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軍主將朱邪金海也是沙陀部的貴族,官任萬夫長,年約三十歲,長得身材魁梧高大,長一張青臉,一雙眼睛如狼一般冷酷犀利,他使一根六十斤重的純銅狼牙棒,力大驍勇,是沙陀中有名的悍將。
他不光是驍勇善戰,而且很有頭腦,他聽說是一支兩三百人的唐軍騎兵,他立刻猜到,這支騎兵應該就是幾個月前在河西走廊全殲馬匪的那支唐軍,他們去了安西,又從安西過來,一定是要去金滿縣。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天色也漸漸到了黃昏,唐軍卻始終沒有動靜,一名將領忍不住低聲道:“唐軍會不會繞道去沙漠了?”
朱邪金海搖搖頭,“他們不會去沙漠,一定是等夜間行動。”
“這幫唐軍很狡猾啊!”
“他們是很狡猾,我們有半點輕敵。”
朱邪金海隨即令道:“傳我的命令,各軍不得隨意離開自己的位置!”
時間漸漸到了三更時分,沙陀軍快支持不住了,但前去監視唐軍的沙陀探子卻傳來令人吃驚的消息,唐軍失蹤了。
朱邪金海頓時緊張起來,三更時分正是士兵最困倦之時,唐軍選擇這個時候出擊,時間非常巧妙。
朱邪金海立刻喝令道:“傳令全軍,打起精神來,唐軍已經突圍了!”
他話音剛落,最南麵忽然響起急促的號角聲,‘嗚—嗚——’
這是有敵人進攻的信號,朱邪金海精神一振,大喊道:“唐軍在南麵突圍,包圍他們!”
朱邪金海就猜到唐軍會走最南麵的路線,走最南麵,就不會有被夾攻的情況,對唐軍而言是最有利的位置,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所以他在最南麵部署了一千五百人,就是為了防止唐軍從南麵突圍。
號角聲不斷響起,五千沙陀軍從四麵八方向最南麵疾奔,一刻鐘後,朱邪金海縱馬奔到了最南麵,大喝道:“唐軍在哪裡?”
千夫長躬身道:“就在樹林內,已被我們包圍,剛才還有戰鼓聲和戰馬嘶鳴聲,這會兒安靜下來了。”
朱邪金海眉頭一皺,“你可派人進去查看過?”
“派了幾個人去看了,剛走到樹林邊,被裡麵的唐軍連續射殺,唐軍肯定藏在樹林中。”
朱邪金海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他以為是唐軍大舉突圍,正和南麵的軍隊激戰在一起,沒想到竟然是躲在樹林內,手下將領並沒有看見大隊敵人。
他立刻喝令左右道:“進樹林去搜查!”
一千名沙陀騎兵包圍成一個圈,舉起火把緩緩向樹林內收縮,但始終沒有遇到唐軍士兵,最後來到樹林中央,大家都呆住了,火把將樹林內照如白晝,隻見中間空地上有三匹馬,旁邊還零散地丟棄著幾麵戰鼓,以及一支號角。
但一個唐軍都沒有看見,這一幕讓朱邪金海氣得差點暈倒,自己上當了,他回頭狠狠給千夫長一記耳光,大罵道:“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唐軍究竟在哪裡?”
千夫長捂著臉喃喃道:“可是有人射箭啊!”
“蠢貨,射箭的人早就走了。”
朱邪金海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在遠處山體的懸崖上,蹲一個高大的黑影,正目光冷冷注視著樹林中的沙陀騎兵。
.........
郭宋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將五千沙陀騎兵成功騙到了最南麵,他的騎兵卻從北麵從容過了封鎖線。
天快亮時,唐軍很快將抵達張堡守捉,郭宋在這裡和他們彙合了。
“乾得真漂亮!”
李季豎起大拇指讚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說的就是長史啊!”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告訴你,拍我馬屁沒用,我可不會提升你。”
眾人都笑了起來,李季撓撓頭道:“可昨晚確實精彩,我原以為會一番血戰,沒想到不費一兵一卒就過來了。”
郭宋沒好氣道:“快走吧!敵軍追上來,什麼機會都沒了。”
“說得對,加快速度!”
數百騎兵縱馬奔馳,半個時辰後,郭宋率領手下抵達了張堡守捉,張堡守捉是一座占地約五十畝的軍城,居高臨下,地勢險要,扼住了去輪台縣的必經之路,當然也可以從南北繞過去,但路程就遠了。
目前張堡守捉駐紮著三百名唐軍,人數雖然不多,但依靠險要地形,想攻下它並不容易,必須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更重要是,攻下它並不代表就能全殲庭州唐軍,還有同樣難以攻打的輪台縣和金滿縣。
正是因為攻打張堡守捉之類的堅城得不償失,所以北庭唐軍才始終有幾座外圍的防禦城堡。
喊了片刻,一名唐軍旅帥坐著吊籃下來,上前問了幾句,頓時激動地對城頭喊道:“是長安來的使者!”
上麵紅旗揮舞,旅帥抱拳道:“請上山吧!”
眾人騎馬沿著一條山道走上了二十幾丈高的小山坡,城堡大門已開,一名將領帶著一群士兵出來迎接,他單膝跪下行禮,“張堡守捉使李蛟參見使者大人!”
郭宋下馬扶起他,“我就是天子特使,李將軍辛苦了。”
守捉使李蛟有些愣住了,這位使者太年輕了吧!
旁邊郭重慶笑道:“郭長史是天子任命的西域安撫使、安西都護府長史,正五品定遠將軍。”
李蛟頓時肅然起敬,“卑職失禮了,請長史和各位弟兄進城休息!”
郭宋在張堡守捉休息一個時辰,安撫了守城的將士,又了解一些情況,便啟程出發前往輪台縣,李蛟已事先派人趕往輪台縣向自己的上司彙報。
輪台縣就是今天的烏魯木齊,準確說,它位於烏魯木齊北麵一點,從漢朝開始,中央朝廷便在輪台縣駐兵,由於庭州是大唐直轄州郡,大量的漢人湧來西域,基本上都在庭州,所以過了張堡守捉,一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大片農田,鬱鬱蔥蔥,仿佛回到了隴右和關中。
相比之下,庭州的唐軍確實要比安西的唐軍日子好過一點,龜茲的大部分資源都被吐蕃和龜茲國占據,安西唐軍的資源很少,而庭州沒有西域古國,直屬於朝廷,加上實力強大的回紇暫時不想攻滅北庭唐軍。
而沙陀雖然一心想滅掉唐軍,但它們兵力有限,要占領河西走廊,又占領了伊州和西州,在攻打城池高大堅固的金滿縣和輪台縣就有點吃力了,所以庭州的核心一塊依舊被唐軍占領,而外圍都被沙陀人占據了。
北庭唐軍共有四千人,金滿縣和輪台縣各有兩千人,庭州兵馬使李元忠在金滿縣,而輪台縣主將是副將楊襲古。
楊襲古年約五十餘歲,身材像板一樣挺得筆直,體型稍瘦,不苟言笑,斑白的須發中布滿了滄桑。
楊襲古事先已得到李蛟的通報,他親自率領眾將出城迎接天子使者的到來,眾人跪了一地。
“遊擊將軍楊襲古參見安撫使!”
郭宋的職務是安西都護府長史,和北庭都護府無關,他的西域安撫使才是安撫北庭的官職。
“楊將軍請起!各位將軍請起!”
郭宋對北庭隻有一份聖旨,那是需要在金滿縣宣讀,這裡倒不好拿出來。
“各位將軍堅守西域,為大唐保住最後的尊嚴,朝廷和大唐百姓都發自內心地感激你們,天子更是要重重嘉獎你們,我會在金滿縣宣讀聖諭,這裡我隻能在口頭上傳達天子對大家的親切慰問。”
楊襲古一向板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少見的笑容,他拱手道:“感謝郭使君代表天子慰問我們,這一路過來,使君應該格外艱難吧!”
郭宋點點頭道:“我們是先去了安西,又從烏孫古道過來,除了遭遇山洪損失較大外,一路上還算是有驚無險。”
“請使君進城,城中有軍營,各位弟兄也一起去休息。”
郭宋這才跟隨楊襲古進了輪台縣,一進縣城,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