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昨晚的雨便停了。
他提前十分鐘出校門。
看到的就是學校主大道上空無一人,倒是右手邊的操場圍欄下停著一片的自行車,傳達室的製服保安聚在一起於中午溫暖的眼光下瞎侃聊天,他們單手插兜,嘴裡叼煙,吊兒郎當的作派像是混混而非保安。
溫曉光沒有車,憑著雙腿要走上好幾百米才能到向陽那兒把東西寄出去,路上經過劉大爺的複印店,倒也還算方便。
2008年的羨州縣城還算整潔,學校對麵什麼店麵都有,從吃喝到文具一應俱全,偶有商店在大門上還掛著明星的海報,傑倫力宏吳尊吳克群,
都是青春啊。
溫曉光掙錢來不及吃飯,雖然有些餓,但還是先把事情弄完。
到向陽那兒的時候,他正端著盒飯,手指夾著煙,坐在一個快遞箱子上吃的噴香噴香,
瞧見溫曉光,
還不到一米七的瘦弱青年有些犯愣,
“又賣出去了?”
溫曉光謙虛道:“一點點。那什麼,我下午還得上課,抓緊點兒時間。”
向陽接過他的煙,沒多說廢話,一來二去的,其實兩人都熟了,
“來吧,到裡頭來,”
裡麵左手邊擺了個玻璃櫃子,店麵小,電視是那種掛在牆上的,此時放著中央四套的財經新聞。
向陽繞到櫃子裡邊兒,“這次填幾份?”
“14。”溫曉光說。
“多少?!”
“14。”
“我的乖乖,”向陽眼神都變了不少,“你小子有一套啊,這一下就得5000塊吧?”
“還行,”溫曉光不膨脹,“就這一陣了。”
不怪他驚訝,這隻是個高二的學生,就一周的時間弄到了差不多一萬塊錢,
彆說什麼寄快遞的費用,誰說向陽就想打誰!
不得了,真不得了,
“填吧。”向陽也無需介紹什麼了,熟客了,於是閒聊起來,“我發現你是有些聰明,有做生意的頭腦。”
溫曉光搬了凳子過來坐著寫,笑著說:“我能有什麼做生意的頭腦。”
“有的,有的,”他洗了一口煙,迷霧繚繞中連連讚歎著溫曉光。
這些煙不少都是溫曉光散的,
所以在他的概念裡,這個小孩子和人廝混也是有一套的,
“先填這一份,字少點兒的……”
溫曉光沒意見,隻不過寫著寫著,他忽然聽到掛在上頭的電視裡傳來一些特彆的聲音,
低著頭寫字的他眼皮一抬,
“向哥,麻煩你把電視聲音調大點,”他轉頭說道。
“好。”向陽也看著電視,樂了,他開心,“哈哈,叫他天天牛的不行,倒閉了,哈哈。”
“本台消息,紐約當地時間9月15日,美國第四大投資銀行雷曼兄弟控股有限公司申請破產保護,引起華爾街震動和股市動蕩。據悉,雷曼兄弟位列美國投行第四,是華爾街最大的金融機構之一,
“因投資次級抵押住房貸款產品蒙受不當損失,後由於所有潛在投資方均拒絕介入,更由於美國財長保爾森公開表示“見死不救”,雷曼兄弟終於向紐約南區美國破產法庭申請破產保護。”
“9月10日,雷曼兄弟公布第二季度財報,財報顯示當季度巨虧39億美元,是其成立158年以來蒙受的最慘重損失,其股價也較去年年初的最高價位跌去95%……”
“經專家分析,雷曼兄弟的破產將會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美國信貸市場已經陷入混亂,當天晚些時候,美國保險巨頭美國國際集團AIG申請緊急的860億美元貸款,由美國政府接管……”
中央四套的女主持人講話甜美,說的卻是驚天之語。
人們永遠也不會料到,從此開始的全球金融風暴給全世界帶來了怎樣的深刻影響。
溫曉光看到這樣的新聞深深感受到了那兩個字:重生。
這些他都要再來一遍。
向陽站在一旁有些看不懂溫曉光的專注,“喂,你看啥呢?老美的企業倒了,乾我們什麼事?”
溫曉光回神,說道:“世界早已連成一個整體,怎麼會不乾我們的事。”
向陽問:“那乾我們什麼事?”
“你知道如果出這麼大的事,我們還感覺不到,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嘛?”
向陽真的不理解,他又沒有完整的金融背景教育,從事的也不是那方麵的工作。
“能意味著什麼?”
溫曉光說:“意味著我們很窮。”
向陽嘴皮子猛翻,“扯犢子!人小鬼大!好好念你的書吧。”
他也不在意,隻抄著自己的東西。
其實從他這個重生者的角度來講,即使到了十年後,這一次危機帶來的影響也還沒有全部散去,
美國隻是在經濟上有所恢複,失業率重回曆史低點,但這一次對中產階級的洗劫給政治帶來的影響卻遠遠沒有消除,從占領華爾街運動到選出***,消失的美國中產階級正在給這個國家乃至全世界帶來不確定性。
而在大洋對岸,慢慢爆發的歐債危機則侵蝕著那些高福利國家,從最弱雞的歐豬五國,最後蔓延到法國。
黃背心運動讓義塢小商品城賣黃背心的人爽了一把,made-in-china在自家靠黃背心銷量的漲跌就能觀測歐洲形勢。
不過從經濟本身來講,那麼宏偉的東西和溫曉光還掛不上鉤,他還很弱小。
仰望星空可以,好高騖遠不行。
14份的郵寄地址填完花了他20分鐘,有的遠有的近,可總共也花不到300塊錢,比起收益,那真是不算啥。
忙完這些,他帶著剛剛女主持人的聲音離開了這兒,
2008年真是個不得了的年份,我們滿眼都是奧運會,然後忽然發現普京指揮了一場戰爭,我們以為後麵應該沒有了,全球金融風暴席卷全球,並愈演愈烈……
這個世界很精彩的。
溫曉光的心竟有些激蕩,以至於都沒聽到後邊兒有人叫他,
叫他的人是劉以琦,
她也是到這裡有事,卻沒想到能撞見溫曉光,
似乎她對這裡比溫曉光還熟,“快彆吃了,大向,幫我寄個東西。”
向陽又坐在快遞箱上吃盒飯,不慌不忙,“你在喊溫曉光?你認識他?”
劉以琦點頭,“認識啊,他不在學校來這做什麼?”
“到我這兒能做什麼,寄東西唄。”
“寄東西?”
“嗯,就那邊那些。”小夥兒指著玻璃櫃台上的一摞快遞。
“他寄的什麼東西?”
“一堆資料。”向陽和她熟,就當聊聊天,“準確來說其實是賣東西,說個你沒聽過的,你知道這小子,也就這一周,現在到手沒有一萬也差不太多了。”
劉以琦聽到耳朵裡都覺得假,“你說溫曉光?一高中生,一個星期到手一萬?!”
“真人真事兒。”向陽講話的語氣似是不容懷疑。
姑娘搖晃著一副口袋上的毛線球,想著剛剛溫曉光的背影陷入一些些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