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逛廟會,初二拜年。
京城也沒什麼親戚,倆姑娘就去拜訪了一下王扶林、王立平、周汝昌等人,許非去看了看戴臨風和李沐。
初三在家窩了一天,因為又下雪。
這一個多禮拜,是他們相識以來,頭一次共同相處這麼久。沒有任何外界乾擾,就像那漫天大雪,小院一關,有米有糧,暖呼呼的火爐。
互相對私人空間、生活方式的侵入融合,一切水到渠成。
轉眼到了初四,假期結束。
……
“你彆吃了!”
“我再吃一口。”
“那不等你了,我都要晚了。”
“來了來了。”
許非已經先走了,陳小旭放下碗筷,急忙忙出門,坐上張儷的車後座。
天氣仍然很冷,行人裹得嚴嚴實實,朋友相見互道拜年。鞭炮聲不絕於耳,商鋪掛著紅幅,仿佛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
張儷把她捎到公交車站,小旭跳下車子,問:“你今天幾點回來?”
“跟往常差不多,怎麼了?”
“我回的早,晚上我做飯吧。”
“啊?”
張儷悚然。
“瞧你,我現在煮個麵條還是可以的。說定了啊,我煮麵,你回來炸醬,我是怕你辛苦。”
“……”
寶姐姐一載歪,你想吃炸醬麵就直說嘛!
她也去單位了,小旭則乘上公交,長途跋涉十幾公裡,跑到廣播學院的家屬樓。
“老師好,給您拜年了。”
“好,快進來快進來。”
教授對這個聰明執著的學生非常喜歡,招待一番,問:“作品修改好了?”
“嗯,想了好幾天,您看看。”
對方接過一摞畫稿,翻了幾頁,大為驚訝。
她搞出了一個新創意。
延續了之前故事性的想法,但將成年男子換成了小孩。因為她覺得,給丈夫洗衣服,給孩子洗衣服,後者的主動性會更高點。
廣告嘛,也隨著時代而變化,到後世又有一種提倡家務平等,男人洗衣服的思路。
大體是講,一個倒黴孩子穿著新衣服去踢球,玩的一身臟,哭唧唧回家。母親安慰,沒關係,我們有XX洗衣粉。
跟著洗衣服分鏡,一個盆兒,一雙手在搓。後世還會有特效,加上bulingbuling的閃光,現在隻能走樸素風。
母親把洗好的衣服一晾,雪白乾淨。第二天一早,孩子又美滋滋的去上學。
畫外音:XX洗衣粉,乾乾淨淨沒煩惱!
“……”
教授反複看,成熟完整,鏡頭運用非常棒,不像一個新人的作品,忍不住問:“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看了很多書,也借鑒了一些靈感,有取巧的地方。”
她不能當著老師的麵說請教旁人。
“那也很難得,這可以當成教學案例來講了。”
教授拍了拍大腿,“正好,我今天要跟廠家碰碰,你要是沒事也跟著去。”
“好呀,我也想見見呢。”
於是乎,陳小旭坐到快中午,跟著老師前往一家小飯館,見到了客戶。
京郊的一個鄉鎮企業,去年才建成,想把產品打入市場,就起了做廣告的心思。
如今政府對廣告公司施行批準製,全是國企,私企不許辦。京城一共就幾家,也不是專業人才,美術、攝影轉過去的。
跟很多國企一樣,沒有市場化意識,占著優勢地位不思進取。廠家去問過價,覺得太貴,便想找便宜點的,結果謔,操刀的是黛玉!
震驚無比,欣喜萬分,這,這太值了!
原本就想給一百塊錢,瞬間漲到六百。小旭很鬱悶,因為對方都沒仔細看作品,見著自己就點頭了。
小飯局,沒什麼吃的,她也不喜歡應酬,一直在琢磨這個事。
等飯局結束坐在公交車上還在想,往家走的時候還在琢磨,進院之後卻已經通透了。
她現在學校學習,越學越覺得國內廣告業太原始,缺少理論基礎和專業人才。用許老師的話講,叫野蠻生長。
在野蠻生長的階段,誰占據先手,誰就能占據市場。
這個先手可以是行政地位,可以是商務資源,甚至可以是名氣。就像當初她談服裝店的鋪麵,就是靠刷臉。
“如果真的想入這行,還得有自己的公司,可惜又開不了公司……不知道能不能承包呢?”
小旭跟許老師混的久,思維方式愈發相像,明白了道理很開心,瞅瞅時間快傍晚,哼著歌開始燒水。
那倆人還沒回來,卻絲毫不覺冷清,處處都是近來的生活氣息。這一個禮拜,大概是她最舒服的日子。
“咚咚咚!”
“有人在麼?”
“來了!”
她從廚房跑出來,打開院門,“喲,您過年好。”
“好好,都好。”
來者正是居委會大媽,穿的臃腫,戴著紅袖箍,笑嗬嗬進來掃了一圈,“你是剛從家回來?”
“沒有,今年事多,沒回家。”
“哦,沒回家啊!”
大媽點點頭,又問:“那寶釵回去了麼?小許回去了麼?”
“……”
小旭身子一顫,頓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立在這寒冬之中,風刀霜劍,滿是血淋淋的刺痛。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說這個事情,上次還是提醒,今天像特意過來巡視。
巡視……
她垂下眉眼,臉蛋漲紅,不知如何回答。
“我沒彆的意思,就過來看看。這不剛過完年麼,挨家挨戶轉轉,沒事就好。”
“行了,我走了。”
吱呀!
她緩緩關上門,站了好一會才進到廚房。
“咕嘟咕嘟!”
壺裡的水已經開了,姑娘坐在小凳子上,全然未覺。半晌才站起身,又發現沒有鹽了,剛想出去買一袋,腳卻頓住。
她忽然有點害怕,不敢邁出這個院門,仿佛一出去,大媽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街坊鄰居的審視,都會像刀子一樣紮過來。
恍惚,恍惚,好像這幾天就是一個夢……
“咣啷!”
門又被推開,張儷下班回家。
“呀,你還真煮……你燒著水乾什麼呢?都要乾了。”
她趕緊把壺拎下,發覺有些不對,問:“怎麼了?”
“沒事,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白天還好好的……”
張儷摸了摸她的臉和額頭,“彆是凍著了,進屋躺會吧,吃飯叫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