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梓博和邊詩詩看見黃慧以後,他們都都是嚇了一跳。
因為黃慧和去年完全不一樣,體型暴瘦了很多,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鬢角還一直流著虛汗,勉強坐直身體,似乎已經耗費了她所有力氣。
邊詩詩都很納悶,黃慧為什麼要穿這樣的牛仔服呢,根本撐不起來啊。
王梓博也注意到了這件衣服,他先是幌神一下,好像一瞬間陷入某種回憶中,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王梓博臉上全是唏噓。
“你先出去吧。”
黃慧對著大姐說道:“我想單獨和朋......單獨和熟人聊一會。”
黃慧原來想說“朋友”,不過又改成“熟人”,看來她也知道,朋友並不適合用來形容自己和王梓博。
“好,但是不要聊的太久。”
大姐不放心的叮囑一聲,然後關上門走出去,病房裡隻剩下了三個人,氣氛尷尬又窘迫,消毒水的味道在肆意蔓延。
王梓博有些想扭屁股,不過手上又傳來一股力氣,這是邊詩詩在提醒他注意形象。
“那是我姐。”
最終,還是黃慧率先開口了,她在介紹剛才那個婦女。
介紹完畢,她又自嘲的多加一句:“親姐,以前我挺瞧不起她的,沒想到這個時候,隻有家人會過來送我最後一程了。”
“你,你也不要這麼悲觀,錢我......我們已經帶來了。”
王梓博嘴唇動了動,乾巴巴的說道。
“我”和“我們”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主語,黃慧和邊詩詩都注意到了。
黃慧低下頭沒有說話。
邊詩詩伸出手指,不易察覺的敲了敲王梓博手背,可愛的詩詩同學通過這些小動作,分彆傳遞了不同的心情。
病房裡再次安靜下來,隻有走廊裡依舊喧囂而吵鬨。
半晌後,又是黃慧主動說話,不過她是問了一個莫名其妙奇妙的問題:“梓博,你恨過我嗎?”
王梓博怔了怔,老實如他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太合適,所以王梓博不想回應,可是病床上黃慧又很期待的等著答案。
王梓博猶豫了一下,正要回答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個長長尖尖的指甲,正按在自己手背上,好像一旦說錯話,指甲就要掐下去。
王梓博知道這是邊詩詩在提醒自己慎言,可是他又沒有陳漢升那樣巧舌如簧的能力,一緊張吐出來的是全都是實話。
“嗯......”
王梓博說的很結巴:“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恨的,因為那個時候你都是在騙我,甚至因為你,還和小陳吵過架......”
說到這裡,王梓博感覺手背上的指甲已經掐進去了,他用餘光瞄了一下邊詩詩。
邊詩詩臉色非常平靜,甚至還無辜的和王梓博對視一眼,好像正在使勁的不是她本人。
“後來,後來。”
王梓博也不敢把強行手抽回來,斷斷續續的說道:“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有小陳的開導,其實我已經不恨你了,再後來就認識了邊詩詩,那個時候我很幸福,幾乎......幾乎都忘記你了。”
這是一通平平無奇的大實話,不過無意中也暴露一個事實,他是不恨黃慧以後,然後才愛上邊詩詩的;
並不是愛上邊詩詩以後,然後才不恨黃慧的。
這兩種行為也許對結果影響並不大,不過邊詩詩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畢竟誰都不希望作為轉移仇恨的替代品。
邊詩詩馬上收起尖尖的指甲,轉而撫摸著男朋友手背上的指甲印,好像在給予嘉獎和安慰。
黃慧則沉默很久,太陽慢慢的西沉,陽光也從熾熱變成了溫暖,光斑緩緩的移動到黃慧身上,她眯眼曬了一會,回光返照一般又有了精神。
“那很好啊。”
黃慧緩緩的說道:“恭喜你還有喜歡彆人的能力,其實我和你認識的時候,已經沒有這種能力了,腦袋裡想的全部都是自己利益。”
“對不起啊,梓博。”
罕見的、意外的、黃慧出乎意料的道個歉。
“啊,啊,其實也沒什麼。”
王梓博又開始手足無措了,在他的記憶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黃慧向自己認錯。
黃慧又看向邊詩詩,這個任何地方包括品德都要超過自己的女生。
邊詩詩高高的揚起下巴,同樣絲毫不懼的正視黃慧。
黃慧感覺到了敵視的味道,還有一股醋酸味,她不自禁的笑了一下:“我和你男朋友這樣說話,你會吃醋嗎?”
“會!”
邊詩詩沒有猶豫,王梓博在旁邊不安的扭了扭屁股。
“但是!”
邊詩詩又說話了,語氣裡有一種甜蜜的自信:“我願意理解並尊重他的決定,並且和梓博一起承擔所有結果。”
王梓博眼眶有些發熱,他忍不住握了握邊詩詩的手掌。
“哼!”
邊詩詩哼唧一聲,傲嬌的不看男朋友,不過手掌也在用力,似乎在回應著王梓博的感動。
黃慧默默的看著,下午太陽沉淪的很快,沒多久病房裡就是一片昏黃的影子。
“咚咚咚~”
黃慧的大姐也在敲門,提醒黃慧要注意休息。
又過了一會,當這間病房裡再也看不到一絲陽光的痕跡,黃慧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好了,你們回去吧。謝謝梓博,謝謝你能過來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沒有什麼遺憾了。”
“那我們就走了,這個錢......”
王梓博把銀行卡從口袋裡掏出來,他正準備遞給黃慧,不過被邊詩詩截過來了。
“她都沒什麼力氣拿了,我們去給外麵的大姐吧。”
邊詩詩拿著銀行卡,找到黃慧大姐說道:“大姐,這卡裡的錢,你們先花著,一切以治病要緊,不著急還,不著急還,不著急還......”
邊詩詩這句話重複了很多遍,直到門口站崗的民警都注意到了,邊詩詩這才把銀行卡正式交到黃慧大姐手裡。
黃慧看的一清二楚,呢喃著說道:“真聰明啊,還知道讓警察當人證,這個女孩太適合梓博了。”
從杭州返回建鄴的客車上,王梓博和邊詩詩也“無緣無故”的和好了。
邊詩詩倚靠著王梓博肩膀,一邊聊著天,一邊看著車窗外的星光夜景。
對這兩人來說,“前女友”黃慧大概就是繞不過去的一個點,這次趁著借錢看病的緣由,仿佛當麵鑼對麵鼓的說通了很多事。
至少邊詩詩心裡是一片放鬆,她甚至都覺得昨晚的反應有些太過激烈了,而且經曆了這件事,邊詩詩覺得自己和王梓博關係比之前更加穩固了。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陳漢升的50萬,雖然他把欠條燒了,邊詩詩可從沒想過賴賬。
容升律所已經走上正軌,詩詩同學的年收入很高,大概兩年就能還完這筆錢了。
當然,如果實在太急的話,其實還可以向小魚兒借一點,不過這樣會很奇怪,借蕭容魚的錢還陳漢升,這大概比脫褲子放屁還多此一舉吧。
“梓博。”
邊詩詩現在已經能夠大大方方提起黃慧了,不像以前那樣,總覺得這是個影響兩人關係的“禁語”。
“怎麼了?”
王梓博問道。
“你有沒有覺得。”
邊詩詩仰著頭:“黃慧今天好像隻想和你見一麵,對於治病的念頭並不強烈啊。”
“有這樣嗎?”
王梓博撓撓腦袋:“我沒發現啊。”
“豬!”
邊詩詩也沒有深入思考,錘了一下男朋友的肩膀:“放平一點,昨晚沒睡好,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昂。”
王梓博聽話的把肩膀擺到一個最恰當位置,讓邊詩詩枕得更舒服。
邊詩詩也是真的累了,沒多久就打起了輕微的鼾聲,王梓博嗅著女朋友發絲上的清香,心中溫柔而平和。
一個多星期後的五月中旬,正在創業園的王梓博突然接到一封信。
他有些奇怪,現在電話和qq這麼方便,寫信已經很少見了。
拆開以後,從信封裡“嘩啦”一聲掉出兩張銀行卡,其中一張正是自己那天在杭州醫院留下的。
王梓博心頭突然一緊,看見裡麵還有一份信紙,連忙打開閱讀。
梓博:
見字如麵,我是黃慧,這是我口述,大姐執筆寫出來的。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天堂還是地獄,我這麼壞,應該會去地獄吧。
其實,我這個病是治不好的,醫生說是比較罕見的m7型急性巨核細胞白血病,就算是找到相應的骨髓也沒什麼希望,更何況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
所以我又騙了你,因為我開始就沒打算要你的錢,你留的那張卡我沒動,另一張卡裡是你之前寄來的4萬塊錢,密碼是你生日。
其實,我隻是想見見你的人,擔心你過來所以才這樣說的,這二十六年裡,你是除了我爸以外,對我最好的男人了,所以我想看你最後一眼,也謝謝你成全了我。
雖然你帶著女朋友,不過我覺得你們真的般配,唯一的遺憾,你沒有叫我一聲“小慧姐”。
梓博,其實我本來也不是這麼壞的,我記得高中時最憧憬的愛情,就是坐著男朋友的自行車後座,漫不經心的在江邊吹著晚風,長發拂在他的臉上和白襯衫上,一起等待著星星和月亮的到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希望能夠回到那列開往川渝的火車上,你我萍水相逢後就匆匆散去,從此杳無音訊。
這樣的話,你的腦海裡大概都是我的美好印象吧。
梓博,再會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順便,幫我陳漢升轉達一句“對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