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隊十餘人的沙陀騎兵從遠處疾奔而來,從他們的去向看,很明顯是去東南方向的祁連戍堡。
祁連戍堡位於甘州和肅州的交界處,是一座周長約五裡的軍城,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在唐軍和沙陀軍對峙的十幾年時間裡,祁連戍堡一直是唐軍最北麵的防禦點,但目前已經被沙陀軍攻占,成為沙陀人最南麵的進攻橋頭堡。
當這隊沙陀騎兵經過一片樹林時,數十支箭忽然從樹林中射出,沙陀騎兵措不及防,紛紛中箭落馬,十二名騎兵隻剩下三人還在馬上,他們掉頭便逃,但已經來不及,從樹林中殺出一百多名唐軍士兵,瞬間將他們團團包圍。
為首沙陀百夫長大喊一聲,揮矛向唐軍殺去,企圖突圍,張雲當即一揮手,十幾支長矛同時刺出,將這名沙陀百夫長當場格殺,另外兩名沙陀騎兵被嚇破了膽,連忙下馬跪地投降,並不是每個沙陀人都是勇士,還是有不少人經不起死神的考驗。
唐軍士兵迅速收拾屍體和戰馬,遁入樹林內,草原上又恢複了平靜,隻有地上的一灘灘血跡還暗示著這裡剛剛發生了血腥的戰鬥。
“將軍,這裡有一封信!”
士兵們從沙陀百夫長的身上搜出一封信,遞給張雲。
信是用突厥語寫的,識彆突厥文字是斥候的基本功之一,張雲迅速瀏覽一遍,頓時喜出望外,這封信竟然是沙陀人的出兵計劃,先是一萬人抵達祁連戍堡,進行前期準備,然後是兩萬主力大軍南下,上麵時間上安排也寫得清清楚楚,今天是四月十五日,那麼先頭部隊今天上午已經從酒泉出發了,三天後主力從酒泉出發。
張雲當即令道:“立刻返回張掖!”
他們處理了屍體,押著兩名沙陀戰俘離開了森林,繞過祁連堡,向甘州張掖城疾奔而去。
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訓練和戰備,甘州軍也完成了戰備,除了一萬八千正規軍外,郭宋還臨時組織起一支由三千青壯男子組成的民兵,他們主要負責搬運物資,抬運傷兵以及操縱投石機。
另外還有兩千名青壯女子組成的後勤保障隊伍,負責做飯送飯和照顧傷員。
郭宋在豐州有著豐富的守城經驗,他深知後勤保障對於守城的重要性,冷兵器時代,除非是攔腰斬斷或者是被斬首,一般士兵都不會立刻陣亡,而是死在消毒不好或者受傷後流血過多而死。
隻要及時救治,大部分士兵都能活下來,一方麵是良藥,唐軍普遍準備了止血膏,裡麵成分主要是三七,其次普遍采用鹽水清洗傷口。
另一方麵就是護理,唐朝還沒有護士概念,但動員婦女來照顧傷員是個很好的辦法,五百名麻利能乾的婦女都進行過簡單的培訓,懂得用鹽水清洗傷口,然後上藥包紮,照顧傷兵飲食。
這樣就能大大降低士兵的死亡率。
南城頭下,近百名工匠正在安裝重型投石機,投石機一共有四十架,是從涼州運來,這種投石機高達兩丈五尺,拋竿達十丈,下方安裝有大型木輪,可以移動,這是唐軍比較新型的重型投石機,用絞盤上弦,就像井邊的軲轆一樣,用三頭健牛拉拽,可以將百斤重的巨石投擲到三百五十步外。
不過投石機占地太大,沒辦法安裝在城頭上,隻能安裝在城下,安裝在城下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移動,無論敵軍從哪一個方向進攻,都可以應對。
“攻防戰也是一種戰爭,我們看似被動,實際上我們占據了居高臨下的優勢,另一方麵,沙陀人不得不放棄他們擅長的騎兵作戰,來和我們打攻防戰。”
郭宋帶著一群官員巡視投石機的安裝情況,同時給他們分析這場戰爭的利弊。
“這場攻防戰對於沙陀人也是必須要打,他們已經和唐軍對峙了十幾年,這次是他們奪取河西走廊最好的機會,我相信他們不會放棄,同樣,張掖城他們也無法繞開。”
郭宋走上城頭,遠遠注視著北方,長史潘遼低聲道:“都督,沙陀人會不會改在秋天再來進攻張掖城?”
郭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恐怕潘長史還不明白這場戰役對我們同樣重要,我們的春耕已經耽誤了,如果在五月底之前再不結束戰爭,我們夏糧也無法耕種,我們一樣拖不起,如果沙陀軍還是沒有消息,那麼我隻能主動出擊,攻下祁連戍堡,逼迫沙陀人出戰。”
正說到這裡,一名士兵飛奔來報,“啟稟都督,張雲回來了,帶來重要的情報!”
郭宋點點頭,對眾官員笑道:“估計是有消息了,你們繼續巡視,我去看看情況!”
他轉身向城下快步而去,隻見張雲迎麵走來,單膝跪下稟報道:“參見都督!”
“看樣子有收獲?”郭宋笑問道。
“卑職在半路伏擊了一支送信的沙陀騎兵,得到一封重要信件,請都督過目!”
說完,他將一封信呈上,信旁邊已有翻譯,郭宋看完信,問道:“從酒泉行軍到祁連戍需要多少時間?”
“啟稟都督,騎兵隻要兩天就夠了,如果攜帶輜重,大概就要走四五天時間。”
郭宋點了點頭,從祁連戍到張掖的距離也差不多,算下來大概十天後,沙陀大軍將抵達張掖城。
郭宋心中有點沉重,十天後就快要到四月底了,如果等戰爭持續一個多月,夏種肯定會被耽誤了。
“敵軍兵力和裝備情況怎麼樣?”郭宋沉思片刻又問道。
“卑職抓到兩名探子,詳細審問過他們,敵軍總兵力大概在三萬兩三千人的樣子,全部是騎兵,裝備以皮甲、長矛和戰刀為主,卑職看過他們的兵器,普遍比唐軍差一個等級,尤其弓箭,射程大概在七十步或者八十步左右,而且沙陀軍普遍沒有盾牌。”
郭宋曾經在北庭和沙陀人打過交道,對沙陀人還算比較了解,張雲的描述基本上和當年一樣,看來回紇並沒有給沙陀人實質性的幫助,從一個側麵也說明了回紇的國力衰弱。
“我知道了,你帶弟兄們下去好好休息幾天,然後繼續探報。”
“卑職告退!”
張雲行一禮退下去了。
這時,長史潘遼等一群官員走下城問道:“都督,是不是沙陀人要來了?”
郭宋點點頭,“沙陀大軍還有十天左右過來,我擔心戰事拖得太長會耽誤耕種。”
潘遼笑道:“關於耕種問題剛才我們也商議了一下,或許有一個折中的辦法。”
郭宋連忙道:“長史請說!”
“甘州的農田主要在南部,並不是完全荒廢,刪丹縣以南的農田都是正常耕種,主要是張掖縣附近的農田荒廢了,大概有數萬畝,卑職在想,實在來不及那就種一季豆子,那麼戰爭對農耕的破壞其實也不大。”
郭宋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種粟米,改種豆子,他沉吟一下問道:“種豆子來得及嗎?”
“豆子完全來得及,而且我們倉庫的糧食也比較充足,其實就算今年什麼都不種,也足以讓我們堅持到明天夏收,何況南麵還種有糧食,不會造成饑荒,請都督放心!”
郭宋隻得苦笑一聲道:“也隻能如此了,希望能夠從沙陀人手中撈一些戰利品回來。”
潘遼等人回軍衙了,郭宋見張雲又出現在旁邊,便問道:“張將軍還有什麼事?”
張雲躬身道:“剛才卑職有件重要之事忘記向都督稟報了。”
“什麼重要之事?”
“卑職審問戰俘,得知去年被敵軍圍殲的七千多唐軍士兵並沒有全部陣亡,隻陣亡了不到三千人,其他大部分士兵都成了戰俘。”
郭宋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在伊吾的一座礦山當礦工,那邊的礦工有數萬人之多,都是從河西各地擄掠去的青壯。”
郭宋頓時大喜,這個消息很振奮人心,隻要人還活著,那就有救回他們的希望。
這個意外的好消息就像一陣春風,將郭宋心中的一點點陰霾吹得無影無蹤,他心中變得開朗起來,天空的陽光也仿佛變得格外溫暖。
四月二十日,三萬沙陀大軍先後抵達了祁連戍堡,他們以祁連戍堡為後勤重地,休整了一天,大軍便浩浩蕩蕩向張掖城進發。
甘州軍已經完成了全部戰備,一連幾天,士兵們在嚴陣以待中度過,他們已經知道沙陀大軍抵達了祁連戍,正在向張掖城進發。
這天清晨,猛子從北方飛來,在城內軍營上空盤旋,發出尖利的鳴叫。
郭宋走出房門,仰頭望著不斷盤旋的猛子,他立刻沉聲道:“通知全軍,沙陀軍即將殺至!”
軍營內敲響警鐘,士兵們紛紛奔出營房集結,郭宋帶著數十名士兵趕到了北城牆上。
北城牆上,數千士兵都變得緊張起來,隻見遠處出現了一條黑線,不斷傳來低沉的號角聲,大地並沒有顫抖,說明對方不是萬馬奔騰而來,而是緩緩行走,攜帶了大量輜重。
郭宋冷笑一聲,終於又見到當年的‘老朋友’了,這一戰他等候已久。
郭宋隨即下令道:“按照原定計劃行動!”
他要給朱邪金海留下一個驚喜的初步印象。
沙陀大軍在三裡外停止了前進,朱邪金海下令道:“全軍就地駐紮!”
三萬沙陀大軍開始鋪散開來,朱邪金海則率領一千騎兵奔到張掖城下。
朱邪金海抬頭望著城上的情形,隻見城頭上士兵不多,隻有四五千人,個個麵帶驚懼之色,城頭插的大旗也歪斜不正,唐軍士兵普遍士氣低迷,軍容不整,好多人連頭盔都是歪戴的,顯得有點吊兒郎當。
朱邪金海點點頭,回身令道:“命第八軍準備進攻!”
儘管唐軍看起來士氣不高,但朱邪金海還是要進行一次試探性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