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臣派來的使者是他的幕僚張方權,潁州人,縣吏出身,年約四十歲上下,長得身材瘦小,看起來十分精明。
“在下張方權,是李大帥帳下記室參軍,奉李大帥之令前來麵見老王爺。”
說完,他呈上一封信,“李大帥希望與老王爺合作,響應朝廷號召,剿滅李靈曜,分享出兵之利。”
“你家主公也接到朝廷征召了?”李正已淡淡笑道。
“正是!”
李正已看了看李忠臣的親筆信,李忠臣在信中寫得很謙卑,願跟隨老王爺作戰,受老王爺驅使,但在核心問題上,卻寫得含糊其詞,隻想在淮北取得一榻之地足矣,但這一榻究竟有多大,他卻沒有寫,另外出兵多少,信中也絲毫不提。
李正已冷笑一聲道:“你家主公沒有誠意啊!”
張方權連忙道:“我家主公誠意滿滿,請老王爺明鑒。”
“那好,我來問你,你們出兵多少?李忠臣現在在哪裡?為什麼信中不寫明?”
“啟稟老王爺,出兵多少還要看朝廷允許的上限,如果提前在信中寫了出兵三萬,萬一達不到,豈不是欺騙了王爺?至於我家主公現在在哪裡?他寫這封信的時候在合肥,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
“我知道!”
旁邊李納接口道:“李忠臣現在在泗州,軍隊已經渡過淮河。”
張方權故作恍然道:“那就對了,看來我家主公已經得到天子出兵的正式許可,如果朝廷允許,他出兵三萬的可能性比較大。”
李正已得到的情報,李忠臣就是出兵三萬,但這已經是明麵上的棋子,他需要知道,李忠臣最後想得到什麼?這才是關鍵。
李正已嗬嗬笑兩聲,緩緩道:“既然要和我合作,那就告訴我實話,你家主公想要的一榻之地究竟包括哪裡?”
“小人就是為此事而言,我家主公不想和老王爺有利益衝突,老王爺看中之地,我們一定退讓。”
“這句話說得不錯,那我們就坦誠相待吧!你說說看,你家主公最後想得到哪裡?”
張方權猶豫一下道:“我家主公想把勢力範圍擴大到五州,海州、楚州、泗州、徐州和宋州,不知是否和老王爺有衝突,如果有衝突,我家主公會立刻修改計劃。”
李納剛要開口,李正已瞪了他一眼,李納知趣地閉嘴了。
李正已微微笑道:“還好,基本上沒有衝突,我們主要是北麵的幾個州,像濮州、鄆州、曹州、兗州之類,實力有限,還沒有考慮過南下。”
張方權鬆了口氣,連忙道:“老王爺需不需要和我家主公見一麵,彼此明確具體的合作方式?”
李正已輕捋山羊須笑道:“見麵就不必了,不過有必要保持密切溝通,防止產生誤會,看看先生要不要留在我軍中做客,隨時用鴿信和李大帥聯係?”
“這個.....我寫信問問主公吧!看他怎麼安排?”
“可以!期待我們雙方合作愉快。”
張方權退下去了,李納急道:“父親,徐州是我們的目標,怎麼能讓給李忠臣?”
李正已冷笑一聲道:“你還真相信李忠臣的計劃?他要的地盤把漕運都掌控了,朝廷會允許嗎?他又不是傻瓜,他若敢拿宋州,太子的十萬大軍肯定會迎頭痛擊,他當然知道,隻是故意那樣說,迷惑我們而已。”
李納臉一紅,連忙躬身道:“請父親明示!”
李正已看了他一眼道:“你年紀不小了,要多學著一點,李忠臣、田承嗣這些人都是千年老狐狸,以後你要和他們鬥,必須要多長幾個心眼,自己若智慧不足,可以借助幕僚,所以人才是我們爭霸天下最重要的資源,一點要善待讀書人,才會有絡繹不絕的人才趕來為我們父子效忠,記住了嗎?”
“父親教誨,孩兒銘記於心。”
李正已這才緩緩道:“剛才那個張方權說的五個州,你沒發現少了一個最重要的州嗎?”
李納沉思片刻,猛然醒悟,“揚州!”
李正已點點頭,“他們故意避開揚州,實際上就是欲蓋彌彰,他們想要的地方不是宋州、徐州,那是故意迷惑我們的,是為了和我們討價還價,憑空捏造出來的本錢,為了向我們讓步用的,李忠臣越是避開,就越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意圖,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要泗、海、楚、揚四州,從淮西轉向淮南,最終目標是控製整個江淮地區。”
李納點點頭,還是父親看得透徹啊!
“可揚州是朝廷的財政命脈,朝廷會準他染指?”
李正已微微一歎道:“就像田承嗣做夢也想渡黃河一樣,奪取揚州李忠臣已經做了十年的美夢了,這個欲望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最終會被自己貪欲所毀,我敢肯定,隻要他踏出這一步,就是他毀滅之日。”
李納深以為然,他沉默片刻問道:“父親,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正已嗬嗬一笑道:“還用說嗎?當然是出兵兗州!”
.........
六月初十,李正已向三軍宣讀了天子聖旨,並祭祀馬神,宣布出兵討伐叛賊李靈曜,八萬大軍兵分兩路,一路南下兗州,一路進入濟州。
與此同時,李忠臣的軍隊也過了泗州,進入徐州。
北麵李勉的軍隊和馬燧的河陽軍合二為一,由李勉統率,四萬朝廷軍隊從鄭州進入汴州。
李勉派先鋒李重倩率五千軍先取開封縣,李靈曜欺李重倩兵力不足,他率兩萬軍出城攔截朝廷先鋒軍,兩軍在開封縣以東激戰,不料馬遂率一萬騎兵突殺而至,李靈曜措不及防,大敗,李靈曜隻率數千人倉惶逃回陳留。
這時,李靈曜才終於意識到田承嗣軍隊的重要,他一方麵急令分散各地的軍隊回城,另一方麵派人向田承嗣求援。
但李靈曜並不知道,他分散到各地的軍隊已經先一步被田承嗣集結,目前三萬軍隊集結在滑州白馬縣,由田承嗣的侄子田悅統領,田承嗣搶先占領了滑州和濮州。
瓦崗山軍寨,一個個消息從開封府用鴿信送來,郭宋雖然藏身於深山,卻始終掌握著各地的軍隊動態以及戰爭進展。
郭宋的臨時軍房內,他久久站在地圖前沉思,雖然他並沒有讀過什麼孫子兵法,但他看過大量的中外戰爭案例,這些案例實際上就是各種軍事思想的精髓,培養出他看問題的廣度和深度。
根據最新情報,李靈曜統率兩萬五千人死守陳留縣,隻有李勉和馬遂的軍隊進入汴州,距離陳留縣不足百裡,而李正已和李忠臣的軍隊都在忙著搶占地盤,距離陳留縣還遠。
郭宋更關心滑州的情況,田承嗣的軍隊已重新集結,占領了滑州和濮州,看得出田承嗣對救援李靈曜也並不積極,所有人都各懷鬼胎,自有打算。
“使君覺得李靈曜會突圍出城嗎?”許荊南在一旁問道。
郭宋搖搖頭,“我覺得所有人都在等!”
“等什麼?”許荊南不解地問道。
“各有目標?”
郭宋淡淡道:“李靈曜在等田承嗣來救援,準確說他在等田承嗣軍隊和其他軍隊大戰,殺個兩敗皆傷,他再出來摘果子,李正已的軍隊已經占領了濟州、兗州、鄆州和曹州,偏偏不進攻濮州,他顯然也不想過早和田承嗣爆發大戰,他在等朝廷軍隊以及李忠臣的軍隊北上。
李忠臣也在等,奪地盤他很積極,但要他實打實地替朝廷賣命,恐怕他也不願意,他在等戰爭打得差不多了,才最後加入戰爭。”
“我們也需要等嗎?”
郭宋點點頭,“我們也需要等,不過我估計應該是朝廷軍隊先破局,不管對李靈曜也好,對田承嗣也好,朝廷都責無旁貸,一旦戰爭打起來,局勢就混亂了,給我們混水摸魚創造機會。”
梁武在一旁道:“卑職比較擔心李靈曜會從南麵撤退,現在南麵有個比較大的缺口,如果朝廷不補上這個缺口,很可能會被李靈曜利用,不如我們南下堵這個漏洞。”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緩緩道:“要沉住氣,不要自己先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