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
“早!”
不知不覺中,許非帶著幾個人也用起這種打招呼的方式,主要顯得親近,沒距離感。
“主任好!”
“主任早!”
第一種就略顯諂媚。
當然隻適用於級彆低的,“首長早!”這個就不行了,必須是“首長好!”
過了一個春節,大家看上去沒啥變化,還是時間短。不像後世放假上班,同事都跟刷了一遍臉,能保持幾分鐘的新鮮感。
早上固定例會,許非晃晃悠悠的進了會議室,老位置一坐。同時右邊也按下倆人,趙寶鋼和馮褲子。
他們仨屬於食物鏈底層,起碼表麵如此。
霍達已經不來了,說是要全心寫作,中心也無所謂。大家等了一會,發現主位幾張椅子都空著,正覺奇怪,便見外麵進來仨人。
魯小威、鄭小龍,還有一個生臉,不過有些老資格也認得。
原正副主任一左一右,生臉居中而坐,許非一看就明白了,新官上任。
果然,魯小威咳了兩聲,道:“會議開始之前,先宣布一下組織決定。從即日起,由京城電視台副台長李沐擔任中心主任,鄭小龍原職不變,依舊主抓生產,我主要負責攝製科的工作。
這是台裡對我們的重視,也是為了創作出更多的好作品,下麵請李主任講兩句。”
“嘩嘩嘩!”
嗡嗡嗡!
掌聲伴隨著竊竊私語,所有人都在交換眼色,許非跟著拍手,場景極為熟悉。
這位李沐,以前是京城市廣電局的乾部,調到電視台當副台長,現在又以副台長的身份任中心主任,級彆下降了,不曉得是來混經驗的,還是有真本事。
“早聽說藝術中心是個年輕的團隊,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李沐笑著開口,“我今年37歲,沒比你們大多少,調到這裡來,亦是心情忐忑。電視劇生產這塊,大家是專業人才,我是外行。但我始終信奉一句話,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所以在行政和後勤上,我儘力為大家保駕護航,在生產上,便要靠你們發揮了……”
他的發言十分簡短,很快將主動權讓給了鄭小龍。
魯小威退下來,正主任表明態度,鄭小龍反倒成了最具實權的。他也非常意外,頓了頓道:“那我就說說,今天主要是把《便衣警察》製作組初步定下來。
我在春節期間跟海晏對接過一次,那邊已經完成了劇本初稿,篇幅肯定不短,至少是12集。我提議,還是請《四世同堂》的林汝為導演過來執導。林導演經驗豐富,藝術造詣頗深,能駕馭長篇連續劇。”
“……”
刹時間,金岩的麵部肌肉跳動了一下。
中心就倆正牌導演,首選肯定是魯小威,既然沒提魯小威,說明事先已經商量好了,就更不會交給自己。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說內部導演水準不行,才從外麵請——林汝為是北影廠的。
鄭小龍說完,請示李沐,李沐點點頭,“《四世同堂》的品質有目共睹,由她來執導,我自然放心,你們繼續。”
“那好,我們初步攢個組,我跟李小明還是擔任責編,製片就交給於普。”
“我一定完成任務。”
一個下巴留胡子的哥們站起來,正是於普,他曾是《四世同堂》的製片,比較有經驗。
“燈光,畢建君。”
“錄音,張健。”
“剪輯,張翰臣。”
“主攝像,武寶智。”
鄭小龍一個個念,中心就這麼點人,心裡都有數。趙寶鋼和馮褲子緊張啊,生怕撈不著職位。
還好,不多時就聽見:
“美術,馮曉剛,許非。”
“劇務,趙寶鋼等。”
馮褲子鬆了口氣,趙寶鋼身子也軟下來,同時還有點失落,在這乾了兩年,還特麼是個劇務。
“我儘快跟林導演溝通,把劇組正式建起來,沒點到的,或者不同職務的,也彆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拍一部好劇是大家的責任,要互幫互助……”
鄭小龍沒提到副導演的職位,因為比較特殊。
副導演是導演的心腹助手,一般分現場副導演和選角副導演。後者不必說,進組前是大爺,夜夜當新郎;進組後是孫子,天天找挨罵。
前者非常重要,不僅得協助導演進行分鏡頭劇本創作,在拍攝時還要檢查現場,協調各部門,指揮演員走位,講戲,甚至代替導演拍攝等等。
所以副導演一般是導演親自挑選,鄭小龍不好逾越。
會議定下來兩部劇,一部《便衣警察》,一部《孔雀膽》。中心雖免不了職場的某些臭毛病,但能成為業界佼佼者,專業態度沒得說。
分配到《孔雀膽》的人員自然不樂意,卻絲毫沒有懈怠,立馬開始籌備。
許非是美術,這個職位非常抽象,簡單說,就是負責與美感相關的事兒,跟燈光、攝影、特效、服裝、道具、布景都有聯係。
職業本身涵蓋很多,包括後世的美術專業,也不僅僅是畫畫,攝影、雕塑、設計等皆有涉及。
…………
夜,下著細雪。
從百花胡同口走來兩個人,踩著薄薄的一層白,宛如踩在碎礫灘上,咯吱咯吱直響。
趙寶鋼走一步,噴出一口白氣,不停問,“是這麼?這地兒夠僻靜的,怎麼買院子不住樓房,哦,樓房他也買不著。”
“這叫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看前邊兒,掛倆紅燈籠那戶就是。”
馮褲子快步上前,與上次拜訪又略有不同,隻見朱紅對開木門,左右斑駁石墩,門口挑著兩盞燈籠,紅通通的極為顯眼。
簷下多了一隻銅鈴,高一公分,寬減半數,平口,上有橋形紐,看著年頭頗久。
寒風吹來,清音回響,仿若從幾百年前傳來的佛音梵唱。鈴下還係著一塊小木牌,上刻倆古字,彎彎曲曲,似圖似形。
呃,不認得。
“……”
趙寶鋼瞧這氣質有點被鎮住,也不逼逼了,倆人啪啪拍門。
不多時,許非打開門,手裡拎著一筐垃圾,喲,您二位是乾垃圾還是濕垃圾啊?
“冒昧來訪,沒打擾你吧。”
馮褲子有理也笑三分,嗬嗬嗬的感覺特憨厚。
“呃,我先扔東西。”
他拎著筐到十字巷口的垃圾站,又抹身回來,請二人進院。
裡麵也挑著燈籠,獨門小院卻顯出幾分宅院深深,趙寶鋼搓搓胳膊,“我怎麼覺著滲的慌,你一人住就不害怕?”
“住習慣就好了,怎麼你們今天晚上沒事,過來竄竄門?”
“上次沒談儘興,今天特意備了好酒,專程拜訪。”
馮褲子亮出一瓶白酒,確實價格不菲。
“有酒無菜。”
“誒,我會做,隨便炒兩個沒問題。”趙寶鋼道。
“……”
許非瞅了瞅倆人,笑道:“您是找我坐而論道來了?”
“論道不敢講,一起交流交流還是很必要的,都為了革命事業。”
“嗬,那書房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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