣收買了,向藏劍閣提供了很多我們府上的情況。”
“什麼!”
薛濤柳眉倒豎,“我們一向待她不薄,她竟然敢做出這樣背叛我的事情?”
郭宋擺擺手,“這其實還是小事情,每個在外統軍的主將都會被藏劍閣用各種方式監視,你也暫時不要驚動她,我現在遇到的是更大的麻煩,有人在背後對我下手了。”
“是誰?”薛濤驚詫問道。
“給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郭宋把蠟丸裡的紙條遞給妻子,“這是獨孤立秋剛派人給我送來的,幾乎把所有的謎底都解開了。”
薛濤打開紙條,隻見上麵隻有一個‘家’字,但這個字寫得很團圓,她看了半天不解,“夫君,這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元家’的意思,獨孤家主怕紙條被人截獲,就用這個隱晦的方式告訴我,背後對我下手的人是元家。”
薛濤愣了半晌問道:“會是元家嗎?”
郭宋點點頭,“其實我也想到了元家,我的仇家很多,但有這麼大勢力,還能夠影響到天子決策,隻有元家才能辦到,殺害楊雨、追殺趙萱,火燒金身閣,編造童謠等等,所有這些事情,應該都是元家在後麵策劃,藏劍閣不過元家的執行人罷了。”
“元家這麼痛恨夫君,會不會派刺客?”薛濤擔憂地問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如果要派刺客,他們早就動手了,我估計元家並不僅僅是想要我死那麼簡單......”
“他們還想要什麼?”
“要我徹底身敗名裂!”
郭宋冷靜道:“想要我跪在他麵前哀求饒命,然後他再親手殺了我。”
“夫君......”
薛濤麵帶驚恐,卻被郭宋一擺手止住了,郭宋冷笑道:“能殺我的人現在還沒有生出來,你一點都不要擔心,元家奈何不了我。”
薛濤低低歎了口氣,“我自己倒不怕什麼,就怕孩兒被傷害。”
郭宋輕輕把她摟在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唇,微微笑道:“我有點情緒化了,事實上,問題沒有那麼嚴重,我並不是一個人在和元家鬥爭,後麵也有人在助我,像今天給我送信來的獨孤家族,他們就是元家的政敵,況且我還是河西節度使,手握兩萬重兵,任何想動我之人都要掂量掂量。”
丈夫的安慰讓薛濤心中寬慰了很多,她擔心孩子醒來,便先回房去了。
郭宋目睹妻子離去,他關上門,隨手滅了蠟燭,讓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他的思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
儘管他安慰妻子沒有關係,但實際上,他知道前所未有的危機正漸漸向自己襲來。
雖然不知道元家和李曼是什麼關係,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隻要知道他們已經結成同盟就夠了。
但真正的威脅自己的並不是元家,而是天子李適,師父曾經給自己說過,天下最可怕的就是帝王之心。
一首漏洞百出的童謠,就讓李適決定派監軍來河西,由此可見,他已經不再信任自己,或者說,唐蕃達成停戰協議後,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經不再重要了。
郭宋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開始給自己考慮退路,他必須未雨綢繆,早做安排,決不能等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後才醒悟,那時悔之晚矣。
可笑元家還想讓自己身敗名裂,難道他們不知道,曆史從來都是由強者來書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