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肉貼肉。
葛尤吸取上次教訓,自己帶了套灰西裝,配紅領帶;劉貝帶了件衛衣,配牛仔褲。這年頭的女明星,還用不著大冷天穿條裙子出來。
韓影更簡單,碎花的小夾襖。
場地在電視台的演播廳,依舊粗糙。許非坐著隨意打量,忽想金鷹獎要是在京城舉辦,自己肯定承包下來,好好搞一搞。
不說紅毯走秀,起碼舞美得洋氣些。
這是90年,等再過幾年,內地文藝界勢必轉向娛樂化,演員和明星區分,觀眾和粉絲區分,偶像這個詞也會火遍大街小巷。
此乃大勢所趨,好比事物發展,辯證看待。
許老師想喝頭湯。
“喲,真巧啊!”
“哎,您好您好。”
他連忙起身示意,周潔穿著襯衫在旁邊坐下,那邊是《海外遺恨》劇組,葛尤等人也打了個招呼。
“許非老師,早在報紙上看過您的大名,今天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都是同行抬愛,您叫我小許就行。”他再次強調。
“小許……你今年多大來著?”
“25。”
“哦,我29,是該叫你小許。”
許非納悶,這女人這麼自來熟麼?他寒暄幾句就想抹過去,結果對方一個勁搭話。
“你猜今年誰會得獎?”
“我可猜不著,能被提名就很滿足了。”
“喲,去年胡同拿三個,今年不想繼續了?”
“呃,嗬嗬。”
“……”
劉貝在隔壁直皺眉,乾什麼玩意兒?勾搭我哥?
她捅了捅葛尤,插嘴道:“許老師甭謙虛,誰不知道你老謀深算,來給咱們預測預測,我今年還能拿獎麼?”
“哦對,預測預測。”葛尤隨大流。
“呃,那我簡單說說。”
許非壓低聲音,道:“小貝我不是打擊你,你今年真夠嗆,一是去年拿了,觀眾心裡有權衡;二來你在第二部裡出彩不多,表現上也不如去年。”
“嘁,你把戲都給他了,我怎麼出彩?”
“嘿嘿!”葛尤傻笑。
“至於葛大爺呢,我真鬨不準。從藝術質量上,你比上一部強,但觀眾投票沒法猜,一半一半吧。”
“嗯,我心態好。”葛尤點點頭。
“……”
周潔在旁打量,頗感好奇。
這兩個人明顯表現出對許非的信任和推崇,他還不是導演,不是總文學師,就是個製片人。
“年輕有為,英俊帥氣,倒也配得上小儷。”
……
等了沒多久,舞台大燈刷的亮起。
跟去年一樣,還是土爆的歌舞表演,主持人上場,領導講話。許老師忍無可忍,無論哪個時代,他都想把領導講話這個環節按死。
末了上來一位廣電部的領導,道:“今年是第八屆金鷹獎,去年的投票數已經是曆年之最,沒想到今年更甚。
這也間接說明一個問題,我們的電視劇行業越來越火,觀眾基數越來越大。
去年開大會,提出多拍類型劇。一年多來,確實湧現出不少好作品,像《封神榜》、《圍城》、《平凡的世界》等等。
題材豐富了,但大多根據原著改編,原著改編有好有壞,比如在行業劇方麵有所欠缺,這就需要我們的原創作品。
不多說了,下麵由我來公布,本屆金鷹獎的獲獎名單。”
他說的幾部都是今年播的,不列入評獎,“先公布特彆獎,獲獎者是《鐵人》、《密探》、《黑風》。”
“嘩嘩嘩!”
許非拍著巴掌,一個都沒看過,《鐵人》倒知道,有趙銘銘參演。
金鷹和飛天很有意思。飛天的一等獎,傾向於主旋律、藝術價值高的作品,然後將火爆熒屏、非主旋律的列入二三等獎。
金鷹相反,會將觀眾投票少,但非常正麵的作品,列入特彆獎。
所以能做到二獎兼收的,絕對是經典。
獎項很少,進程飛快,隻聽領導在台上道:“最佳女配角,李媛媛《上海的早晨》。最佳男配角,奇夢石《上海的早晨》”
“嘩嘩嘩!”
掌聲如潮,觀眾席的某一個區域尤為熱烈,正是劇組所在。
奇夢石是老前輩了,海派代表人物之一。李媛媛聽名字可能不熟悉,看臉肯定知道,2002年因病去世,才41歲。
韓影十分失落,幾人連忙安慰:
“沒事沒事,您還年輕著呢,下回肯定有。”
“說不定明年就有了。”
“對對,您千萬彆難過,要堅強。”
“瞧你們說的,我活半輩子了,至於哭天抹淚的麼?”
韓影笑笑,戴紅花這個角色還是過於浮誇,不過她對明年真有信心。
全場忽然鴉雀無聲,數百道目光注視台上,領導還故意抻一抻,“我聽說香港有個金像獎很出色,氣氛好的不得了。
我們也不錯,我在這裡都能感受到你們的緊張。下麵公布最佳女主角……”
他頓了頓,念出一個名字:“周潔,《海外遺恨》。”
“嘩嘩嘩!”
周潔難以置信,真沒想到是自己。
劉貝撅著嘴,身子往下一矮,滿臉不開心。當然有心理準備,不算打擊嚴重。
緊跟著,更是全場焦點,“最佳男主角……嗯?”
領導似乎驚奇了一下,笑道:“這也算頭一份了,葛尤,《胡同人家2》。”
嗡嗡嗡!
在全場注視中,葛尤呼吸都快停止了。他比所有人更驚訝,先是一愣,隨即迸發出莫大的興奮之意。
許非狠狠拍著巴掌,葛大爺的觀眾緣真不是蓋的!
他就像中國的秀蘭鄧波兒,失意的時候看看他,嘿嘿一樂,拍拍你肩膀,繼續生活。
一瞬間,全場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首次連莊!
後世金鷹獎也有連莊,像李寶田和陳建斌,但那會太水,三四五黃蛋都有了。
“優秀兒童劇:《十六歲的花季》。
優秀連續劇:《籬笆·女人和狗》、《上海的早晨》、《胡同2》”
《上海的早晨》拿了三個獎,打平胡同1。
獲獎者上台,一字排開,幾乎所有的鏡頭都對準葛尤,那鋥光瓦亮的大腦門,愈發的鋥光瓦亮。
“下麵請各位談談獲獎感受……葛尤老師,您先開始吧。”
“呃,呃……”
葛大爺軟著腿,抖著牙,“特,特彆意外。因為去年已經拿了,沒想到觀眾這麼支持我。
我呢,不是科班出身,這幾年一路走來,就跟做夢一樣。感謝觀眾的厚愛,感謝各位領導和朋友的支持。
尤其要感謝一個人,平時不太好意思,在台上反倒敢說了,就是我旁邊這位許老師。
彆看他比我年輕,他是手把手給我帶進門的,無論從業務水平,還是對這份事業的尊重上,我都學會不少。”
“比如呢?”主持人問。
“比如……他就教會我一個道理,演員要講本分。
你得對得起觀眾,觀眾喜歡你,對你有期待,你不能把這點兒期待給砸了。就是你得演戲,演好戲,好好演戲。”
“嘩嘩嘩!”
“那許非老師,您說兩句?”
“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
許非上前一步,亮了下獎杯,笑道:“總之感謝大家,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
今年彆出心裁,在會後搞了個招待晚宴,自助餐式。
葛尤和周潔餓的咕咕叫,一直被記者拽著拍照采訪。葛大爺滿麵紅光,倍兒自信,有些道理嘛,說歸說,做歸做。
人生難免一飄。
當年他拿下戛納影帝,火的嗆人,劇本排著隊往裡塞,然後挑中一個《寇老西兒》。
有些觀眾很喜歡,有些把他罵的找不著北,連葛存壯都痛批:
“寇老西是當朝宰相,他就是回家當平頭百姓,也有自己的身份風度。你演得水不拉嘰,和以前那些小人物一樣,你把自己給砸了!”
老爺子說到點上了。即便是戲說劇,他也不能照搬以前的演法,根本沒研究過這個角色。
從此以後,葛尤才算沉下心。
“哢嚓!哢嚓!”
“好,謝謝您,不打擾您了。”
那邊,葛尤還在采訪,周潔先跑出來。
隨便吃點喝點,她環顧一圈,沒發現目標,湊到劉貝跟前,“你好,請問小許呢?”
“嗯?”
劉貝正胡吃海塞,一抬頭,“您有事麼?”
“沒事,就想請教點問題。”
“哦,他早走了,說去無錫三國城。”
“三國城啊……”
周潔發出了一個長音,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還真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