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麼一丁點不由自己控製的迷惘小苦惱，萬長生的春節還是過得非常充實忙碌。

主要是上課，頂著十一萬人美術考試狀元的名頭，現在周圍三鄉五村的都在把孩子送過來，萬長生來者不拒。

觀音村的長輩們更是敞開大門包吃包用具，這比修路架橋的成本低太多了。

觀音村能存活幾百上千年，靠的就是萬家生佛的名頭，長生這次是獨辟蹊徑的搏了個絕好名聲。

肯定要大力支持。

等到除夕以後，甚至有從市裡麵聞訊趕來學習的美術生！

美術培訓班的費用那麼高，觀音村這個免費美術培訓還包吃飯，隻要能攀上點親戚的關係都過來住到村裡，天天跟著上課。

除了觀音廟周圍的一百多個孩子，到寒假結束的時候，足足有超過兩百人天天聚在新開辟出來的觀音廟偏殿裡麵學習，這還不算走了幾十個實在是對美術沒有興趣的周邊孩子。

另外還有十多個成年人，也厚了臉皮天天混在旁邊畫畫。

萬長生一視同仁的教。

現在周圍各村肯定隻要提起觀音廟的萬長生，就是讚不絕口，和氣又耐心。

隻是他那娃娃親的小媳婦難免有點凶悍，男娃不聽講調皮要打，女娃對長生哥花癡崇拜也要打！

反正歡歡是從來不學美術的！

連萬長生要她坐在那一動不動的當模特，她都七扭八動的坐不住。

看著那三五升可樂瓶那麼大的印章石上逐漸雕刻出現自己的樣子，她還很忐忑：“這……以前不都是做菩薩的麼？”

沒錯，萬長生從來沒用石頭雕刻過人頭像，起碼是這種寫實的形象，但他有大量豐富的經驗做泥菩薩，怎麼用竹篾條編織成巨大的胚子，再把泥巴、草灰甚至石灰層層抹上去，袈裟、佛袍、盔甲，還有一張張妖魔鬼怪、神佛聖人的頭，都是按照祖先一代代傳下來的造型做的。

不過那已經是程式化的標準做法，就連那位苟老不也提到過麼，萬長生的白描有非常明顯的古代佛像風格。

歐洲傳過來的雕塑不是這樣的，又或者說，萬長生從歐洲古典素描裡麵觸摸到的古典雕塑門徑，完全不同。

萬長生真的是無師自通。

他不知道雕塑和素描之間的關係，就像雙胞胎那麼緊密，學習雕塑的人，可以不學色彩，但是素描一定要是頂尖高手。

因為雕塑對形體、體積的展現，就得靠素描來打下基礎。

萬長生現在隻是從來都沒想到過，還能用這麼真實傳神的方式來雕刻身邊人，這才是又好像打開個新世界，讓萬長生整個春節期間除了給孩子上課，沉迷其中。

打電話請美術用品店趁著除夕前麵還沒放假，把石頭和補充購買的畫具給快運過來。

首先雕刻的當然就是母親和歡歡，還有爺爺。

這三位至親是萬長生現在最想給他們展現自己這種全新雕刻感受的VIP。

可惜孫二娘看眼覺得這印章石都是什麼玩意兒啊，顏色跟發了黴餅乾似的，萬長生辛辛苦苦把臉蛋打磨光滑，看起來還是臟兮兮的：“你就不能找點好的石頭來給你媽刻個像？家裡是沒錢還是什麼？”

萬長生很想說，這才是自己第一次刻這麼大的寫實風格雕刻，他拿著那把小雕刻刀相當辛苦的在摸索，甚至還自己打製了兩把寬柄刻刀，用木工推刨的寬刀片改的。

這是練習石，未來技藝掌握好了，才能去買昂貴的石頭來做漂亮的人像雕刻吧？

可憐雕塑藝術，在現如今的大城市裡麵，能知曉細節的人也寥寥無幾。

萬長生壓根兒就沒想到打石頭也算美院的專業。

他還沒有形成萬事不決問搜索的習慣，所以隻會憨戳戳的自己練。

好在爺爺要看，會認真的坐在孫子旁邊，看萬長生先畫出精細的頭像素描，然後根據素描形成的體積感，雕刻出來：“這就是西洋技法打石頭？”

萬長生苦惱：“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很舒暢，全身心都想敲打石頭的感覺，雕刻原來還有這種意趣，太喜歡了！”

爺爺抱著拐杖頻頻點頭：“喜歡那就做，以後做個玉石的觀音，大的那種玉雕觀音供在大殿裡麵，香火肯定會更旺盛。”

萬長生笑：“這個倒是肯定的，可佛像的雕法我早就熟悉了，現在我鑽研的是這種完全跟真人一樣的雕刻，不一樣的，和老祖宗的東西不一樣，以後等我熟悉了玉石的特點，就試著搞一尊吧。”

爺爺大滿意，撚著蒼老的白須小聲：“翻牌子我肯定支持你，萬家幾個叔伯也會支持你……有你媽在孫家也沒問題，所以，以後你還是要娶了歡歡，賈家就不會有二心，喜歡彆的姑娘那就當姨太太吧，不要委屈了自己。”

萬長生隻好放下鉛筆：“我真心誠意待著歡歡，怎麼又成了委屈自己，我們會很好的，而且這個年代沒有姨太太了，婚外戀是道德……”

說到這裡還是想起爺爺那幾房姨太太，隻好訕訕的把敗壞二字吞回去：“總之您彆再提這事兒，歡歡很好，彆說這些讓歡歡傷心的話。”

爺爺歎氣：“你媽都給我說看見你那個外室了……”

萬長生像是被五雷轟頂炸了個外焦裡嫩：“啥？！不是！我媽……不提這個，不提這個，您回去歇息吧，坐了倆小時了！”

爺爺就想討個像片看，跟個孩子似的嘟噥：“你這都考了狀元，二十歲也該考慮這個事情了，身外虛名一羽輕，封侯何必勝躬耕，田園活計渾閒在，詩酒風流屬老成……”

萬長生隻好哄著爺爺出去曬太陽！

彆來打擾自己的藝術創作。

就這樣，連大年除夕的日子，萬長生都沒有停止授課，隻是孩子們願意來上課的自主選擇。

依舊能有百來個孩子大年初一恭恭敬敬的來給萬老師拜年。

那陣仗樂得孫二娘和爺爺，立刻讓人封了壓歲錢，讓萬長生下課的時候挨個兒發給學生們。

免費學畫畫，中午包吃喝，過年還有壓歲錢。

這等好事兒，在整個大年都香火鼎盛的觀音廟周圍，傳得沸沸揚揚，好多來燒香拜佛的信客都被自豪的村裡人引著去參觀，把消息傳到四麵八方，又引來不少孩子。

所以過年就像個穀底，年後迅速攀升，人數飆升。

但這會兒賈歡歡關心的事情肯定不是那麻繩色的雜石雕刻，實在是看不出什麼美感啊，也不太感冒這個培訓班，忙著張羅自己和長生哥在市裡麵上學的住處了。

因為這個，歡歡羞得幾天都不好意思過來照麵兒。

萬長生到市裡麵最好的二中去上高考複讀課，這是很簡單的事情，這種本鄉本土開枝散葉的一大家子對小小的地級市來說能量驚人，隨隨便便就能聯絡上關係甚至直接到最好的班，無非就是旁聽學習，交錢就是了。

家裡不差錢。

賈家在市裡麵肯定買了不少房產門麵，不少還掛在萬長生名下。

剛過了大年初五，賈歡歡就跟她媽進城去購物裝點新房。

真的是當成小兩口結婚新房那樣來拾掇。

雖然還是高中生，鄉下十五六歲結婚的多了去。

更何況這青梅竹馬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