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後,姚錦率軍押送著大量輜重返回敦煌,在他前一天,梁武也得到唐軍奪取輜重的消息,他便不再接應,先一步率軍回敦煌。
也難怪姚錦舍不得放棄這批後勤補給,數量非常龐大,主要是羊群,達到了五十五萬隻,小麥卻不多,隻有五千石,另外還有吐蕃短劍三萬柄和短矛一萬支。
豐盛的戰利品讓郭宋也忍不住喜笑顏開,他分給沙州百姓每戶兩隻羊,又下令殺羊犒軍,軍民同樂,當天晚上,唐軍點燃了數百堆篝火,和敦煌百姓一起喝酒吃肉,歡慶勝利。
郭昕已經在好幾天前就已經離去,又帶走大量糧食和帳篷,郭宋隨即下令,準備返回甘州。
而就在這時,沙陀使者卻抵達了沙州。
有趣的是,這名沙陀使者不是彆人,正是曾經成為唐軍戰俘的朱邪勝律,其實郭宋還是小看了他對沙陀的重要性,朱邪勝律回沙陀後,成功調解了朱邪金海和長老會的矛盾,他現在被封為金山葉護,地位相當於沙陀宰相。
沙陀使者的到來在郭宋的意料之中,畢竟在地圖上看,從肅州到沙州,必須要經過瓜州,唐軍不可能飛過來,肯定是從瓜州借道,沙陀人不緊張才是怪事。
司馬劉梓率先接待了朱邪勝律,劉梓能力突出,經驗豐富,人品也不錯,郭宋考慮再三,決定推薦他為首任沙州刺史,而讓姚錦率五千軍駐守,加上六千沙州子弟,實際上沙州駐軍一萬一千人,同時在當金山口修建一座守捉城堡。
軍營帥帳內,劉梓向郭宋彙報了他和朱邪勝律會麵的情況。
“沙陀方麵很困惑,唐軍是怎麼殺到沙州,希望唐軍能把路線如實告之,這是他們首先關注之事。”
“他們抗議我們過境嗎?”郭宋笑問道。
劉梓微微笑道:“因為我們是和吐蕃交戰,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他們對吐蕃軍的恐慌,他們並沒有提出抗議,隻是希望我們過境之前,能夠提前告知他們。”
郭宋點點頭,又問道:“他們對沙州有什麼要求?”
“沙陀提出恢複沙州之前的狀態,也就是保持沙州的中立區立場,唐軍撤出沙州,他們也保證絕不染指。”
郭宋冷笑一聲道:“就是他們沙陀自己打破了沙州的中立,它們還有臉再提這個要求?”
劉梓連忙躬身道:“卑職告訴他,他們提出這個要求隻會白白便宜了吐蕃。”
郭宋欣然道:“說得好!恐怕這個要求連他們自己不敢相信,應該不是他真正的來意吧?”
“是啊!我也感覺到朱邪勝律另有來意,但他並沒有明說,估計要見到使君才能明言。”
“你覺得他的真實來意是什麼?”郭宋笑問道。
劉梓沉吟一下道:“卑職覺得他們真正的來意,恐怕和瓜州有關。”
“一點沒錯!”
郭宋讚賞道:“他們現在危機感最大的就是瓜州,從正常思路考慮,瓜州阻礙了沙州和甘州、肅州的往來,我們下一步必然是奪取瓜州,徹底收複河西走廊,沙陀必然會雙管齊下,一方麵向瓜州增兵,另一方麵派使者前來打探情況,所以朱邪勝律來了。”
“使君要見他嗎?”
“當然要見!”
郭宋笑道:“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點才好。”
..........
下午時分,郭宋在沙州州衙正式接見了朱邪勝律,朱邪勝律當然不會擔心自己再次成為戰俘,一方麵他是使者,大唐自古就有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的規矩。
而另一方麵,唐軍和沙陀軍目前相安無事,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還有吐蕃這個共同的敵人。
郭宋把朱邪勝律迎上大唐堂,雙方分賓主落座,劉梓和姚錦二人坐在郭宋的下首。
“好久沒有關心沙陀了,現在沙陀情況如何?葛邏祿的威脅還很大嗎?”郭宋笑眯眯問道。
“沙陀還是老樣子,葛邏祿的威脅卻是日益加深,上個月,我們還和葛邏祿為了爭奪金山牧場打了一戰,雙方傷亡都超過了兩千人,葛邏祿沒占到便宜退回去了。”
“那回紇有沒有在北麵向葛邏祿施壓?”
“彆提了,回紇忙著在漠北草原兼並小部落,對葛邏祿人南侵根本就不聞不問,若不是唐軍這次大敗吐蕃,恐怕吐蕃就會配合葛邏祿,從南麵威脅我們。”
從朱邪勝律的話語中,郭宋便知道葛邏祿和沙陀已經爆發了戰爭,而且沙陀吃了大虧,雖然趕走了葛邏祿,自身也損失慘重。
其二便是回紇,回紇一心想重回草原霸主地位,所以對沙陀的死活不太過問,令沙陀人上上下下都感到寒心。
郭宋微微一笑,“與其指望彆人來幫忙,還不如靠自己,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次吐蕃很可能會配合葛邏祿的從南麵進攻沙陀,所以唐軍的出兵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沙陀的壓力。”
“確實如此,我們不否認這一點,說實話,聽說唐軍全殲吐蕃軍,占領沙州的消息後,沙陀上上下下都鬆了口氣。”
郭宋淡淡道:“既然如此,貴使為何還要唐軍退出沙州,等著讓吐蕃重新占領沙州呢?”
“這.....這個恐怕是誤會,我說沙州中立的前提,是包括吐蕃也不染指沙州才行,當然,這也不太可能。”
兩人不著邊際地閒聊兩句,郭宋肅然道:“我想葉護千裡迢迢來沙州並不是想勸唐軍撤離,更不是為了感謝唐軍,不如我們坦誠一點,不用再彼此試探了,葉護直接說吧!究竟是為何事而來。”
朱邪勝律沉默一下道:“既然使君坦誠相待,我也就直言不諱了,我其實是為瓜州而來。”
郭宋淡淡一笑,“我想也是!”
“請恕我直言,這次唐軍突然殺至沙州,應該是借道瓜州吧!我們猜測,唐軍應該是半夜過了玉門關和晉昌縣,所以沙陀守軍沒有發現。”
“葉護過來是為了抗議嗎?”
朱邪勝律搖搖頭道:“並非為了抗議,根據我們去年雙方的約定,我們不碰庭州城,甚至粟特商隊賣給他們糧食和鹽油,我們也沒有阻止,前提就是唐軍不攻打瓜州,如果唐軍攻打瓜州,我們也會在一天之內攻破庭州,庭州城能活下來多少人我們不敢保證。”
朱邪勝律也覺得自己用庭州威脅對方有點過份,他便緩和一下語氣道:“我們可汗承諾,唐軍可以借道瓜州,但必須事先告之我們,不事先告之,就和偷襲沒有什麼區彆。”
郭宋並沒有生氣,這是雙方心照不宣的事情,隻不過朱邪勝律再重複一遍罷了。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回頭道:“先不談瓜州,我們說說沙州,唐軍收複了沙州,沙陀想奪回去嗎?”
“我們當然想控製沙州,如果唐軍讓我們有機可乘的話,比如隻有千餘駐軍之類,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吐蕃又重新占領沙州,我說的是實話,請使君莫怪。”
“我知道葉護說的是實話,我想知道,假如唐軍在沙州和吐蕃軍激戰,沙陀會從背後襲擊唐軍嗎?”郭宋目光淩厲地注視著對方。
“這個應該不會,隻要唐軍對瓜州和伊吾沒有染指之意,說不定我們還會幫助唐軍擊敗吐蕃,畢竟吐蕃對沙陀的威脅要比唐軍大得多。”
郭宋也不知道他說這話有幾分誠意?或許現在有誠意,但真到那一刻,他們就言不由衷了。
這個暫且不談,郭宋又笑道:“這次唐軍進攻沙州,其實並沒有經過瓜州。”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難道延綿數千裡大雪山也屬於瓜州嗎?至少在唐朝的瓜州地圖裡,大雪山並不包括在內。”
朱邪勝律愣了半晌,才遲疑著問道:“莫非你是從大雪山上走的?”
“當然不是從大雪山走人,而沿著大雪山山麓而行,也可以說是從大雪山上過來的。”
朱邪勝律頓時無話可說,事實上,他們占領瓜州,也隻是縱穿中部的官道兩側,包括兩座縣城和玉門關等幾座戍堡關隘,瓜州北麵是沙漠,他們從沒有去過,瓜州南麵是莽莽雪山和大片森林,他們也沒有涉足,至於大雪山是不是瓜州領地,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隻要唐軍過瓜州時距離沙陀軍千裡之外,那麼他們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郭宋取出地圖,在祁連山腳下畫了一條線,對朱邪勝律道:“大雪山兩側五十裡範圍內從來都是無主之地,我們已經先一步占據了這片土地,那它應該屬於大唐。
正好葉護也在,我們協商一下,以五十裡為界,大雪山腳下五十裡範圍內屬於沙州管轄,這樣,我們就不會誤入瓜州了,作為對等回應,我們可以把沙州北麵相同麵積劃給瓜州,同樣沙州也就不和伊州交界,這個方案我覺得雙方都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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