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暗自猜想,覺得自己要是沒猜錯的話,郭鵬把郭承誌帶在身邊,顯然就是屬意郭承誌繼承郭瑾的地位,成為第三代皇帝。
他嫡長子的身份是他最好的依仗,也是他成為皇帝最重要的依仗。
郭鵬和郭瑾都是嫡長子的身份,隻要郭承誌成功上位,就是對嫡長子繼承製度的最好維護。
雖然說大家都接受嫡長子繼承製度,但是皇位這個位置代表的權力過於龐大,這個位置也過於吸引人眼球,嫡長子要是老老實實啥也不做,繼承帝位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因為總有意外發生,總有喜歡搞事情的人要搞事情,甚至不惜掀桌子,嫡長子除了這個身份之外,要是沒有其他的優勢,就真的罩不住這個地位。
但是今朝的情況和前朝又有所不同。
郭鵬似乎特彆注意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沒有給嫡長子郭瑾之外的其他兒子們一點機會,還沒做皇帝的時候就確立郭瑾的繼承人身份,十幾年下來,已經穩如泰山,平穩接掌帝位。
而眼下,他似乎又要開始培養第三代,讓第三代早早確立地位,以便將來的平穩過度。
而且聽說郭瑾除了郭承誌這個兒子之外,其他的兒子最大的也才三歲,除了郭承誌,就眼下來說,幾乎沒有可以選擇的對象。
郭瑾雖然有其他的兒子,但是年齡太小,要立皇太子的話,現在根本沒得選。
郭鵬三十七歲當皇帝,做了十三年,五十歲退位。
郭瑾三十四歲做皇帝,如果他學習郭鵬,那麼理想狀態下,他退位的時候,除了郭承誌以外,其他的兒子甚至沒有成年加冠?
郭承誌的運氣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目前沒有傳出郭瑾打算冊封皇太子的消息,但是太上皇帶著嫡長孫外出巡遊的消息,本身就足以讓人們相信郭鵬對郭承誌的期待。
帝國的建立者對嫡長孫的態度幾乎可以決定郭瑾的皇太子人選。
這一波……
可要給未來的皇帝留個好印象。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後代。
毛玠忽然有點後悔把兒子們和孫子們都放出去不留在身邊了。
不然的話?這個時候是可以帶出來混個臉熟的?至少加深一點印象不是?
哎呀!!!
毛玠那個後悔啊!
郭鵬和郭承誌可不知道毛玠的小心思,隻是愉快的與毛玠享用了一餐很久不曾享用過舊時代士人式的宴席。
從桌椅板凳大行其道之後,因為其更加符合越來越快的魏帝國式的日常生活?並且較為經濟?更適合商業化展開,所以民間早已大規模鋪開桌椅板凳,連官方也受到影響。
除了朝廷裡的大規模正式慶典宴席會用舊式的案幾和軟墊?基本上都已經全麵桌椅板凳化了。
舊式的案幾和軟墊越來越多的成為了一種禮儀的象征?而沒什麼實際意義了。
“如此這般的宴席?現在是越來越少了?皇宮裡也就是大規模的正式慶典才會用到?一些小規模的請客吃飯?我都讓人準備大餐桌了,省功夫,好打理。”
郭鵬跪坐在軟墊上,笑道:“現在這正坐也越來越不習慣了,總覺得還是坐在椅子上暢快些。”
“也是為了招待太上皇?太上皇若不舒服?臣?立刻叫人更換宴席。”
“不必了?偶爾這麼坐坐也挺好,能讓我想起過往的事情,想起年輕的時候……”
郭鵬伸手摸了摸麵前的案幾?歎了口氣:“這一晃,多少年都過去了,我都退位做了太上皇,過往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孝先,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臣也會感覺那麼多年過來了,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夢中仿佛還在二十年前,一夢醒來,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了。”
毛玠端起一杯酒敬郭鵬:“全賴太上皇天威,掃平亂世,讓臣等得以見到太平盛世來臨,太上皇,這杯酒,臣恭敬太上皇。”
郭鵬端起酒回禮。
“掃平亂世很難嗎?或許是吧,掃平亂世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我覺得掃平亂世和治理治世比起來,根本不算事情。”
郭鵬不屑的笑了笑。
毛玠眨了眨眼睛,沒說什麼。
彆人這樣說感覺是在吹牛皮是在裝逼,但是郭鵬這樣說真的沒什麼問題,因為他是真的掃平了天下的那個人。
前漢亂世十八路諸侯爭雄,大小軍閥、賊匪遍地走,天下一片混亂,人人都能當個草頭王,糾集百來號人就敢自稱將軍。
最後掃平天下的,就是郭鵬。
從天南打到海北,從國內打到國外,身經百戰無一敗績,為帝國開疆拓土無數,武功之盛遠邁秦漢,說的就是他。
郭鵬這樣說,就是在說一個事實,讓人不得不服的事實。
“太上皇武功之盛,前所未有,天下英雄豪傑甘願為太上皇所用,臣以為,太上皇不僅能掃平天下,也能治理好天下。”
“不一定呐。”
郭鵬嗬嗬笑了幾聲,放下了手裡的酒杯:“掃平天下這種事情,不是沒有人做過,始皇帝,漢高祖皇帝,光武皇帝,他們都做過,但是治理好天下的人,真的有過嗎?
秦治理天下二十餘年就崩潰了,先漢後漢加在一起四百年,到頭來卻把著國家治理的越來越差,掃平天下做皇帝,不需要多久,高祖用了七年,光武隻用了四年。
但是治理天下,幾十年不夠,幾百年都不夠,治理來治理去,往往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國家卻越來越亂,越來越無法治理妥善,最後崩滅,所以你說,難道打天下比治天下還要難嗎?”
毛玠無話可說。
因為郭鵬說的的確是實話。
“古人雲,治大國若烹小鮮,我覺得不對,治理大國怎麼能和烹小鮮相比?烹小鮮再怎麼也不過三五人之事,治大國何止三五人之事?烹小鮮何須死人?治大國,是需要死人的啊。”
郭鵬仰頭把一杯酒喝乾,毛玠則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這話也是實話,治大國是真的要死人的,死的還不是一點點,是很多!
“太上皇治國十三年,辛苦了。”
“是辛苦了,當皇帝的時候,我年紀也不小了,所以就累的撐不住了,若是繼續撐下去,非死在皇位上不可。”
郭鵬笑了笑,吃了幾口菜,稍微墊了墊肚子,看向了毛玠。
“好了,這些就不說了,繼續說也沒什麼意義,不過是個退下皇位的老叟的一些牢騷罷了,孝先,這一次我出巡,不單是為了散心,也是為了巡察天下。
皇帝忙於公務,在洛陽城分身乏術,這個巡察天下的事情就由我來做,看到什麼不好的,不該存在的,就由我代替皇帝把它處理掉,無論是人,還是物,還是事件,都是如此。”
郭鵬這話說的很輕巧。
毛玠伸筷夾菜的手一頓,心臟一突,心跳陡然加速。
這話的意思是……
他要是覺得誰不夠稱職了,做得不夠好了,一句話就給免了?
他佯裝無所畏懼的平淡模樣看向了郭鵬。
“陛下分身乏術,太上皇代替陛下巡察天下,此番作為若能延續到後世,想必對於我魏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那是自然的,要是每個皇帝都能像我這樣老老實實做太上皇,當然是最好的。”
郭鵬笑著夾了一塊肉送到嘴裡咀嚼了一陣,咽下了肚。
看了看正在吃東西的郭承誌,又看了看毛玠,郭鵬緩緩開口。
“孝先,朝廷裡關於你在長安城和雍州幾個郡城之中放寬坊市界限,允許商販在城區、乾道兩側開設店鋪、辦設攤位,以此擴大商販活動範圍的事情,爭論的還是挺激烈的。”
毛玠心裡頓時打起了鼓。
“太上皇,臣……”
“這個事情,我沒退位的時候就已經是朝廷爭論的焦點了,隻是我一直都留中不發,把這個事情摁了下去,一者,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那種圖小利忘大義的人,二者,我想看看你這樣做的效果如何。”
郭鵬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現在看來,你這樣做的效果還是有的,全國各州稅收之中,商稅占比能達到三成之上的,隻有西域、涼州,和你雍州。
西域和涼州還好解釋,人少,土地並不豐饒,發展農業有極限,難以和中原州郡相比較,這一點我是清楚的,但是雍州,開發成熟,可耕地數量超過涼州和西域的總和,然而你這裡得商稅卻達到了總稅量的三成。”
郭鵬放下了酒杯,看著毛玠。
“難怪朝廷裡那些人要懷疑你是和某些商家做了勾結之事,懷疑你受賄,給他們提供便利。”
“太上皇,臣,絕對沒有和任何商人有過私下裡的接觸,臣與他們隻是公務往來,沒有私情。”
“這我相信。”
郭鵬點了點頭:“我要是不信你,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做雍州刺史到現在嗎?”
毛玠一愣,覺得郭鵬說的的確有道理。
郭鵬要是有所懷疑,自己根本無法繼續做官。
那他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