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點,企業投資,因為性價比高。但也有風險,好劇才能熱播,那怎麼保證好呢?海馬就是保障。
所以諸位不用擔心,我們放出消息,聯係那些企業,一定會有響應。
而且現在下海大潮,如火如荼,有錢人越來越多。我敢撂下一句,捧著錢請我們拍劇的時代馬上就要來了!”
許顧問浮誇的一揮手,像極了某種邪教教主,底下人烏拉一片,熱血沸騰。
他忽悠完,自己坐下繼續吃。
其實也不算忽悠,從92開始,一直到民營資本被允許拍劇,電視台、影視公司不知坑了多少企業。
藝術中心最火的時候,連司機、財務都被請去當編劇。
碰上質量還行的,算有點回報。更多是肉包子打狗,毀在一波又一波的爛劇裡。比如《海馬歌舞廳》拍了四十集,播到一半不讓播了,說基調太灰暗。
企業白花錢,但海馬這幫人賺了幾百萬。
總之,許顧問講的通透,大家都明白了:哦,原來這模式叫植入性廣告。
老馬眼珠一轉,道:“我說小許,你有沒有法子讓雙方對接一下,就是我們麵對麵,正式點。”
“那開個企業見麵會吧,正好我也有兩部劇要談。去年不評個十大商標麼,都聯係一下。”
許非頓了頓,道:“不過我提醒一句,植入廣告是為了降低風險,不能本末倒置,啥都往裡加。”
“這不廢話麼?肯定的啊!”
“咱們這點節操還是有的。”
“全是廣告我還不愛看呢。”
喲謔!
他還一愣,有點滑稽,行吧,這年頭確實有藝術底線的。
一幫人吃吃喝喝,定下了《海馬歌舞廳》,每人一集,什麼汪朔、劉振雲、梁左、海晏全有。
許非還看著餘華了,這時候還沒出《活著》。
出了他也不打算跟,《活著》是禁片,他不玩禁片,又不姓褚。
等散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六月的京城下起了雨,籠罩著尚未成型的燕莎商圈和三環東路。
汪朔主動搭車,歪在寬敞能跑馬的後座,東摸西摸,酸道:“你這車多少錢來著?”
“70來萬吧。”
“艸,擱你嘴裡跟七塊錢似的。我最近也打算買車,沒想好。”
“你會開麼?”
“我雇司機啊!哥們文集要出了,賣一本得給我一份錢,按碼洋的10%走。”
一本書的定價,叫碼洋。書店跟出版社進貨,有一定比例的折扣,折扣完的價格叫實洋。
“喲,那你能賺個幾百萬啊。”
“嘿嘿,差不多。我估摸怎麼也得幾十萬套吧。”
汪朔正處於誌得意滿之前的狀態,半滿。
許非鬆開方向盤,朝後拱拱手,“佩服!您給中國作家漲錢了。想我出書那會,才賣了幾千本,丟人。
現在不打算出了,等這陣緩過來,年底整本雜誌,約稿給我打折啊。”
汪朔:emmmmm,你讓我多裝一會不行嗎?
“滴滴滴!”
短暫沉默的功夫,大哥大響了。許非一接,那邊好一把溫柔,“你有時間麼?能不能來接我?”
“那丫頭呢?”
“她加班晚。”
“嗯,我一會就到。”
掛掉電話,汪朔擠眉弄眼,卻是沒問。
他來搭車,肯定有話講,又閒逼扯淡了半天,終道:“那個《動物凶猛》啊,薑聞可能看上了。”
“薑聞?他不在紐約麼?”
“還沒紐呢。這孫子原本談《我是你爸爸》,張藝某要拍,可最近老找我聊,話裡話外不太感興趣了。
他估摸年底走,明年能紐回來。”
“哦,那沒事。他要找我,我們倆溝通。”許非應了一句,表示知道這事了。
汪朔點點頭,算傳達到了。
有時候朋友之間,本來兩個人的事,結果第三個要摻合,夾在中間的就很難做。話一定說明白,免得裡外不是人。
…………
夜,賽特大廈。
許是在高層,雨敲打窗戶的聲音顯得又急又近。辦公室裡亮著燈,張儷從滿桌資料中抬起頭,疲憊中透著一絲歡喜。
政府有規定,外資隻能在涉外場所(公寓、酒店、寫字樓)設立辦公地點。港台參照外資待遇。
這家地產走港資,她不能在彙賓大廈。
路程較遠,小旭每天開著小捷達送來,晚上再過來接,脫不開身時才叫許老師。
此刻,張儷收拾東西,拎包出門。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寫字間,桌上插著小旗子,印著logo:
隆達地產。
下了樓,在大門口張望一陣,又跑到公交車站等。雨不大不小,水氣在地麵彌漫,纏繞足間,有些濕涼。
“寶釵?”
張儷正輕輕跺著腳,忽聽後麵傳來一聲,回頭一瞧,一個年輕女子撐傘過來。
“你是?”
“哦,我們不認識,我看過《紅樓夢》。前幾天上班我就看一個人像你,哎呀果然是你。”
女子自來熟,巴拉巴拉道:“我在12樓,台灣的公司,我英語好。你在幾樓啊?”
“呃,我在17樓。”
“那不遠,改天找你玩。哎你現在怎麼不拍戲了?”
“我改行了。”
“哦,理解理解,《紅樓夢》之後就沒見過你。你做什麼的,文員?哎你懂英語麼?你一月工資多少?”
“……”
張儷哭笑不得,走又不禮貌,正此時,就聽那邊“滴滴”兩聲。
“嘩!”
一輛黑色的皇冠穿過雨幕,緩緩駛來,夜幕昏光下宛如一位深沉的紳士。
門一開,一個英俊挺拔的藍銀跑過來,“張總!”
“不好意思張總,遲到了,您沒久等吧?”
“您這邊來,慢點。”
張儷抿嘴下台階,自己撐著小傘,那貨偏又打開一把大傘,當頭一罩,畢恭畢敬的護送過去。
拉開後門,遮雨讓座,啪的門一關。自己顛顛跑到前麵,一氣嗬成,充分體現了一位司機的職業素養。
“滴滴!”
皇冠慢悠悠的從那女子麵前駛過,刷的不帶走一片雲彩。
“嘩嘩嘩!”
車內古怪的靜謐,仿佛將雨聲隔在另一個世界。張儷難得這麼笑,笑的倒在座椅上,捂著肚子輕聲哎喲。
“怎麼樣?給你掙麵子吧?”
“你怎麼知道她在說什麼?”
“一個外人擱你跟前叨逼叨,甭管說啥,要的就是氣勢。”
“哎喲,你,你呀……”
張儷好半天才緩過來,扒著椅背道,“我原本以為這些挺虛榮的,自己感受一下,還蠻爽快。”
“嗯,我原本以為你挺穩重的,自己感受一下,還蠻可愛。”
“又胡說。”
張儷對著後視鏡,白了他一眼。
“我表現這麼好,你不親我一下就算了,還翻白……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