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衝從未見過這麼多死人。尤其是,殺人者如今正麵無表情地站在他臉前。鄧衝渾身上下的血液幾乎都被恐懼包裹,他下意識跪倒在地,磕頭求饒。“我…我不知道您是什麼人,我目不識丁,看錯了……我早知道會有今日,怎麼可能會對她動手呢,您,您給我一個機會,我幫您將她找回來可以嗎?”之前麵對風七的時候,鄧衝也恐懼過。可眼下,他所麵對的恐懼,與當初比起來,可謂是大巫見小巫。鄧衝甚至已經認定了自己不能從景宏宸的手下活下來。可……哪怕隻是給他一個痛快,也,也好啊。景宏宸卻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鄧衝。“大生意,隻走了兩日便已經將人給送走了,你覺得,我還需要你多說什麼嗎?”景宏宸垂著眸子,手中的匕首轉出了漂亮的弧線。“狄人沒了你們的生意,也無處去尋鐵器,她斷了你們的財路,也斷了狄人的念想。”鄧衝恐懼地後退:“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還要…”“為什麼?”匕首從景宏宸的手中飛出,落在了鄧衝的麵前。“你想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你們,很簡單,你們動了她,活該去死。”“我不僅要你們死,我還要讓狄人知道,她不能死,否則,後果嚴重。”景宏宸的話語中無波無瀾,語氣平靜得宛若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方才在來的路上,景宏宸隻覺得自己再沒這般冷靜過了。他冷靜得好像十多年前,麻木地從滿地瘡痍的屍山火海中回到京城,去尋了還不是皇後的薑婉,跪在地上求她收自己為義子。景宏宸那時很明白,他某種意義上已經不算是活人了。他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將為了洗清景家身上的背負的仇恨而活。直到遇到風七之後,景宏宸短暫地有種新生的錯覺。他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隻是麵對風七時,他用不上套起薑鴻的皮子,也不必裝出一副除了報仇外彆無所想的模樣。那是真正的景宏宸,已經不複存在的景家公子模樣。如今,景宏宸不允許十多年前的事情再度發生在自己麵前。他確實成長了。他不再是束手無策的孩子。仇恨輕而易舉便能消泯,可沒有蹤跡的人,又怎是輕易就能找回來的?景宏宸垂下眸子,一地的屍體狼藉,他麵無表情地用刀刃劃開了鄧衝的脖子,全然不曾在乎鄧衝麵上驚恐的表情。次日。哨兵天將亮便衝入了徐子堯的營帳,麵色慘白,活脫脫像是撞見了什麼惡鬼一般。徐子堯被他這幅模樣嚇得不輕,罵罵咧咧開口:“一大早上活見鬼了,話都說不利索了?”“將,將軍,是,是……” “是什麼?狄人那幫狗崽子又打進來的,還是已經找到風姑娘了?”“都,都不是……”哨兵吞了口口水,深吸口氣,出聲道:“先前幾個同狄人做生意的行商,他們……”“他們來認罪伏法了?”徐子堯多少也聽說了風七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不出意外的話,那些人就是綁架風七的罪魁禍首。沒想到薑鴻還挺有本事的,一夜的功夫就將他們給嚇成這樣。“本將軍就知道他們膽小如鼠,輕輕一嚇便…”“不是啊將軍!”哨兵的語氣帶著絕望,“他們都死了!”“你說什麼?!”徐子堯麵色大驚,直接從位置上跳了起來,眼睛睜得比當初看到風七時都更大些。“都死了,怎麼死的,你看到屍體了?”“沒有屍體,隻有腦袋。”哨兵吞了口口水,一鼓作氣道:“薑公子,提著他們的一串腦袋回來了,而且,而且薑公子好像還受傷了,如今正與秦將軍在吵…”“吵什麼?”“他要去安城,秦將軍說讓他先包紮一下,您要不快些去看看吧,薑公子萬一……”景宏宸渾身浴血,馬後頭栓了一串腦袋,任誰看了都要直接嚇暈過去。所有人都覺得景宏宸是瘋了,也沒法保證他會不會一個激動手起刀落,將秦寺也串成葫蘆。徐子堯這下徹底不敢耽擱了,麻利地衝到軍營前,正好看到景宏宸同秦寺在爭論不休。秦寺看到徐子堯來,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同時後退兩步,大有一副全數交給徐子堯定論的架勢。徐子堯心驚膽戰地看向馬後,那串人頭就稀鬆平常地落在地上,被拖行得麵目全非。“薑兄…薑公子。”他不得不開始斟酌用詞。沒人告訴過他,薑鴻是如此可怕的一個二世祖。“徐將軍,咱們兄弟相稱,不必如此客氣。”景宏宸麵無表情地擺手:“馬累了,我要敢去安城,你幫我換匹馬可好。”馬累了?是馬怕了吧!徐子堯吞了口口水,他曾以為不將人命當命的伊力亞熱已經足夠活閻王了,如今想來景宏宸應當是閻王來也要規矩行禮的那位。“這麼急著去安城做什麼,如今我們已經派人去尋風姑娘了,北狄那邊也有我們的眼線。”景宏宸搖頭道:“確實是狄人所為,但,如今尚且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活捉還是為了警告你,我將這些人頭掛在安城,若是狄人看到,心裡自然有數,是否動手,也該掂量一二。”他並非嗜殺之輩,若隻是為了報複,大可以不做到這般殘忍。隻是,未必沒有彆的方法。景宏宸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私心。不,大抵是一定有的。否則他會告誡自己大局為重,而非這般先斬後奏。徐子堯哪裡敢攔著他,隻是看著他說話時肩膀上的傷口仍舊在滴血。秦寺到底沒忍住提醒道:“進來包紮下再去,安城總歸都在那裡,若是他們真想要個死人,也不會讓鄧衝將人送過去了。”景宏宸當局者迷,確實忘了這事。他略微蹙眉,終究是從馬上翻身而下,順便吩咐道:“想來也不會有人偷人頭,便扔在這裡就是,省得沾染了晦氣。”即便他不說,秦寺同徐子堯也沒有將人頭帶回軍營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