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連公孫大娘也忍俊不住,居然被生活所迫,這個臭小子還真敢說啊!
不過現在不是講大道理的時候,公孫大娘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
“你知道你師父叫我什麼?”
“我知道!”
“那你該怎麼稱呼我?”
郭宋暗暗歎口氣,這一關他還是過不了啊!
他隻得跪下磕三個頭,“師侄郭宋拜見師姑。”
公孫大娘笑吟吟道:“我給天子討個人情,請他恕你的偷獵之罪,就當是我給你的見麵禮了。”
郭宋翻個白眼,沒見過這麼小氣的師姑。
李豫坐下,他沉吟片刻道:“你師父木真人就是大唐名將王忠嗣,當年他北征突厥,南討吐蕃,威震邊境,塞外安定,從此突厥不敢來犯,你繼承了師父的武藝,但有沒有繼承的他的保家衛國的熱血?”
郭宋淡淡道:“朱邪未明被我在白亭海一箭射殺!”
李豫一怔,“朱邪未明是你射殺的?”
“陛下如果看過他的首級,就應該知道,箭從左太陽穴射入,從右太陽穴透出,如果陛下沒有見到首級,那也可以問孫騰蛟,他會如實相告。”
李豫點點頭,“原來如此,朝廷埋沒人才了,朕知道你在靈州也立下大功,迫使薛延陀撤軍,破壞了薛延陀企圖勾結黨項的計劃,朕就不明白,為什麼河西和朔方的主將就這麼不愛惜人才?”
“陛下錯怪他們了,孫騰蛟幾次招攬我當旅帥,都被我一口回絕,朔方段使君也希望我做他的牙門將,同樣被我拒絕,甚至召王殿下請我為天英閣首席劍士,也被我婉拒,這不是他們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肯答應呢?”
郭宋沉默片刻道:“小民年幼時曾經在一片麥田裡玩耍,便想摘一棵最大的麥穗,但因此錯過了身邊很多麥穗,但我始終堅信,我一定能摘到最大的那一棵。”
李豫再聽不懂這話就是傻子了,他微微笑道:“那朕算不算最大的麥穗?”
郭宋毫不猶豫,單膝跪下道:“如果陛下能答應小民兩個條件,小民願為陛下效力!”
旁邊公孫大娘直翻白眼,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和天子討價還價的人,而且還是自己師侄,要知道楊雨可是連天子的麵都沒有見到。
李豫思才若渴,能擊敗公孫大娘的武士,能縱橫馳騁邊疆的猛將,他怎麼能輕易放過?
他點了點頭,“你說吧!讓朕幫你做什麼?”
“小民師父羽化後成為不腐之身,小民把它送回長安清虛觀,我們師兄弟都傾儘家財給師父修建金身閣,但師父金身卻被玄都觀強行借去了,恐怕不會再歸還,所以小民懇請陛下出麵,讓玄都觀歸還我師父金身。”
旁邊公孫大娘眉頭一皺道:“郭宋,這種小事情不用麻煩天子吧!”
郭宋淡淡道:“師姑,其實我自己也能取回師父金身,我就怕自己忍不住,殺光了玄都觀的道士。”
公孫大娘心中一震,這孩子好重的殺機。
李豫卻不奇怪,郭宋在崆峒山、在靈州、在草原的所作所為都顯示出他心狠手辣的一麵,若他連這點膽識都沒有,那就不會被自己看重了。
李豫點點頭,“朕答應你了。”
郭宋又道:“小民的第二個要求可能有點過份,但還是希望陛下恩準。”
公孫大娘臉色一變,低聲叱道:“郭宋,慎言!”
李豫擺擺手,他心中對郭宋更加有興趣了,便笑道:“你說吧!朕也可以選擇。”
郭宋咬了一下嘴唇道:“小民隻願為陛下效力,除陛下外,其他人的命令請恕小民不能遵從。”
“那如果是我要你做事情呢?”旁邊公孫大娘大為不滿道。
“師姑讓我做事,師侄不敢不聽,但藏劍閣主人之令,恕我不從!”
公孫大娘頓時一句話也說出不來,好精明的臭小子,竟然猜到了自己想讓他進藏劍閣。
李豫微微笑道:“你想要的待遇可不低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大唐隻有宰相有這個待遇,不過你如果不願為官,這事情倒也好辦。”
李豫從懷中取出一麵金牌,放在桌上道:“這是朕的私人金牌,一共隻有三麵,一麵在你師姑手中,一麵在宰相元載手中,它的作用就是如朕親臨,如果你想拿這麵金牌,就必須答對朕的一個問題,否則朕就不能答應你的第二個條件。”
“陛下請說!”
“朕給了楊雨一道密旨,密旨上朕要求他刺殺一人,你說說看,朕要他刺殺誰?”
曆史上李豫派刺客殺掉的是李輔國,但現在顯然不是李輔國了。
郭宋沉吟一下,“陛下可是在問金匣裡的密旨?”
“正是!”
“回稟陛下,金匣裡是一張白紙,上麵什麼都沒有。”
李豫一怔,“你打開金匣了?”
郭宋從懷中取出金匣呈給李豫,“金匣就在這裡,我原本是打算還給師姑,既然陛下在,就直接還給陛下了。”
李豫接過金匣,見上麵依舊渾然一體,沒有任何破壞過的痕跡,他驚訝地問道:“你怎麼會猜到裡麵隻是一張白紙?”
郭宋淡淡笑道:“它其實一個桃,陛下想二桃殺三士,小民說得可對?”
李豫頓時捋須大笑,把桌上金牌遞給郭宋,“回答得非常好,你拿這塊金牌,當之無愧。”
..........
郭宋告退走了,臨走時,特地把鹿王茸放在桌上,李豫望著鹿王茸,啞然失笑道:“他是在提醒朕,皇帝也不差餓兵呢!”
公孫大娘心中卻很歡喜,天子居然把第三麵金牌給了郭宋,這可不是一般的器重他啊!
“陛下好像很喜歡我這個師侄?”
李豫心情極好,他欣然道:“朕欣賞他超凡絕倫的武藝,也欣賞他獨闖千軍萬馬的膽識,而現在,朕更欣賞他過人的智慧和謀略。”
“那陛下是不是可以把那個任務交給他?”
李豫沉吟一下道:“朕是在考慮把那個任務交給他,但朕擔心他操之過急,反而使局勢惡化。”
“陛下既然相信他的智慧,那就不妨把擔憂直接告訴他,讓他來考慮怎麼做這個局,而不是做這件事。”
李豫沉思片刻笑道:“讓朕再考慮考慮吧!”
.......
就在李豫秘密接見郭宋的同時,在太平坊的一座大宅內,一名中年宦官正在大發雷霆,宦官叫做楊萬花,是魚朝恩的四名心腹宦官之一,大家都叫他花公公。
楊萬花掌管魚朝恩的府衛,也就是魚朝恩手下的武士集團,是他在天下籠絡的無數亡命之徒,個個武藝高強,約有三百餘人,一直是魚朝恩倚重的支柱力量,不過隨著魚朝恩漸漸控製了天元閣,府衛就逐漸有邊緣化的趨勢。
今天楊萬花被魚朝恩叫去訓斥了一頓,並丟下了一句狠話,如果府衛找不到金匣,那就交給天元閣來做。
楊萬花又氣又急,回來便把一肚子火發泄在四名手下身上。
他的四名手下被稱為四大天王,各種掌管著府衛下麵的四個武士營。
一個叫周順,號稱順天王,掌管著武堂,武堂就是府衛的前身,隨著魚朝恩勢力擴大,府衛成立,武堂也就成為一個下屬機構。
另一個手下叫張平,號稱平天王,掌握獵鹿山莊,獵鹿山莊是從武堂裡分出來,負責執行長安外部的命令。
第三個手下叫做李江左,號稱左天王,掌握群英劍館,第四個手下叫做鄭嘯天,號稱嘯天王,掌握虎賁武館。
其中武堂和獵鹿山莊是府衛核心,群英劍館和虎賁武館則屬於外圍,人數最多,來源複雜,參差不齊。
“.......狗還知道看家護院,給根骨頭還會討好主人,你們做了什麼,什麼都沒做!老神仙每月還花大錢養活你們,我看你們連狗都不如!”
楊萬花破口大罵,四名手下戰戰兢兢,誰也不敢吭聲。
大罵一通,楊萬花覺得光罵也解決不了問題,他便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問旁邊一名正在喝茶的文士道:“劉先生能否指點一下。”
中年文士叫做劉思古,是天元閣招攬的謀士,也是魚朝恩十分倚重的手下。
劉思古身材不高,臉型瘦長,皮膚很白皙,頜下留了短須,一雙細長眼睛閃爍著精光。
劉思古捋須道:“煩請花公公把前因後果再給我說一遍。”
魚朝恩便詳細地將前因後果又說了一遍,劉思古點點頭道:“和報告中的內容一樣,我反複考慮,恐怕花公公在毛順水一案上遺漏了什麼?”
楊萬花一驚,連忙道:“毛順水的屍體已經燒掉了,這可怎麼辦?”
“不是毛順水本人,而毛順水被殺,或許對方不知道毛順水家在哪裡,那他該怎麼辦?”
楊萬花凝神想了想,頓時道:“劉先生是說那晚的飯局,孫家有問題。”
劉思古點點頭,“我看報告上說,那個叫孫小榛的,案發兩天前才報名進武館,但事後又不去了。”
“正是,我們也調查過他,他是平康坊的一名小痞子,整天打架鬥毆,惹事生非,被父親逼去學武,但又吃不了學武的苦,所以才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按理說,毛順水關照新人,去他家吃頓飯,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我總覺得一個整天打架鬥毆的小痞子應該對學武很有興趣才對,他就算對練基本功沒興趣,難道他不會找彆的教頭學兩招嗎?”
“劉先生一番話驚醒了夢中人啊!我確實疏忽了這一點。”
劉思古微微笑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就不用我說了吧!”
“我明白了,多謝先生指點。”
楊萬花回頭對鄭嘯天道:“楊雨是你們武館中人,他的真實身份沒有被發現,是你的責任,這件事就交給你,你們要立功贖罪!”
“卑職遵令,請公公吩咐卑職該怎麼做?”
楊萬花低聲給他說了幾句,鄭嘯天連連點頭,“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