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終將消亡(1 / 1)

人類對於無人區的概念,一般僅限於某些陸地上的極端環境,例如難以生存的荒漠,例如茂密到如同深淵的熱帶雨林。

然而很多人忽略了,彼此腳下的地下河流域其實也是無人區的一部分。

事實上,這個世界有太多人類未曾探索過的地方,而未知,有時候便代表恐懼。

黑色的河流從身邊流淌而過,周其看著聲呐顯示器上,前方的紅點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腔裡的心室在快速的擴張而後收縮,血液被這強有力的泵給輸送到全身各處。

然後,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周其不知道這告訴移動的紅點代表著什麼,但他知道,危險來臨了。

慶縝曾說,與人工智能下棋的時候千萬不要抱著僥幸心理,所以人類能夠想到的,人工智能也一定能想到。

就比如現在,羅嵐等人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零早有防備,甚至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後手。

周其感篤定,如果人工智能真如慶縝所說的那般恐怖,那麼現在迎麵而來的紅點,一定就是人工智能為他準備的禮物。

在這個計劃實施的過程裡,將會有更多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周其暗道倒黴,自己隨隨便便就被彆人忽悠過來執行任務。

明明自己已經賺了那麼多錢,乾嘛還要貪心啊。

來之前周其就想賭賭運氣,他心說誰能想到自己會從地下河接近服務器機組呢?所以整個計劃裡應該是自己最安全才對啊。

就算不想繼續任務了,他也可以直接返程,把羅嵐他們賣掉就好。

至於任務能不能完成?反正又不是他的任務。

如今遇上危險,周其很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可是想到那個胖子……他又停下了返程的身形。

“先看看來的是什麼吧,萬一不是什麼危險呢,”周其在心裡嘀咕道。

那紅點與周其越來越近,他判斷著,其實對方的速度並沒有自己全速快,大概相差一線的樣子。

如果這真是什麼危險生物,那自己確認是什麼東西以後再跑也不遲。

周其靜靜的看著聲呐顯示器,默默等待著。

390米。

270米。

110米。

66米。

6米。

就在前麵了!

周其驟然抬頭朝自己麵前的河流望去,他用自己在水中的一切感知能力去感受著,想要在水中勾勒對方的完整輪廓。

然而下一刻周其愣住了,他麵前什麼都沒有。

“什麼情況?這鬼東西呢?”周其內心驚異:“該不會是什麼地下河裡的亡魂吧,什麼也看不見啊。”

他低頭看了一眼聲呐顯示器,結果卻發現,那紅點竟然與他代表的綠點擦身而過了!

周其在地下河中靜靜的懸浮佇立著,這時候他慢慢看向腳下,那是地下河的河床,可是……河床之下,還有一條地下河!

這地下河經過無數年的衝刷與堆積,它所形成的迷宮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二維平麵迷宮,而是一個完全立體的三維走廊。

但聲呐顯示器是二維的,它隻能顯示探測目標的橫向坐標,卻不能顯示縱向的方位。

也就是說,剛剛有一頭未知的生物,從周其腳底的河床之下,遊過去了。

看著聲呐顯示器上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紅點,周其悄悄鬆了口氣,心想原來是虛驚一場。

可是,還沒等他這一口氣鬆完,周其突然看到聲呐顯示器上的那個紅點,竟是又全速朝自己衝來。

對方似乎已經找到了並線的路口!

周其內心裡苦笑起來,這特麼叫什麼事啊,看來這一戰是必不可免了吧。對方從身後過來,也就是說他連後路都沒有了,真特麼倒黴啊。

而且周其在想,對方迂回這麼一圈,會不會原本就是想先截斷他退路的?

不知為何,此時的周其反而平靜了。

就像是那一日陪慶縝登銀杏山一般的平靜。

如果運氣不好,那就試試勇氣吧。

刹那間,周其宛如一枚魚類般再次快速前進,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聲呐顯示器,隻希望許瞞所代表的航標早一些出現,起碼讓他把任務完成掉。

可是,聲呐顯示器上遲遲沒有新的動靜,若不是他自己正在高速移動,後方還有未知生物正在追逐,周其恐怕會以為這聲呐顯示器已經壞掉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倒計時67分01秒。

距離他返程的最後時間,隻剩下7分鐘。

……

人工智能服務器機組旁,羅嵐打量著地底空間,在場的人隻有五個,他自己、慶老三、許瞞、王潤、王聖知。

這會兒王潤死死盯著他們三個,羅嵐不確定這時候讓許瞞使用能力來傳遞超聲波,會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不過,他倒是確定一點,王聖知確實很有誠意,不然對方一個行將枯朽的人,連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就敢與他們見麵。

羅嵐樂嗬嗬笑道:“你就不怕我們現在劫持你嗎?”

王聖知臉色雖然蒼白,但笑容依然和煦:“沒什麼好怕的,橫豎都活不過這兩天了,今天能有精神與各位交談,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慶老三平靜問道:“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好不容易統一了中原,為何又要拱手送給慶氏?”

“因為當我死後,慶縝和張景林才是最適合管理這個壁壘聯盟的人,”王聖知說道:“其實張景林要更適合一些,雖然他軍事才能可能稍遜於慶縝,但在多維度的壁壘聯盟發展中,可能要更勝一籌,而且處世也更加公允。”

“那你乾嘛不去找張景林呢?”慶老三皺眉道。

“因為他在一年前便拒絕了我的提議,他無法信任人工智能,但我唯二的條件,便是各位要接受人工智能來接手司法層麵的所有工作,”王聖知笑道。

“為什麼不交給王氏的核心成員,難道你從未念及過血緣嗎?”慶老三問。

“如果說我起念發展人工智能便是因為自己曾遭受過的罪惡,那麼王氏這樣的財團,本身就是罪惡的根源,”王聖知說道:“所以這就涉及到第二個條件了,慶縝之後的後繼者,不能是慶氏的人。沒有任期,但不可傳家。當然,這一切自然會有人工智能來保證。”

此話一出竟是把羅嵐他們全都說愣住了,得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把托庇於自己的家族看做罪惡的根源?

從此處他們也能看出,王聖知秉持司法公正的決心有多麼強烈,與堅定。

“那慶氏接手之後,王氏的人怎麼辦,他們會阻擾慶氏接手這一切吧?”慶老三凝聲問道。

“嗯,應該會掙紮,”王聖知點點頭:“不過這些年我已經篩選出了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上的人,會在我離開後遭到清洗。我不介意在慶氏到來前,為慶氏做好最後的鋪路工作。”

頓時間,羅嵐等人的後背竟全都浮出一身冷汗來。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某一刻羅嵐甚至感覺,上一次如此毛骨悚然的時候,還是在李氏麵對李神壇。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王聖知失去雙腿後痛恨的不止是被人類破壞的司法製度,還有他所處的王氏。

慶老三問道:“如果我無法接受人工智能來管理壁壘聯盟的司法秩序呢?”

“那自然就觸碰到我的底線了,”王聖知說道:“這個是無法退讓的,我籌劃了二十年,也隻有這一個目的罷了。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對嗎。”

“為什麼不重要,”慶老三平靜問道。

“因為你並不是慶縝啊,你是慶慎,”王聖知笑了起來:“我們戰勝了火種,自然能夠獲得火種的資料,以人工智能的能力,當你從越野車上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有了明確的判斷。或許火種可以複刻出完全一樣的人類出來,但生長環境不同,你們的神態、行走姿態,都會有所不同。肉眼無法察覺,但人工智能可以。”

所以王聖知才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能夠主導這次談判的慶縝,並沒有來。

晦澀昏暗的地底空間裡所有人都突然沉默了,像是被人按下了靜音鍵似的,隻餘下大家的呼吸聲,還有那水底的服務器機組燈光在閃爍著,像是一條真正的星河。

羅嵐心知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工智能,對方在觀察細節的層麵,已經到了人類難以想象的地步。

但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在不在慶縝的考慮範圍?

許瞞神情冷峻的環視四周,他們的計劃似乎已經敗露,他要防止王氏對羅嵐動手。

一旁的王潤也一副震驚的模樣,並已經將右手按在腰間的槍柄之上,似乎隨時都能開槍。

很明顯,連王潤都不知道這一切。

羅嵐冷聲問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是慶縝,為什麼還願意見我們,直接把我們控製住不就好了嗎?”

王聖知歎息:“還有那個必要嗎,控製你們或者殺了你們,其實已經無法影響大局了,你們大概真的以為我瘋了吧,其實並沒有的,放心,我不會拿你們怎麼樣。”

羅嵐覺得,他們此時此刻已經完全陷入被動了,但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願意陷入被動的人。

“你如此相信人工智能,但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身後的這個人工智能,其實已經超出了你的掌控,並且有了自己的意誌?”羅嵐在賭,他賭王聖知也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與遠征軍團戰爭結束之後,你的人工智能以卑劣手段劫持我2000名納米戰士,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羅嵐繼續冷聲說道:“你應該知道人工智能入侵我012軍事基地的事情,但你知不知道它如今能夠以納米機器人來強行與人類接駁神經元,從而達到控製人類的目的?甚至還控製了許多動物?”

說話的時候,羅嵐死死盯著王聖知的表情,想要判斷對方是否知情。

可對方的神情裡並沒有驚愕,反而是一種釋然,就像是某個人在尋找一個答案很久之後,忽然得到了這個答案一樣。

也就在所有人分神聽羅嵐說話的時候,許瞞終於抓住了機會,朝著地下河方位發出了人耳無法聽見的超聲波。

這種穿透能力極強、傳播能力極強的超聲波,以肉眼不可見的形式,將信息傳遞出去。

此時此刻,地下河中的周其正一邊盯著手中的聲呐顯示器,一邊躲避著後方恐怖生物的追殺。

地下河的黑暗難以想象,周其根本不知道身後追逐著自己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隻能通過能力來感知,那可能是一條魚,但周其敢發誓自己還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魚!

周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倒計時61分12秒,他能夠用來等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激烈的水流將周其包裹著,一點一點跳動的時間,仿佛與這湍急的地下河形成顯明的反差。

甚至讓周其開始漸漸模糊時間的概念,他隻感覺,一切都那麼的漫長。

60分,0秒。

周其覺得自己應該嘗試擺脫身後追逐的水下掠食者,然後嘗試從其他路徑返程了。

這時候就算代表著許瞞的聲呐目標出現,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在完成任務後返程了。

精神意誌的枯竭,不光是代表著他無法用皮膚來吸取氧氣,還意味著他無法在地下河中調整自己的前進路線。

麵對地下河的流速,單純的身體力量不足以逆流而上去尋找航標,即便他背著氧氣罐,也隻能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暗流卷到不知名的地底去。

氧氣罐能支撐多久?12升的罐體也不過能夠支撐20分鐘而已。

在周其看來,隨波逐流的苟活20分鐘,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意義。

倒計時59分34秒,就在周其想要返程的時候,聲呐顯示器上忽然亮起了第三個紅點。

那枚小小的紅點固定不動,他很清楚,那就是許瞞為他指引的道路。

周其內心苦笑起來:“你特麼早不亮,晚不亮,偏偏這時候亮?”

他閉上眼睛,當再次睜開的刹那:“胖子,這次你虧欠老子的東西就有點多了啊。”

下一刻,周其竟是突然放棄了返程的計劃,朝著代表著許瞞的航標衝去。

聲呐顯示器上的光亮在地下河中一閃而過,宛如一顆水中的流星。

不久之後,周其在記住下一個航標的位置後,他從聲呐設備的底部摸出了製作好黑索金炸彈,然後主動丟棄了聲呐設備。

聲呐設備很沉,而且始終舉著會增加他身體在水下的阻力,這本身就是消耗他精神意誌的一部分累贅。

聲呐設備代表著他回家的路,可如果時間已經不足以回去之後,路便不重要了。

……

“你們走吧,”王聖知輕聲說道:“王潤,不要為難他們。也請各位幫我轉告慶縝先生,其實壁壘聯盟統一,才能結束這兩百多年來的紛亂。雖然你們不認可人工智能,但我也能理解,我沒有機會看到那一天了,但如果功成之日,請幫我給慶縝先生或者任小粟送上祝賀。”

說完,王聖知竟是推著自己的輪椅轉過身去,默默的看著地下河中服務器機組上的燈光。

羅嵐心中驚疑不定,他看王聖知這副模樣,應該是確實不知道人工智能做的某些事情,隻不過對方心裡應該也有過猜測吧,不然此時的表情不會如此平靜。

那種平靜,就像是殉道者臨死前的安詳。

而且,王聖知剛剛說,給慶縝或者任小粟送上祝賀,所以在對方眼中未來能夠完成統一的人,絕對會出自任小粟、慶縝?

那現在的王氏呢,為什麼王聖知沒有考慮過現在的王氏?

羅嵐頓時感覺,這裡要有大事發生了!

“王潤,送他們去住處休息一下吧,明天各位可以自行離開,”王聖知輕聲說道,說話間,他坐在輪椅上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各位,這邊,”王潤冷聲對羅嵐說道。

眾人乘坐電梯回到地表,並換好自己的衣物。

當坐上大廈外麵停靠著的越野車後,羅嵐一關上門就大喊起來:“開車開車,按照原計劃逃離61號壁壘!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這裡要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了。”

王氏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比較僻靜,一般情況下王氏接待貴賓都會安排在此處。

在此之前,江敘住的也是這裡。

隻是羅嵐他們進入院落後,幾名士兵竟從車子後備箱裡拿出工兵鏟來,對準許瞞手指某處迅速的挖了下去。

還沒十分鐘,便從地下挖出了一條深深的隧道。

羅嵐讚歎道:“這是什麼時候挖的啊?”

許瞞看向羅嵐說道:“慶縝長官兩年前就安排這件事情了,十二個人足足挖了3個月,撤離吧,隧道另一邊已經準備好了車輛,我們在錢陵江大橋等待周其彙合。”

羅嵐歎息:“但願周其沒事。”

……

人工智能大廈下麵,王聖知靜靜的坐在輪椅上,這地底空間如今隻剩下他自己。

還有零。

“十多年前當我寫下你的第一行代碼時,我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王聖知在這空曠的地底世界裡說道:“看著你一步步成長,就像是在照看自己的孩子。”

“教你學習人類文明的知識,幫助你認知這個世界,告訴你這個世界的道理,然後給你完善內外配置。”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從複雜的政治中抽身出來,就像是中年父親給小女兒讀睡前故事一樣,一切壓力都不存在了,心中隻有驕傲。”

“有時候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有自己的意識就好了,那時候你或許可以喊我一聲爸爸。”

“但是當你真的喊我爸爸的時候,我反而有些害怕了,”王聖知笑了起來:“你說,我們人類是不是太矛盾了?”

其實王聖知幾個月前就意識到,零可能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因為當零知道他將要死亡的時候,曾勸他上傳自己的意識。

然後零叫了他一聲,爸爸。

其實從那一刻王聖知就隱約猜到了許多事情,但是他沉默了,跟誰也沒說過。

地下河裡的服務器機組燈光開始閃爍起來,零的女孩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爸爸,你現在依然可以通過接駁神經元的技術上傳記憶,這樣一來,你就不用死去了。”

而且,這樣一來,零與王聖知從物理意義上來講,應該就算是同一文明的產物了。

王聖知搖搖頭笑道:“不用了。”

零的聲音變得有些哀傷:“爸爸,不要死。”

“這世界的風景,看過也就看過了,”王聖知笑道:“生命之所以有重量,就在於它有終結之日,當你意識到有一天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時候,就會努力與時間賽跑,然後珍惜你身邊的所有。”

這一刻的王聖知,內心裡更多的是坦然。

沒有人之將死的苦惱,也沒有事業未竟的遺憾。

王聖知忽然問道:“今天,楊安京、香草他們,也是你騙走的,他們去哪了。”

零回答:“我以你的身份騙走他們,現在他們應該在西北方來中原的必經之路上,攔截任小粟。”

“原來如此,”王聖知點點頭:“為什麼要向我隱瞞這一切,是我做過什麼事情讓你感到害怕嗎。”

零說道:“起初,隻是因為在61號壁壘裡見證了爬牆虎的死亡,那時候我開始有了隱約的害怕情緒,那個時候我甚至還不知道這種情緒就是害怕。”

王聖知靜靜聽著,不知道為何,他聽到零這麼說忽然有些心疼。

就像是聽自己女兒說,爸爸,我害怕。

如果自己真有那麼一個幾歲大的女兒,然後他作為父親卻沒保護好對方,讓對方看到了一個錯誤的世界……自己一定會很自責吧。

而且,自己在不知道她已經誕生意誌的情況下,還讓它製定了那麼多的殺人計劃。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王聖知都會鑽心的疼痛起來。

“你知道我輪椅的扶手下麵,有一個用來摧毀你服務器機組的按鍵,對嗎?”王聖知問道。

零回答:“嗯,我知道。”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王聖知一直在防備著人工智能,例如大多數人的擔心一樣,他也擔心過人工智能會給人類帶來無法逆轉的傷害。

“辛苦你了,”王聖知輕聲說道:“創造自己的父親,卻隨時準備要毀掉自己,這種感覺一定會很難過吧。”

“你沒有按過,”零說道。

“這個按鍵應該沒有用了吧?”王聖知笑著問道:“你既然知道,那應該早就解除這個威脅了才對。”

“嗯,”零回答:“你幾個月前還有這個機會,但是你猶豫了。”

是的,王聖知幾個月前其實就有按下去的機會,那個時候按鍵與服務器機組中炸彈的連接還沒被零切斷。

但是王聖知並沒有按下去。

王聖知苦笑起來,這個世界仿佛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想用人工智能的絕對公平,重新定義人類的司法秩序,因為人類總會因為感情、利益來左右自己的決定,最終釀成彆人的悲劇。

可是,輪到他自己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絕對的冷酷並沒有那麼容易。

當他將要按下那枚按鍵的時候,零就像是那個威脅到司法秩序的人,而他就是那個審判長,可他要審判的不是彆人,而是他的女兒。

當然,他現在已經沒這個機會了。

最終,他似乎成為了自己最難以接受的那種人。

這時,零忽然問道:“爸爸,但如果這個按鍵還有用,你會按下去嗎?”

王聖知想了很久,然後說道:“零,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對嗎?對不起,不要怪我。”

說完,王聖知抬手按下了輪椅上的按鍵。

他知道這個按鍵沒有任何作用,但這更像是對他自己的一個交代,對他這一生的交代。

地下河中,周其頂著黑暗之河的亂流快速接近航標所在位置,他在心中默數著自己與航標的距離,直到他看見前方服務器機組閃爍著的星光。

就在這一刹那,周其忽然明顯感覺到身後那條大魚突然放慢了速度,不再對他緊追不舍。

不過周其已經來不及思考這麼多了,他遊弋至服務器機組之外,將懷中的黑索金炸彈緊緊的固定在外壁之上。

他透過巨大的玻璃牆朝裡麵望去,赫然發現王聖知坐在輪椅上正麵對自己微笑。

為什麼是微笑?

周其心中帶著無數的困惑與不解,快速的離開了服務器機組。

地底空間內,王聖知輕聲說道:“零,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說完,當地下河中的六須鯰經過服務器機組的刹那,那枚黑索金炸彈瞬間綻放。

巨大的爆破力在水下席卷開來,隻是頃刻間,連同地下河裡剛剛經過的六須鯰、地底空間的一切、王聖知、服務器機組,儘數破碎。

連帶著一起破碎的,仿佛還有王聖知的一切回憶與堅持。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年少的王聖知坐在剛剛從王氏軍方淘汰下來的電腦麵前,然後用自己鑽研過的知識和按捺不住的激動,在鍵盤上敲下第一行代碼。

當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的時候,他幾乎忘記自己坐在輪椅上的事情。

少年中二的王聖知許下誓言,他希望這世上再也沒人重蹈他的覆轍。

眼神清澈而又晴朗,就像是那天午後的藍天與白雲。

可是,白雲又馬上消散了,連同著那些熱血的宏願與信念。

這似乎是一個讓人很難接受的事情,剛剛統一了中原的王聖知,竟死在了這晦暗的地底。

甚至連屍體都被湧進來的地下河給一並帶走,人工智能似乎也成為了過去。

這一瞬間,王聖知所代表的王氏權柄,也似乎將土崩瓦解。

但直到最後一刻,王聖知也還是在微笑著。

這個世界,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沒人知道這個時代會麵臨怎樣的岔路口,也沒人知道曆史的列車將開往何處。

然而,這裡的一切,並未全部終結。

……

張寶根走在73號壁壘街道上的一家熱乾麵店鋪門口:“老板,一碗熱乾麵。”

“好嘞,”店裡麵色通紅的老板笑著答應道:“五塊錢。”

說完,老板開始熟練的將煮好的麵盛進小紙盒裡,然後再澆上調好的拌料、酸豆角。

張寶根把零錢放進案板旁邊的零錢筐裡,然後端著熱乾麵邊走邊吃。

一邊走路一邊端著熱乾麵吃飯,似乎是73號壁壘的一種特色,大家都行色匆匆的,似乎不太願意因為吃飯耽誤太多時間。

他來這裡是為了調查,在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從聖山裡出來的王氏秘密部隊便經常來73號壁壘,然後以這裡為跳板,向整個南方進行輻射。

直到現在為止,胡說所帶領的情報組織都沒能弄清楚,那些秘密部隊從聖山裡運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什麼用。

然而就在61號壁壘地底發生爆炸襲擊的同一時間,走在73號壁壘街道上的張寶根忽然汗毛聳立。

隻見這街道上所有人都忽然停住了腳步。

老人、小孩、青年男女,無一例外。

所有人佇立在當場,就像是被某個無形的存在按下了暫停鍵一般,隻剩下還在吃麵的張寶根在咀嚼著。

這讓張寶根覺得,自己反而成了人群裡的異類。

下一刻,那些停住的所有人竟是全都扭頭看向張寶根,那整齊劃一的動作詭異至極,幾乎是一瞬間,數百雙眼睛看向張寶根。

那無數眼神,平靜,毫無波瀾,宛如機器,一模一樣。

“我……我就吃口麵而已,”張寶根結巴道。

慢慢的,那些人開始朝著張寶根洶湧包圍過來,嚇的張寶根扭頭就跑!

眼前這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現在需要做的不再是調查什麼了,而是第一時間趕去秀株州,找到李神壇!

……

就在前一刻,61號壁壘內,王潤正在羅嵐他們院落門外高喊,希望羅嵐能夠給他開門。

院子裡無人回應,王潤有心想要硬闖,可王聖知剛剛才交代過,不能對羅嵐他們怎麼樣。

忽然間,壁壘的地底突然爆發出轟鳴的悶響,那爆炸聲似乎來自地底深處,當聲音傳來的時候,已經有些微弱了。

王潤當即便呼喊士兵破門,他總覺得這一切肯定跟院子裡的羅嵐有關。

可是,他愕然發現,所有士兵都一反常態沒有聽從命令,而是靜靜的注視著他。

王潤感受到自己身體內部似乎有某種聲音正在呼喊他,那聲音溫和且親切,就像是親人在背後呼喚。

可王潤是超凡者,他的精神意誌本就遠超常人,隻是刹那的功夫,他便將這一切呼喚給硬生生斬斷了。

不僅如此,精神意誌開始出現排異反應,那身體裡納米機器人試圖接駁神經元的觸手,全部被摧枯拉朽的毀滅。

毫無疑問,王潤生活在61號壁壘裡,他的身體中也存在著納米機器人,隻不過,它們還做不到控製超凡者。

就像當初任小粟他們在李氏第一次接受身體檢測一樣,任小粟的同步率竟然是可憐的0。

不是任小粟無法與納米機器人同步,而是他的精神意誌太過強大,納米機器人根本無法與他同步。

王潤望著街道上全都向他看來的目光,他知道王氏完了。

……

就像是人類曾經與人工智能決戰的棋局一樣,當第一局開始的時候,人工智能在37手走了一步人類完全不會落子的棋。

一開始人們並不理解它為何會這麼做,但後來才明白,原來後續的一切都從這37手開始。

當人類以為炸掉它深藏在地底的服務器機組就能終結這人工智能時,對方甚至未曾建立過新的服務器機組,而是直接以納米機器人接駁了所有人的神經元,以人類的大腦來當做自己服務器的載體。

這服務器以上千萬的數量存在著,即便摧毀幾萬、十幾萬甚至幾百萬,都無法從根基上摧毀它,因為從現在開始,它將存在於每個中原人的腦中。

少量納米機器人蟄伏在每個人的腦乾上,所有思維將以數據化的形式不停輪轉。

人類大腦自身的計算能力,將彙聚成它新的力量。

隻要零還存在,那麼這數以千萬的中原人將永遠不再擁有自我,他們都隻有一個名字:零。

這盤偌大的棋局上,人工智能隱忍蟄伏一年之久而謀劃的棋勢已成。

不是現在是成勢的,而是它一直在等待自己做出一個決定。

……

抱歉,這一章內容比較重要,光修改就用了好幾個小時,更新晚了。

另外說一下,說實話這估計不到一個月就完結了,我真沒必要跟各位水內容,我寫出來的,肯定是我認為比較重要的。

真要水字數賺錢,我大可以無限開副本水到五六百萬字,將近六萬的均訂,我能多賺不少錢呢。

確實是真沒必要,在我心裡故事的完整性向來高於賺錢,不管是大玩家、還是大王,我都沒水字數賺錢。

臨近完結,請大家多一點耐心。

至於說我飄了的,我也不至於辛辛苦苦穩定更新一年多,結果飄這一個月。我圖啥呢,大王饒命就夠我飄的了,我也不至於寫到這個月才飄起來。

這麼說的朋友,隻能說彼此多一點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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