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某人絲毫不相信自己給他們的俸祿就真的夠他們花銷了。
也不會天真地認為高薪真的可以養廉。
得寸進尺才是人類的本質,貪得無厭才是正常現象。
雖然他給的薪俸的確不低,所以現在的確是有靠俸祿過生活的官員。
但是這群人隻有少數是自己的品格真的非常好或者物質需求真的很低,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權力比較小,根本還沒來得及或者沒能力發展下線來操持產業給自己掙錢的。
那就隻能靠吃俸祿了,操持商業什麼的,他們也沒那個資源去做。
根據郭鵬自己的統計,魏帝國目前的官員群體內,靠商業給自己輸血的人,絕對不會少於一半,絕對是超過一半的。
擺在他麵前大大方方讓他看的就有不少,那根據冰山原理,他看不到的絕對更多。
這一開征商稅,就是和一半多的帝國官員作對。
征的越多,對這群官員的打擊就越大,吸的血就越多,他們的抗拒心理就越強。
天下還有這樣的事情?
以往都是大家趴在帝國身上吸血,現在倒好。
時代變了,帝國身上長觸手了,迂回進攻插到大家屁股後頭反吸血了。
我吸我自己?
到底是我在吸血還是帝國在吸血?
官員們有點懵。
懵過了之後,他們聽說這個政策主要是王粲推動的。
而現在,王粲那個混蛋正上躥下跳的鼓動財政部官員設計相當惡毒的稅收政策專門針對他們,要從他們身上大口大口的吸血。
頓時他們群情激憤,恨不得立刻跑去財政部把王粲生吞活剝了。
太氣人了。
這混蛋專門和我們作對!
自己掙不到錢,也不讓我們掙?
他們很想立刻就動手。
但是看著宮城的方向,想到了宮城內端坐著的那位凶悍的帝王,那位剛剛一統天下的帝王,他們又忍不住的產生了畏懼之感。
那可是一統天下的帝王,手握重權的帝王,是他的意誌,大家難道真的可以反對嗎?
真的能抗爭嗎?
他所支持的事情,他所決定的事情,目前看來,還沒有辦不成的。
官員們憂慮不已,想要反對,卻又不敢直接反對,生怕皇帝拿他們開刀,思來想去,他們達成了一致看法。
不能強攻,隻能智取。
打弱勢牌,打感情牌,通過講述行商之苦,描述民間艱難生活,間接引申到加征商稅的不仁不義,以此不間斷的上表,向皇帝傳達大家的意誌。
然後順帶著通過大家的政治手段進攻王粲,進攻曹操,乾掉他們,一樣可以傳達大家的意誌。
就和一年前一樣。
總而言之一句話。
一定要保住大家的錢袋子。
從來隻有我們吸血,沒有我們被吸血的份!
於是郭鵬很快就接到了某些官員的上表,這上表的內容有些在郭鵬看來簡直可以被稱作是人間迷惑行為。
當然,絕大部分都是各種給豪商大賈鳴冤喊不平的,感覺特彆有意思。
而在這些人間迷惑行為之中,工部官員、虞部員外郎崔渠的上表特彆有象征意義。
他是禮部尚書崔琰的族人,照理來說應該很有些學術水準,崔琰還推薦過此人,說他很有才能,試圖將他推入內閣成為郭鵬的親近之臣。
結果他居然把那些豪商大賈賺的錢稱作血汗錢。
???
血汗錢?
郭鵬一時半會兒沒有搞明白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意思。
幫人洗白也不至於做到這份上吧?
我看上去就真的那麼蠢嗎?
崔渠說他們是冒著性命危險、流著辛勤的汗水走南闖北賺來的錢,這些錢都是血汗鑄就,來的非常不容易。
很多人為此付出了生命代價。
累死,摔死,病死,餓死,被打劫死,每一趟商路都飽含商人們的血淚。
他們普遍都很慘。
有些人離開家的時候父母還健在,回家之後父母已經病逝,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有些人離開家的妻子還在期盼著他回來,結果等他回來了才發現妻子已經改嫁了,因為他太久沒有消息,以為他死了。
有的人更慘,離開家的時候妻子還沒懷孕,回家之後,孩子都三歲了,他都沒能趕上孩子出生那時的喜悅。
就這樣,這樣和家人分離,靠賣命換來的錢,皇帝還要加征商稅嗎?
???
郭某人頓時滿頭問號。
琢磨了半天,郭某人才想到他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走一趟遠程商路需要的時間比較長,而不是孩子的年歲問題,這是一種修辭手法,一種誇張的比喻,而不是現實。
對吧?
否則,這人還真的有點慘。
奏表的最後,崔渠做了一番總結——
“與民爭利的事情,古之賢人尚且不為,陛下雄才偉略,事事以古之聖賢為標杆,難道不懂古之賢人的內心嗎?難道陛下也要做這種與民爭利的事情嗎?臣私下裡認為這是不可取的,請陛下三思。”
嗯,一下子升華了主題,直指問題的核心。
郭某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把這個人的名字記在了心裡。
清河崔渠!
崔琰,你可以啊!
郭鵬笑得十分開心。
這份奏表是很多奏表之中比較有代表性意義的一份,講得很有意思,讓郭某人看了以後很開心,所以記憶深刻。
還有一些奏表也寫得非常又新意,各種引經據典,把孔老夫子的名言拉出來歪曲解釋一通,然後得出自己的結論,說郭某人開征商稅是不對的。
這群人仗著經典解釋權在手就肆意妄為,把孔老夫子欺負的不要不要的。
給郭某人的感覺就像是上輩子做閱讀理解,作者本人的意思沒人知道,當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標準答案。
這幫不肖的徒子徒孫們啊。
郭某人已經決定要代替孔老夫子狠狠地收拾他們一頓了,不能讓孔老夫子死不瞑目。
人家明明是個性如烈火愛憎分明的山東漢子,你們愣是給把老先生弄成了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但是事情還沒完。
官員們的反製行動還沒有結束。
這第一波顯然隻是試探,看看皇帝的意誌是否堅決,王粲等人辦事是否得力。
六天以後,財政部和內閣聯手製定的新商稅法案擺在了郭鵬麵前。
當時郭瑾正好入宮給曹蘭請安,順便看望兄弟姐妹們,然後來到郭鵬這邊問候,郭鵬就讓郭瑾和他一起看這份草案。
一看之下,喝,這家夥!
彆說郭瑾了,郭某人自己都有些驚訝。
曹操和王粲這是要把那幫豪商大賈的祖墳都給掘開啊!
郭鵬最初的目標隻是達成收費站的事實,在各交通要道上廣泛設置收費站,從商品經濟的上遊對這些豪商大賈進行抽成。
這樣拐著彎把商稅給收了,還不至於把他們給宰的太狠,以至於損傷到商業的活力,能在稅收和商業活力之中達成一個微妙的平衡,大家都能接受,不會引起廣泛的反抗。
郭某人還是有點準備和想法的,基本上達成這個目標就滿意了,這一階段也就算成功了。
結果沒想到王粲和曹操聯起手來玩得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