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深城(1 / 1)

從1983開始 睡覺會變白 1215 字 1個月前

“吱呀!”

馬衛都推開一間四合院偏房的小門,扇了扇空中的灰塵,“就這兒了,兩間屋子,擺設還算過得去,你看一眼。”

許非瞧了瞧,跟鞍城格局差不多,裡屋是床,沒有炕,然後有個燒蜂窩煤的小爐子,衣櫃桌椅什麼的也都有。

“成,價錢怎麼算?”

“我朋友那意思,就讓你給看看房子,彆損壞了,沒事再給打掃打掃。你先住著,那仨瓜倆棗的就不要了。”

這好事肯定接受啊,許非笑道:“謝謝那位朋友,也謝謝馬老師。”

“嗨,我算什麼老師,都是朋友抬舉。”馬衛都笑了笑,小眯縫眼愈發細密。

其實他也挺詫異,就在前幾天,一個電話忽然打到編輯部,說是許非找。他想了一會才記起這麼個人,哦,在公交車站打架那位。

倆人聊了聊,說是想租個房子,請自己幫忙問問。

馬衛都跟大多數京城子弟一樣,骨子裡也瞧不起人,但他不說,這點比汪朔強。畢竟結了婚,也乾了幾年編輯,每天來來往往的,麵上能過得去。

他屬於蔫壞、機狡那種,倒騰古董的時候沒少得罪人,後來悟了,說要捐出去洗淨身——其實就是左手倒右手。

老馬愛交朋友,用自己的話說,“好的壞的都交,人品那是以後的事兒。人品人品,慢慢品出來的才叫人品。”

何況還有打架的人情沒還,所以他就幫著問問,結果還真有,一朋友出國了,留著間空屋子。

倆人出了來,正碰見主屋一大媽買菜回來,“嘿,你倆乾嘛的?”

“老五朋友,租這房子住。”

“真朋友假朋友啊,彆糊弄老年人,我可告派出所去。”

“老五屁股後頭有顆痣,您知道吧?”

“喲,那是真朋友,住著吧。”大媽進屋了。

隨後,許非請馬衛都吃了頓飯,隨便聊了聊,也沒聊深。

他是沒辦法,這年頭的房子都是國家投資,單位發放,前兩年才“允許私人擁有住房”。而且人生地不熟,找上天也不一定找著。

送走了老馬,他又買了床被褥和日用品,有長期駐紮的意思。

當天對付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許非就踏上了去深城的火車。

…………

“這特麼是郊區吧?”

一個炎熱的下午,幾天內連番導車的許非終於揉著屁股從羅湖汽車站出來,抬眼就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農田,不遠處還有連綿青山,以及熱火朝天的二線關施工基地。

1982年,國家批準了深城二線設防的報告。當時人們把深港邊境稱為一線,相對應的,就將這條特區管理線稱為二線。

深城這會沒有錢,且缺乏勞動力,主要由粵省邊防部隊負責建造。

直到1985年,二線關才通過國家驗收交付使用。東起大鵬灣畔背仔角、西到南頭安樂村,全長84.6公裡,由2.8米高的鐵絲網和沿途的巡邏公路構成,也隨之誕生了赫赫有名的邊防證!

所以現在是個鑽漏子的時期,要管還沒管,要防還沒防……

卻說羅湖現在遠沒有日後的繁華,車站是個磚房和一排茅屋,不過附近就是工地,一座新站房正拔地而起,另配著人行天橋。

對麵便是香港的羅湖火車站,有荷槍實彈的士兵把守。

深城今年會推行暫住證製度,但他掃了幾眼,沒見著聯防隊,遂放心大膽的往裡走。

與彆的地方相比,這裡有著完全不同的魅力。落後與創新並存,農業與大樓同在,一邊是正在建造的搞建築,一邊是爛泥土地,農民趕著牛,悠哉悠哉的在後世最繁華的地段溜達。

香密湖滿是低矮的石棉瓦房,河邊也是一溜的客家民居,另有無數人背著大包小包,帶著忐忑和向往,來此搏一搏前程。

野蠻,粗獷,躁動,處處激情。

許非到了人口比較集中的區域,找了家旅店,稍微休息了一會,又在店主的指引下來到一條老街。

老街異常繁華,雖沒有高樓大廈,但兩側全是各種各樣的低矮店鋪。人流不息,買賣自由,頗有九十年代小縣城的風光。

他拐進一條胡同,裡麵又有十來家服裝店。

前邊是鋪麵,後邊是工作間,都是小作坊式,十幾二十台縫紉機,每天能做幾十上百件衣裳。

在改革開放初期,香港為了降低成本,把大量的成衣加工、玩具加工搬到了深城。

既有港商回來投資建廠,也有內地人的家庭作坊,這些原始步驟的積累,才為日後深城服裝業的興盛打下了基礎。

許非隨便進了一家,鋪麵特彆小,牆上、架子上都是服裝。

“你好,你想買什麼衣服?”一個小姑娘過來招待,普通話不太利索。

“哦,我先看看。”

他轉了一圈,發現款式都很簡單,多為襯衣和短袖。

“這件多少錢?”他摸著一件的確良白襯衫問。

“十四。”

好家夥,比北方便宜一半。

“這件呢?”他又摸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稍微帶點裝飾。

“二十。”

“這個呢?”他又摸了摸一件很粗糙的短袖衫。

“這個最便宜,四塊錢。”

小姑娘有點不耐煩了,“您到底要哪件?”

“我不買,我就隨便看看。”

他抹身出了門,小姑娘愣了愣,隨後啐了一口,“樣衰就唔好出來扮曬野啦!”

許非一連逛了十來家,大抵摸清了價格。

襯衣大多十幾塊,純白的便宜,帶顏色的貴,條紋的更貴。短袖衫最賤,因為布料異常劣質,手工也簡單,基本剪出個窟窿,套腦袋上就能穿。

既帶顏色,又印圖案的特彆少,頂多就是白衣服上麵,再印點什麼東西——這就是設備和技術問題了。

在六、七、八十年代,衣服的價格一直很貴。通常是單位發製服,或者自己做衣服,買衣服什麼的,一年到頭能有一件就不錯了。

那做衣服怎麼做呢?

前麵說了,一米滌卡白布要六塊錢加兩寸布票,而做一件成人襯衫,要一米多的布。於是就八九塊錢買布,兩塊錢找裁縫量各種尺寸,然後自己做,或者雇人做。

縫製這個環節的人工費最便宜,幾毛錢都是高的。

所以你看看,自己做一件的成本就要十來塊,更彆提買了。尤其是尋常人家,一件衣裳輪流穿,最小的光屁股跑,都是常事。

而許非看了一圈,短袖很便宜,成本價還得便宜,這買賣乾的過。

他匆匆回到旅店,租用了一下電話,從兜裡摸出張紙條,是《紅樓夢》服裝設計史岩芹朋友的朋友介紹的廠子。

老式的轉輪電話,就聽那哢嗒哢嗒的動靜,撥個號能給你累死,一不小心撥錯了,還得從頭開始哢嗒哢嗒。

“喂,是花田服裝廠麼?哦,我有個訂單想跟你們談談。”

(第八章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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