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的親媽誒!”
許非一把抱住張桂琴,情難自禁,老淚縱橫。
“起開起開!”
“我不!”
“賽臉是不,上邊旯去!”
老媽一腳踹開兒子,拎著大包小包進院。她一月末走的,現在四月初,明顯在家歇的很舒服,麵色紅潤,精神十足。
畢竟才四十出頭,又是舞蹈演員,再過二十年妥妥廣場一枝花。
張桂琴見石榴依舊,甬路碧草,狗熱情的過來搖尾巴,歎道:“長時間不見,還挺想你這小院。哎,西屋怎麼鎖了?”
“都搬出去了。”
“啥?”
許非被這一嗓子吊的一激靈,忙道:“沒吵架!沒矛盾!就是沈霖搬走了,覺著挺彆扭,倆人外麵租樓去了。”
“……”
張桂琴瞅了他半天,“你就當我信了,我也管不了你的事,去給我收拾收拾。”
“誒!”
許老師拎著行李進屋,一頓忙活,老媽照例睡主臥,他睡書房。
東西屋空著,擺設仍在,什麼小葉紫檀的羅漢床,黃花梨的櫃子,紅木的椅子,古硯鎮紙,金蟾茶寵,原封未動。
時近中午,張桂琴做了飯,娘倆在廚房吃,越吃越不對味兒。
“人少了是冷清,跟鬼宅似的。哎,她倆住哪兒啊,我瞧瞧去。”
“東城,挺遠呢,改天休息一塊吃個飯吧。”
“那也成,小旭還上學呢?”
“上挺好,自己做了個廣告還播了。張儷也上班呢,忙劇組的事。”
許非嚼著媽媽做的飯菜,是久違的難吃味道,“那店就不用成天去了,王柏琳乾的挺好,月底查查賬就行。我在大菊胡同不還有倆院子麼?正好天暖和,打算重新裝裝,您幫我看著點。”
“哦,我就是從服務員變成工頭了唄?”
“瞧您說的,您這麼說也對。”
“你小子,你要不是我兒子……”
張桂琴揮揮筷子,表示早特麼把你粘牆上了。
…………
亞組委,會議室。
演出組全員到齊,總導演正在介紹開幕式進展。
“長話短說,目前已經確定的:
文藝表演分兩個平麵進行,主席台對麵參加背景翻版表演的,共1萬零8百人。參加場地表演的,據各組彙報估算,共1萬人。
節目主體內容已經批準,下麵各組著手排練,我們幫忙協調場地和人員。今年之內,一定要完成全部節目的編排和排演,明年上半年工體實練,彩排,總彩。
同誌們,不要覺得時間很充裕,要緊張起來……”
許非悄聲問程東,“我們在哪兒排練?”
“一個大學操場,暑假可以借我們。通知函已經發下去了,地方非常配合,隨時進京。你說的那個領拳,大家還有不同人選,我的意思是各拍一段錄像,比較比較,舉手表決。”
“可以,我儘快安排。”
亞組委現在的會都很短,每個部門都像不停運轉的零件,支撐著這個龐大機器的工作。
明年就是亞運會,越到關口花錢越凶,幾位大領導愁白了頭,加大力度號召捐款,想儘各種方法。
民間熱情愈發高漲,文藝界首當其衝。今兒崔健,明兒蔡國慶,報紙天天報,義演都排到了明年。
許非組這一塊,編舞他不懂,他負責視覺效果,包括服裝造型,舞台設計之類,相當於美術指導。
下午時分,散會。
三三兩兩往出走,程東招呼眾人,“哎哎,今兒天早,大夥搓一頓去?”
“行啊,你請客我就去。”
“火鍋我可不吃啊,烤肉我去。”
“我去不了,改天吧。”
“哎,許老師你去麼?”
“我也有點事,得回去。”
許非擺擺手,蹬上車子就奔東城。
四月天,氣溫迅速回暖,桃紅柳綠。
他那牛仔褲和運動鞋真沒白買,一年四季,頂多換雙棉鞋。今天穿的是稀爛賤的夾克衫,裡麵卻是件進口毛衫,一千多塊錢。
沒辦法,樸實無華。
路過一家菜市場時,順手買了一筐東西,很快到了住宅區。這片是某個單位的家屬院,半新樓,底下有自行車棚。
中青年居多,忙忙碌碌,真沒胡同熱絡。
許非爬上五樓,估摸沒到下班的點,自己掏鑰匙開門。
“今兒怎麼……”
門打開,陳小旭一愣,眨了眨眼,抹身就往臥室跑。
“你給我回來!”
砰!
門關上,還鎖上了。
許非隔著門喊:“你有病啊?你出來。”
“不!”
“你躲我乾什麼?”
“你管不著。”
“至於這麼怕我麼?”
“誰怕你了?”
“那你出來。”
“不!”
“我跟你說說廣告的事兒,出來。”
“……”
裡頭頓了幾秒鐘,吱呀走出人來,小旭瞄了一眼,渾身不自在。自那番鬨騰明白之後,從未跟他單獨相處過,還有點怕。
蹭著椅子邊一坐。
“我又不能吃了你!”
許非翻了個白眼,打開袋子,“剛從亞組委過來,順道買了塊排骨,晚上燉豆角吃吧。還有這個……”
他推過一包牛肉乾和一包牛軋糖。
“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小旭扒拉開,皺眉道:“自己帶排骨,還點菜,這成你們家了?”
“我臉皮厚你第一天知道?”
“你是越來越厚,厚得跟牆膩子似的。”
“那我還白淨了呢,你倒越來越黑,還胖。”
“你出去!”
“出去乾什麼,沒有我誰跟你鬥嘴?”
許非見好就收,把菜放好看看屋子,奇道:“哎,你今天沒上學麼?”
“……”
“我又黑又胖行了吧,我最近熬夜腦袋都禿了,你瞅瞅。”
他一掀頭發,露出發際線堪憂的大腦門,“我合計再禿點就剃了,也能把我的帥氣往下拉一拉。”
“呸,不要臉!”
小旭啐了口,又忍不住笑,道:“昨天就沒去,學校停課了。”
“哦。”
他也不敢問啊,“那你自己在家乾嘛呢?”
“你不說廣告的事兒麼?”
“嗯,你做的怎麼樣了?”
她起身進工作間,抱出半尺厚的畫稿,往桌上一鋪,“沒一個滿意的,倘若要的急,你就找彆人吧,或者就再等等。”
“我倒是不急……”
許非拿起畫稿觀瞧,還挺驚訝,“進步很快啊,有點那意思了,就是思維再打開一點。”
“怎麼打開?”
“這個很複雜,我要給你細講等於我在做策劃,隻能說把你的想象力再發揮一下。”
他往那邊湊了湊,“來,我們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