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說是不來，但還是跟著上來了。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依舊很誠實。
穆濤那麵準備妥當，鄭仁根本沒和鄒嘉華見麵，他和以往一樣，看患者，確認無誤，上手術。手術的順序依舊是普通患者排前麵，直播患者在最後。
穆濤覺得有些不妥，上台之後，問到：“鄭老板，鄒先生那麵沒什麼關係吧。”
“手術要緊，那麵有蘇雲呢。”鄭仁笑道，隨後默默的從無菌包裡摸出止血鉗子。
穆濤心中一凜，想起在蓬溪鄉被蘇雲敲打的經曆。那時候，他就暗暗發誓，一定不會讓彆人再用止血鉗子敲自己。
所以他很努力的學習新的TIPS手術，儘可能的掌握所有技巧。
為的，
就是不讓人用止血鉗子敲自己的橈骨徑突。
可是當他看到鄭仁手裡拿起止血鉗子的一瞬間，他有些緊張。
第一個患者的病情穆濤溫習了不下十遍，片子幾乎能記住。要在什麼位置穿刺，他自己研究過後，又和鄭仁討論了兩次。
可以說新TIPS手術穆濤已經完全掌握。
至於手術手法，他在帝都、在杏林園手術直播間，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細節方麵，也不應該有什麼問題。
可是當他眼角餘光瞥到鄭仁“悄悄”的摸出止血鉗子的一瞬間，怦然心動。
不是初戀的感覺，而是上課搗蛋，被老師抓住的那種心動。
穆濤隻恍惚了1.354秒，便恢複正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後吐出。
無菌口罩後麵熱浪翻滾，眼睛片略有水霧。
平定心情，隨著氣密鉛門的關閉，穆濤沉心手術。
穿刺、造影，一切了然於胸，整個過程也很順利。
這台手術，比博士畢業答辯還要緊張，甚至對穆濤來講，重要程度遠超高考！
麵對一個妖孽助手，和一個溫和的像是路人，卻能讓那個妖孽一般的助手蟄伏的術者，穆濤還是有心氣的。
隻是這心氣已經從超越降到追趕，到現在，穆濤已經失去了追趕的想法，隻想著能遠遠看到鄭仁的背影，不被落的沒影就好。
而這台TIPS手術就是對這段時間學習成果的檢驗。
穿刺套件下了進去，穆濤隱約看到止血鉗子堂而皇之的擺到最順手的位置。
如果有一個手型、操作不對，穆濤毫不懷疑止血鉗子會直接敲打到自己的橈骨徑突上。
鄭仁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對麵的屏幕，穿刺套件在血管裡緩慢行走，一切都比較完美。
即便以巨匠級彆的手術水準來審視，鄭仁也挑不出來多少錯誤。
略有一些，可是不能苛求。穆濤的水平，還是很高的。
習慣性的捏著止血鉗子，鄭仁猛然看到穿刺套件往後退了少許。
“老穆？”鄭仁詫異的問到。
這個操作，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說之前的操作能打8分的話，這個操作完全可以打-1分。
正因為反差如此之大，鄭仁也恍惚了一下，止血鉗子都沒敲下去。
“呃……”穆濤啞然。
“手術挺順的，正常做就行，彆緊張。”鄭仁安慰著穆濤。
穆濤瞥見鄭仁右手裡的止血鉗子，寒光閃爍，心裡苦笑。這時候告訴自己冷靜、彆緊張，開什麼玩笑。
有本事你把止血鉗子放下啊。
“穿刺點之前我看你找的挺準的，沒事，錯了也不怕。”鄭仁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安慰穆濤。
畢竟患者處於局麻狀態，聽到這些，怕是會直接被嚇尿了。
安慰穆濤，再把患者心梗都引出來，這就沒必要了。
很快，穆濤恢複了平靜。穿刺套件繼續向前移動，不快，很謹慎。
到了穿刺點附近，穆濤徹底忘記了緊張。
學習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自己反複模擬，連手術直播都快看爛了，為的就是現在這一刻。
核磁彌散上定位穿刺點和X光影像略有不同，但為什麼不同，不同點在哪裡，穆濤已經搞清楚了。
向下，手腕上揚16°，食指、中指微微環扣，力度剛剛好，穿刺套件和門脈血管壁若即若離。
一瞬間，穆濤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穿刺套件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碰到門脈內膜的時候，像是自己用手摸到了一樣。
這種感覺……真好！
隻是穆濤沒時間去感慨、回味，沉浸在一種玄妙的感覺裡，為的隻是不要讓止血鉗子敲打自己。
自從鄭仁摸起止血鉗子之後，他的橈骨徑突就隱約開始疼起來。蓬溪鄉的“遭遇”曆曆在目，記憶猶新。
穆濤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窮凶極惡的惡狼追趕著，一旦停住，肯定會被吞的連渣都不剩。
沒有欣喜，
沒有明悟，
沒有猶豫，
沒有停頓。
穿刺套件緩慢卻又執著的來到那個點，這才停住。
“沒問題，穿刺吧。”鄭仁緩緩說道。
肯定的話語，宛如天籟。
穆濤略有些恍惚，扣動按鍵。
穿刺針穿破血管內壁、穿過肝臟實質進入肝靜脈的那種刺破、穿透的感覺從穿刺套件中回饋到手上，又到心裡。
對！
就是這種感覺！
緩了幾秒鐘，穆濤才緩緩把穿刺套件退出去，然後拿了帶膜支架順進去。
成功！
一次成功！
止血鉗子連動都沒有動！
穆濤把帶膜支架順進去的瞬間，欣喜若狂。
終於成功了！
隨著帶膜支架撐開，門脈裡壓力很高的靜脈血流入肝靜脈，一切順利的和穆濤預想中一樣。
鄭仁把止血鉗子放下，穆濤的手術水準，真心要比很多人都強。即便是像周春勇那種成名已久的大主任，都比不上他。
能比穆濤略強一線的，也隻有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了。
真強，不錯不錯，鄭仁在無菌口罩後麵露出一絲笑容。
穆濤看著屏幕，看見靜脈血開始奔流，門脈高壓已經得到緩解。回憶起之前穿刺套件碰壁的若即若離的感覺；回憶起穿刺的一瞬間，那種刺破感。
技術上的桎梏似乎也隨之而破，回頭看去，一路辛苦沒有白費。
“啪~”
止血鉗子敲打在穆濤右手橈骨徑突上。
“為什麼愣神？抓緊時間手術。”鄭仁淡漠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