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兵畢業後考入人藝,一直跑龍套,偶爾接點影視劇,在《三國演義》裡演諸葛恪什麼的。
李琦今年四十歲,陝西人藝出身,91年開始北漂,攜家帶口在一個地下室住了六年。
許非把演員找到招待所,集中強化。韓三坪來看,首先李琦形象很合適,再聽何兵的台詞:
“回老爺、太太,張佃戶家的租子還是麼收齊啊!”
“那不成啊,得按合同辦啊!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梁子,既然張先生來了,就讓咱家的騾子啊、馬啊,那些個大牲口都一並歇了吧!”
得!
韓三坪放心了。
許老師利用一點點的空閒,跟演員灌輸《甲方乙方》的喜劇概念,一句句扒劇本。說半個月就半個月,時間一到拍屁股走人。
留下大鋼子罵罵咧咧。
他也不是拿喬,真有事。
…………
3月3日,全國政協八屆三次會議召開,持續到14日。
今天的與會者是文藝界人士,討論主題是為香港回歸獻禮。輪到謝晉發言,72歲的老頭鏗鏘有力,聲震全場:
“我的題目是《迎接香港回歸的巨大藝術工程》。
最近引進片聲勢不小,讓觀眾見識到了美國大片,同時嘲笑中國式大片。說你們隻會拍主旋律,隻會獻禮……
我想說,外國也是主旋律,外國也有獻禮。紀念二戰勝利50周年麼,他們拍什麼了?《辛德勒的名單》《諾曼底登陸》等等。
去年我在香港看《辛德勒的名單》,說如果我口袋裡有幾千萬美金,我努力一下,也不是拍不出來。
結果傳到報紙上就變味了,說我要拍《南京大屠殺》,要拍出辛德勒的水平,搞的很多日本記者來采訪我。
雖然鬨了笑話,但我沒說笑話,為什麼國外有這種電影,我們沒有呢?
就拿香港回歸來說,一窩蜂的表現血濃於水,可以,但為什麼不再擴大些呢?
講那段曆史,講兩國,講打仗,講賠款,然後割了香港島!”
謝晉說到激動處,猛拍著桌子,末了吐出一句:“我要拍《鴉片戰爭》,得讓人記著香港是怎麼給割掉的!”
嗡嗡嗡!
激起千層浪,不顧會議紀律都在議論。
好容易平歇,謝晉繼續闡述想法,最後道:
“再過兩年,香港就要回歸祖國。這樣一個重大的曆史時刻,如果中國的電影工作者拿不出一部再現那段曆史的電影,我們將會愧對曆史。”
“嘩嘩嘩!”
掌聲不息,旁人再講什麼不重要了,一場虎門銷煙已然開始。
……
若是旁人挑頭,反響不會如此大,哪怕是張國師、陳大導。謝晉在國內極為特殊,政治影響很牛,能跟長者談笑風生。
會議結束後,漫天都是:
“謝晉籌拍《鴉片戰爭》!”
“謝晉重現曆史為香港回歸獻禮!”
“史無前例的偉大藝術工程!”
而他是個行動派,說來就來。
這天夜裡,某賓館,成至穀一臉苦惱的道:“我退個休還這麼難,去年就退了,今年又得給你打工。”
“彆廢話,幫不幫忙?”
“幫,幫。”
倆人在魔都時就是老朋友,成至穀沒法不點頭,問:“劇本有了麼?”
“正找人寫。”
“資金預備多少?”
“怎麼也得一千多萬美金吧。”
“咳咳!”
成至穀一頓咳,篤定道:“你不可能籌到這麼多錢,就算籌到了,也肯定賠錢。按現在的規則,你至少要三億票房才行。”
“我打算從民間找錢,我的房子也準備抵押了,至於票房……這種電影本身就是意義。”
“你隻能找民資啊,公家哪來的錢讓你拍?我幫你跑跑吧。”
成至穀心累,鴉片戰爭啊!
不光打一場仗就完了,前前後後得講明白。
英國完成工業革命後,需要一個龐大的市場接收商品,遂找到了中國。結果中國貿易順差,賺了大量白銀。
英國開始走私鴉片,“鴉煙流毒,為中國三千年未有之禍”。
跟著林則徐虎門銷煙,驅逐英人,維多利亞女王如何反應,國會如何反應,直至兩國開戰,又經過幾個階段。
最終清軍潰敗,簽訂《南京條約》,割了香港島。
多大的曆史啊!濃縮到一部電影裡,是個人都會擔心。服化道不用說了,場景怎麼辦,軍艦怎麼辦,洋人怎麼辦,女王怎麼辦?
是不是還得去英國拍攝?
也就謝晉膽大包天,敢挑這個事。
倆人正商量著,忽聽“叮鈴鈴”電話響,說有人來拜訪。他以為是記者,一聽卻神情疑惑。
不多時,咚咚咚敲門,進來一人。
“喲,成老也在啊,真巧!”
“小許?”
成至穀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找謝導有點事……您坐您坐,不用招待我。”
許老師隨便拽了把椅子,直奔正題:“是這樣,聽說您籌拍《鴉片戰爭》,是不是需要一些老街景?”
“肯定需要啊。”
“那正好,我在寧波搞了個影視基地,修了條廣州街,準備拍近代戲用。工程進展一部分了,您有時間不妨去瞅瞅?”
嗯?
謝晉乾一愣,我特娘還沒瞌睡呢,枕頭先送來了?
對方又道:“那邊臨海,是不是還有口岸和炮台戲?香港您拍不拍,海上全是小島。海戰您拍不拍?那地方大得很……
反正這麼說吧,您提需求,我建造。”
…………
“滴滴!”
幾輛車從鎮子方向駛來,開進大塘港旅遊生態區,停在小樓前車門一開,正是許非、謝晉等人。
隨行的還有市領導,以及劉羅鍋的導演張梓恩。
相隔數月,影視城一天一個樣。路邊又多了棟小樓,掛牌“象山影視城服務公司。”
“這是乾什麼的?”謝晉問。
“來此拍戲的劇組,需要服、化、道、群演、武打演員之類的,公司一切包辦。”
“一切包辦?口氣不小。”
“我招了很多美術、服裝專業的年輕人,又跟當地的廠子合作,不敢說趕超大師,滿足一般劇組還是可以的。”
成至穀很感興趣,問:“那以後拍戲豈不方便了?帶劇本、演員來就成。”
“是這個意思。”
“……”
謝晉不置可否,繞過小樓往裡走,眼前開闊,先見一大圈蓋在河上的圍牆,河口便是入口,從兩側進,匾上寫著“江南水鄉”。
“誰設計的?”
“楊占家先生。”
“嗯。”
謝晉豎了根大拇指,很快又見到正在施工的工地。
主體是一條占地300多畝的廣州街,鋪好了一段路麵,部分建築已經拔地而起。也有水流,縱橫交錯彙入三門灣。
橫豎接壤,另有一條副建築香港街,還沒怎麼修。
“……”
謝導沉默不語,忽然看看成至穀。
成至穀毫不意外,早跟你說了,小許是出了名的邪,出了名的準,出了名的快。
哎呀太快了!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