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見過茅東陽那陰沉的表情,焦躁不安得隨時都要咬人那種。
這張偷拍的照片裡,高雲野的神情就有點那種感覺。
就像當初自己和杜雯之間沒有私情,現在更是問心無愧。
但顯然對方已經把帳記在自己頭上了。
這特麼叫什麼事兒啊。
看眼旁邊正在認真輸入的姑娘,萬長生權衡下還是打擾:“要不……你就暫時彆返回江州了,我這邊剛剛看到消息,說高雲野已經找到蜀美,情緒不怎麼好……”
試著把手機畫麵遞過去。
滿以為蘇沐楠會嚇一跳,誰知道這姑娘竟然咬咬牙反而收起自己的手機,不再找誰問主意:“該麵對的,終究要去麵對,我不會逃避。”
萬長生隻能說這姑娘看似溫柔,骨子裡極為認真倔強。
不過想來她那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戀愛,能堅持三年,也是拜這種性格所賜。
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正好地勤開始通知登機了。
在航班上兩人全程無語。
萬長生一如既往的默默勾畫自己的東西,蘇沐楠肯定也不是在考慮篆刻書法,靜靜靠在椅背上,凝視外麵的雲卷雲舒。
紙上得來終覺淺,道理也許都明白,但情之所至唯有自己去感悟。
下了飛機一如既往的開車走人,兩人都沒多少行李,萬長生駛上返校快車道的時候,終於開口:“需要我幫你們安排個地方麼,實話說他這會兒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並不是個有話好好說的時候。”
美術院校可能比較釋放天性,情緒比較奔放,在這種男女關係上產生矛盾的也不在少數,起碼蜀美因愛生恨然後出事兒的案例屢見不鮮。
當初茅東陽為了杜雯,可是有點為愛癲狂的征兆,隻是杜雯多會拿捏分寸,讓人家神魂顛倒的隻會對萬長生發脾氣。
蘇沐楠這倔姑娘肯定就不具備這種高超技藝。
果然,聽了萬長生的提醒,她依舊堅持搖頭:“我自己的事情,確實應該我自己去處理,不能再麻煩你了,這一次從頭到尾你沒有做錯任何一點,全力幫助我,甚至幫助他,腦海裡麵思考的都是怎麼去善待他人,改變更多青少年的命運,結果我還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不要讓我再增加內疚了。”
萬長生總是比較推崇自我獨立的,也不再說什麼:“那你記得發消息跟他對接一下,免得錯過了,萬一他這會兒已經到機場準備離開江州呢?”
蘇沐楠馬上低頭發消息。
萬長生眼角瞥見她的手機屏幕亮了好幾次,但是都沒有接聽電話。
死心眼的姑娘,一旦心死了,九頭牛都犟不回來。
於是一貫把車停在培訓校的萬長生,還是把車開回美院,反正都天黑了,也沒人注意到自己的豪車,停在校外大美社的停車位就行了,這排幾個車位都是茶社的。
熄火時萬長生還問了聲:“要不要上去先坐一下喝杯茶,約高老師過來這邊談?”
蘇沐楠搖頭:“我約他在工作室,這是私人的事情,謝謝了……”
萬長生點點頭,下車從後備廂拿出兩人的行李箱。
蘇沐楠筆直的站在旁邊接過去,然後卻注意到萬長生的目光看向車頭前方。
姑娘跟著扭過頭去。
高雲野滿臉猙獰的站在對麵路牙子上!
萬長生甚至是看見他從對麵的小酒吧裡麵搖搖晃晃走出來的!
就是他和老童他們習以為常的那間小酒吧。
也許高雲野就是坐在窗前,聽見停車的聲音,或者被車頭燈給晃了下,轉頭看見這邊下車來,酒吧窗戶恰好能看見副駕駛這邊,鬼使神差的就看見了。
蘇沐楠確實是無所畏懼,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就走過去。
萬長生摁一下後備廂開關自動徐徐關上的同時,主動抬手給那邊打招呼:“高老師好,要不……你們就在這小酒吧聊聊,我還能打折呢。”
天地良心,哪怕被人這兩天在網上潑臟水到了墨汁那麼黑的地步,萬長生也沒跟對方罵街的意思。
以萬長生的心態,費那力氣乾嘛,爭吵辯論都很難掰回來一個成年人的思想,對一個莫名仇恨自己的狹隘心理,說什麼道理都是白費勁。
讓自己徒生火氣而已。
高老師也是江州地區近些年流行的最寬泛喊法,在這個小姐不那麼尊貴,同誌非常古板,先生有點調侃的時代,江州人一般都是統稱某某老師,既有尊重的意思,也適用於所有男女老少關係。
簡單。
可聽在心胸狹隘的人耳中,隻有諷刺。
也許這種諷刺還來自於很多方麵。
萬長生也是事後才知道,高雲野家境並不寬裕,這是蘇沐楠所有同學朋友包括她父母都覺得不太合適的一個重要原因。
雖然在美術學院經濟條件不好的學生多了,但其中優秀的人比比皆是,反而過於在乎這件事就容易顯得偏激。
也許搞藝術評論的人,天生就敏感易怒,隨時都像鬥士一般一點就著。
高雲野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一點點涉及到自尊心的小事兒都容易被他開足火力懟,所以誰都覺得溫溫柔柔的蘇沐楠不應該跟他在一起。
也許是被這輛豪華的越野車刺激了,更被萬長生那種故作輕鬆不把他當回事的態度給激怒了。
站在萬長生的角度,他想儘量輕鬆點彆高高在上,何況他心裡真沒覺得人家情侶之間分手不分手跟自己有多大關係?
可在高雲野的眼中,最後一根稻草簡直就是一根接一根丟上來。
兩人手裡都拉著行李箱,顯然都是剛從外地歸來的樣子。
一起歸來……
萬長生這簡直就是晃著手裡的豪車鑰匙,在炫耀自己的勝利,還漫不經心的說風涼話。
距離分手離開已經兩天的時間。
對很多失戀的人來說,差不多已經到了情緒閾值的臨界點,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凝聚起來。
高雲野大踏步朝著這邊過來的時候,下路牙子甚至還踉蹌了一下,萬長生判斷他是不是喝了點。
然後就看見高雲野把自己身上的雙肩背包卸下來,在從裡麵掏什麼!
九點過的冬夜裡,路燈下的昏暗光線中,看不太清楚包裡有什麼,但高雲野臉上的神情已經扭曲了,帶著凶狠絕然的那種:“你居然敢背叛我,我要毀了……”
蘇沐楠還上前一步,試圖擋在萬長生和高雲野中間,這會兒她也不管不顧的嬌斥:“夠了!高雲野,你真的夠……”
可能在她覺得自己已經是聲嘶力竭的怒吼了,但在萬長生聽來就跟小綿羊似的咩咩咩,甚至在高雲野的嘶吼中根本聽不到,因為這一瞬間,萬長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
這特麼是要行凶的感覺!
他沒有見過行凶的人,但他畫過很多凶神惡煞的妖魔鬼怪。
這一刻萬長生終於明白真正行凶的人是什麼樣子,高雲野那張臉都扭曲到變形了,就像他的性情畸變一樣,眼神反而是木訥的,也許是充血還是什麼導致,總之這會兒的眼神就像是被什麼妖魔附體,市區了一個正常應該有的理智和神采,瘋狂的……瘋子的眼睛會有神采嗎?
沒有的,已經是行屍走肉的那種失去人性!
所以萬長生沒有半點猶豫,順手就把拎著的行李箱騰空越過蘇沐楠砸過去!
他那航空小箱是商務範兒的小皮箱,體積不大重量卻不輕,直接砸到高雲野懷裡一個踉蹌!
也僅僅就是個踉蹌,萬長生看見高雲野從雙肩帆布包裡麵拉出來個什麼白色瓶子,跟洗發水瓶子差不多的大小……
本能的心裡先鬆一口氣,然後又驚詫莫名!
就是說時遲那時快,和砸箱子的動作幾乎同步,萬長生兩三個大跨步已經衝到車頭前,手揮出去砸箱子,收回來的時候已經順勢拉住了蘇沐楠揮舞的手往後拽,自己跳身轉到她身前,背身抬腿猛踹!
萬長生沒練過什麼功夫,也就是一把子打石頭攢下來的傻力氣,腳尖感覺觸到什麼的時候,另隻手抱緊了蘇沐楠,把她的頭緊緊摁在自己胸口,完全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這個姑娘!
不為半點私情,這純粹是個普通男性,在看見弱女子受到傷害時候的自然反應和憤慨!
緊緊抓住蘇沐楠手掌的左手虎口的地方好像涼了一下,緊接著後頸,也是同樣的感覺,可馬上就變成強烈的燒灼感!
以萬長生內斂的性格都忍不住哎喲呼疼!
蘇沐楠也幾乎同時尖叫掙紮!
這時候萬長生才感覺到自己踹出去那條腿開始大麵積的燒灼!
瑪德!
這家夥居然用上了什麼腐蝕性的鏹水!
這是奔著要給蘇沐楠毀容的節奏去啊……
萬長生這一刻是真的出離憤怒了,確認被摁在自己胸口的姑娘頭部沒有任何傷害,不顧左手的疼痛,雙手一起把蘇沐楠重重的朝著車尾後麵推翻過去,摔得越遠越好,口中扯足了嗓門:“殺人啦……”
同時轉身朝著背後高雲野張開手臂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