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的意義,在於對事物認知的碰撞,沒有碰撞,交流便是不成功的。
本場活動預計兩個小時,結果過得飛快,超時了還興致勃勃。下麵的人愛聽,上麵的人愛講,因為武行是賤業,在香港不會有這種明星般的重視。
後來許非瞅瞅時間,真要閉館了,遂道:“我們還有一點空餘,就留給台下的朋友們吧,大家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發問。那個誰,話筒拉過去一個。”
臨時加的環節,觀眾真不怵,都喜歡發聲。
一位大學生模樣的姑娘站起來,道:“幾位老師講了很多香港武行的情況,都是武俠片或者功夫片。那我請問一下,對於戰爭戲比如《三國演義》這種,動作該怎麼設計?”
喲!
好問題啊!
台上幾位挺愣,思考了一會,徐曉明才道:“我印象裡,香港好像很少拍這個題材吧?”
“幾乎沒有。”袁祥仁點頭。
“三國是非常恢宏的故事,首先還是要確定風格,是真實一點的,還是江湖一點的。如果大陸要做的話,應該會像《紅樓夢》,有一種,呃……”
他比劃著手,“這個怎麼說,historicalsense?”
“曆史的厚重感。”許非道。
“對對。大場麵的戰爭戲我不懂,小規模的,比如幾個士兵互相廝殺,這個倒可以加入設計,比硬橋硬馬還硬橋硬馬。”
“那您能不能現場給我們來幾下?”
“可以啊!”
徐曉明站起身,又拉起於容光,“許,許非……你們好比是雙方士兵,狹路相逢,手裡拿著刀,然後你一劈……”
還沒說完,一名觀眾舉手道:“徐導演,應該是刀和盾。三國時期的基礎近戰兵種是刀盾兵,中遠程的拿槍和戟,用來遏製衝勢尤其是騎兵。然後南方注重弓兵,因為水戰主要靠弓箭手……”
“您等會,您等會。”
許非暗自好笑,道:“感謝您提意見,就按刀盾兵來。”
徐曉明有點懵,觀眾素質這麼高嘛?
這時袁祥仁過來了,道:“既然要真實感,就得簡單化,一兩招見生死。你先劈過來,斜著劈……”
於容光無實物表演,刷的斬出一刀。
“你左手用盾架住,稍微矮點身,右手順勢刺過去。”
“他穿甲還是沒穿甲?”許非也問。
啥?
袁祥仁也懵了一下,道:“比如都沒穿甲,你矮身,右手直刺。你腹部被洞穿,倒在地上……”
於容光照著演,pia在台上哎喲哎喲,許非剛抽出刀,便被後方的一個槍兵捅死。槍兵回身,又跟另一個槍兵戰在一起。
媽蛋的!在香港誰管你穿不穿甲,穿甲也一刀攮死。
“對,就是這個意思。”
徐曉明總結,“花哨有花哨的打法,真實有真實的打法。戰爭戲不能飛天遁地,但小規模的廝殺也需要設計,這樣更能渲染氣氛。”
一個問題就費了不少時間,許非道:“我們再請一名觀眾,問最後一個問題。好,這位!”
他指著寇占聞。
寇占聞拿過話筒,認真道:“請問幾位前輩,我如果現在想做武行,應該怎麼開始?”
幾人一瞧他的外型氣質,估摸就是個練家子。
“香港幾乎所有的武行,都是從替身、跑龍套開始。首先你要參與到各個環節,這樣才能懂,懂了再慢慢積累,然後才能談設計。”袁祥仁道。
“一個人做很難,最好找上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不斷磨練,班底自然就成型了。會武術的不一定懂設計,但一定比其他人更適合這行。”徐曉明道。
“你可以先從武打明星做起,就像我一樣……”
於容光是個很逗比的人,開了句玩笑,又下來跟寇占聞握握手,“兄弟,積累經驗最重要,加油!”
“好,時間也差不多了。”
許非開始陳述總結,道:“通過跟幾位老師的聊天,受益良多。優秀的作品從來不是一兩個明星成就的,而是整個劇組,尤其是幕後人員的努力。
明星永遠出不完,但這些技術和經驗,如果沒有好好傳承下去,恐怕真有一天會斷檔。
如今兩地的影視行業都在飛速發展,類型越來越多,而無論將來怎麼豐富多樣,都要記住一點:功夫片是中國對世界影視藝術的一個偉大貢獻,它值得我們去保護和發展。
謝謝大家!”
“嘩嘩嘩!”
台上台下掌聲雷動,雖然他話語中帶著一絲莫名悲觀的情緒,但這場活動無疑是成功的。
底下的記者十分興奮,恨不能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過程扒出來。央視和京台的幾位領導也滿意,說出了一些真東西,不像前麵的座談會,特空。
最後大家合了張影,幾人專門跟許非握手告彆。
“後生仔不錯,加油!”
“沒想到你對香港電影這麼了解,期待再會。”
“聽說你也是做影視的,希望以後能合作。”
於容光還來了個熊抱,一股子老北京味兒。
…………
醫院,病房。
十四歲的吳經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個廢人。
他住院好幾天,到現在原因沒整明白,有說類風濕的,有說什麼骨結核,壓迫坐骨神經的……反正就站不起來了。
一夜之間,從高峰跌落穀底。什麼冠軍啊,一千塊錢工資啊,八菜一湯啊,通通離他遠去。
不過他沮喪歸沮喪,並未絕望,想的不是自己動不了了,而是怎麼才能動。
“吱呀!”
門被推開,老媽涮完飯盒回來,“感覺怎麼樣?哪兒疼麼?”
“不疼。”
“上不上廁所?”
“不上。”
“那我給你翻個身,這麼躺半天了。”
“不用,我自己來。”
“你自己怎麼能來呢,我幫你……”
“哎呀,我自己能行!”
“那,那你有事叫我。”
老媽抹著眼睛出去了。
吳經又躺了會,伸出右手抓住床頭,找到支撐點,又用左手揪住右跨,相互一用力往左邊扳。
“唔……唔……”
他臉漲的通紅,使了兩下勁,緩了緩,又猛地一用勁。
咯吱咯吱!
床直晃,身子翻到了左麵。
“呼……呼……”
吳經大口喘氣,心中得意,正此時又聽門響。
“師兄,你咋又來了?”
“帶許老師來看看你。”
寇占聞讓過身位,露出後麵的許非,拎著一兜水果點心。
吳經想了片刻,才記起這貨是誰,奇道:“呃,謝謝啊,沒想到你能來。”
“畢竟一麵之緣,就順便來瞅瞅……”
許非坐在旁邊,從上到下打量一圈,“哎呀,一年不見也沒啥變化,還是挺像小姑娘。”
“……”
吳經呆滯了幾秒鐘,隻得翻了個白眼。
寇占聞心中感歎,哎喲,許老師多說幾句,師弟就能蹦起來了。
他連忙緩和氣氛,道:“我下午參加個活動,許老師他們辦的。有香港那邊的人員,徐曉明知道吧,《霍元甲》導演。”
喲!
吳經來興致了,“你們都說了什麼?”
“就是武行啊,今天我算大開眼界,我跟你講……”
寇占聞巴拉巴拉說了一遍,吳經癱著,臉上卻極其雀躍,憧憬道:“原來有這麼多故事,我一定去那邊看看,也當大明星。”
“那你就養好身體,咱們一起乾。對了,我已經答應加入藝術中心了,就是許老師的單位。”
“你要我師兄乾什麼?你們想拍武俠劇?”吳經懷疑。
“幾年內有這個計劃,就算我們不拍,也可以推薦給彆的劇組。放心,耽誤不了他。”
許非自己削了個蘋果吃,瞅瞅孩子的腿,“你還真得快點好,不然這腿就肌肉萎縮了,越來越細,越來越細,最後跟小姑娘似的……嘖嘖……”
他咬了一大口。
在被孩子暴走打死之前,寇占聞拽著這貨出了病房。
“說正經的。人家不教導了麼,一個成熟的武打明星,或者武指,最好有自己的班底。”
許非拍了拍寇占聞,“你呢,聯係聯係會武術的朋友,高矮胖瘦什麼品種都要。當然現在沒活,先把意思說清楚,以後用得著。”
“我明白,我既然主動入了這行,就絕對乾出點樣兒來。”
(有看誅仙的麼,水準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