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連忙走上前躬身施禮,“請問幾位兄台,如果沒有通關文牒,隴山關也可以走嗎?”
一名為首商人看了他們一眼,笑道:“看來你們也沒有通關文牒吧!”
“正是,我們沒有通關文牒,六盤關守兵死活不肯讓我們過關,要我們去平高縣找刺史。”
“六盤關一向就是這樣,查得比較緊,但隴山關就不一樣,隴山關是稅關,憑稅單過關,沒有稅單就要補稅,我們好不容易才搞到通關文牒,想從六盤關走,又不小心弄丟了,還得走隴山關,省不下這筆錢。”
“可是我們沒有貨物也要交稅嗎?”孟郊又問道。
“當然逃不了,隻要往隴山關走都要繳稅,他們的名目叫做預繳稅,給你一張單子,買貨回來繳稅時抵扣,回來時確實可以抵扣,但稅額也要提上去,其實還是一回事。”
旁邊一名士子忍不住道:“可我們是讀書人,不是商人啊!”
為首商人嗬嗬一笑,“你們還不明白嗎?他們隻認錢不認人,其實稅也不多,每人一貫錢,你們把它當做買路錢就對了。”
這時,掌櫃走過來道:“去隴山關倒是不遠,出鎮往西南方向走,那邊有條商道,就比六盤關多走二十裡。”
孟郊大喜過望,果然是車到山前必有路,他們買了些乾糧,問清了道路,便再次啟程,向西南方向的隴山關而去。
.........
郭宋返回張掖城數天後,粟特大商人史東來也帶來了沙陀的消息。
都督官衙內,史東來有些局促地坐下道:“我三子已經替都督傳話,沙陀可汗公開表示,願意和都督交換戰俘,他們很快會派人過來。”
說到這裡,史東來稍微遲疑一下,又道:“都督,沙陀內部似乎有點不安定。”
“為什麼這樣說?”郭宋極有興趣地問道,他明白史東來所說的內部不安定是什麼意思,就是內鬥加劇了。
“好像沙陀長老會對朱邪金海極為不滿,一致要求可汗處死朱邪金海,但沙陀軍方卻支持朱邪金海。”
“沙陀有幾個部落?”郭宋又問道。
“沙陀最早有三個部落,處月部、處密部和預支部,後來不斷征服其他部落,又增加了烈山部、烏孫部、金山部、伊吾部四個部落,雖然有七個部落,但處月部還是處於絕對強勢,可汗以及重要官職都是由處月的貴族擔任,然後每個部落出三人,組成了長老會,很多重要事項都是長老會決定。”
“令郎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史東來點點頭,“我兒子聯係官員是沙陀負責財政貿易的土屯發,相當於我們的戶部尚書,這個土屯發平時也收了我們不少好處,他告訴我兒子,朱邪金海剛回到伊吾便被抓了,長老會要公開處死他,但當天晚上他就被心腹士兵救出,護衛他逃到高昌去了。”
“沙陀豈不是分裂了嗎?”郭宋笑問道。
“分裂暫時不會,沙陀軍方和長老會的矛盾由來已久,一般都是由沙陀可汗居中調解,隻不過這次沙陀各部損失太大,長老會無法容忍朱邪金海。”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他有些不解道:“沙陀軍隊不就是來自沙陀各部,沙陀軍方又是什麼意思?”
“都督有所不知,沙陀軍隊由兩部份組成,一部分叫做沙陀處月軍,是沙陀軍主力,另一部分叫做沙陀部落軍,也就是處月部以外的六個部落出兵組成,平時不存在,隻有發生大戰時才臨時組織。
平時就隻有沙陀處月軍,沙陀軍方就是指他們,這次張掖大戰就是由一萬沙陀處月軍和兩萬沙陀部落軍組成,結果全軍覆滅,各部落都十分憤怒,長老會恨不得將朱邪金海五馬分屍才解恨。”
郭宋沉吟一下道:“沙陀的內部矛盾其實就是處月部和其他六個部落的矛盾,沒錯吧!”
“可以這樣說,處月部是宗主,其他各部都是仆從,以前沙陀處於上升階段,處月部吃肉,其他部落喝湯,雖然也有種種不公平的矛盾,但也能相安無事,一旦沙陀走下坡路,各種矛盾就會激化了。”
郭宋欣然道:“多謝史東主的幫助,以後史東主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我會儘力相助!”
史東來欠身笑道:“郭都督是做大事的人,能為郭都督效力,也是我們家族的榮幸。”
史東來話中有話,郭宋豈能聽不懂,他笑著點點頭,“那就來日方長吧!”
.........
史東來告辭走了,長史潘遼這才走進來,笑道:“都督麵子很大啊!史東來居然親自上門來拜訪。”
“是嗎?他不過是個商人,來拜訪我,居然還是我的榮幸?”
“都督有所不知,這個史東來可不是一般的商人,他是粟特最有名的三大商人之一,富可敵國,他一般都住在長安,因為甘州局勢不穩,他才跑回來坐鎮,張掖處理好後,他就會回長安了,去年春天他回張掖,王連恩跑去拜訪他,可他卻稱病不見,隻是讓長子接見王連恩,我在甘州四年了,他就從未來拜訪過我,人家是宰相府上的常客,連元載都對他客客氣氣,一般官員他根本就瞧不起。”
郭宋笑道:“他在張掖的生意很大嗎?為什麼要把根基放在張掖,我有點不太明白。”
“都督不知道甘州是粟特人的聖地麼?”潘遼表情有些驚訝。
郭宋搖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
“粟特人就是漢朝的昭武九姓,在甘州生活了上千年,漢朝時被匈奴擊敗,被迫西遷到蔥嶺以西的河中地區,改為粟特九國,還有一小部分昭武胡人則分居河西走廊各地,雖然遷徙了幾百年,人種都變了,但粟特人依舊把甘州視為故鄉,張掖一直就是很多粟特大商人的根基之地,以後都督就慢慢知道了。”
“好吧!潘長史找我有事?”郭宋笑問道。
潘遼低聲道:“都督真要和沙陀人談判?”
“當然,我要把被俘的唐軍弟兄交換回來,談判是必須的。”
潘遼躊躇片刻道:“這件事是不是應該由朝廷來主導,都督忘記了當初常相國指責的那件事嗎?”
郭宋笑了起來,“說我私通思結對吧!”
潘遼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在朝中也有好友,所以特地打聽了都督過去的事情,請都督莫怪。”
郭宋擺擺手,“這是小事情,不必解釋,不過我相信有了常袞的前車之鑒,不會再有人把私通異族這個帽子栽在我頭上,況且我交換的是甘州軍士兵,作為甘州主帥,交換戰俘不是很正常嗎?沒必要讓朝廷來插手?”
“或許是卑職太謹慎了,都督既然已經決定,卑職一定會全力準備。”
“剛才我聽史東來說,朝廷已經下旨表彰甘州,甘州軍將領和都督府官員都官升一級,我要恭喜潘長史了。”
潘遼頓時又驚又喜,他現在是正六品上階朝議郎,如果升一級,他就是從五品的朝散大夫,對他來說,這可是至關重要的升官啊!
“都督,這....這消息可屬實?”他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
“應該是真的,我在給天子的快報中,專門提到了都督府官員的備戰之功,不光是潘長史,其他官員都應該升了一級。”
潘遼站起身,感動得深深施禮道:“人人都說都督愛護下屬,我現在才深切體會到,都督的提攜之恩,卑職銘記於心!”
..........
黃昏時分,一名騎兵從遠處疾奔而來,直接奔進了張掖城,騎兵在郭宋府門前翻身下馬,對門口士兵道:“替我稟報都督,大鬥拔穀有緊急情況!”
郭宋手下現在有四十名親兵,分彆由楊駿和趙秀統率,駐紮在都督府旁邊的小軍營內,每天府外有四名士兵站崗,一名士兵連忙進府去通報。
很快,士兵出來道:“把身上兵器都放在外麵,然後跟我來!”
報信士兵將橫刀、匕首以及戰馬都交給守衛,他跟隨士兵匆匆走進府邸,來到了外書房,郭宋已經在這裡等候了。
他麵前擺放著一張大鬥拔穀的地圖,郭宋正凝視著地圖,上麵被他標注幾處紅色圓圈,那是可以駐兵的險要之處,除了穀口的土牛堡外,其他險要之地都在吐穀渾人的控製之下。
大鬥拔穀那邊的情況郭宋一直很關注,直覺告訴他,吐蕃人絕不會在爭奪河西走廊的戰爭中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