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笑了。
高少傑有些局促,有些不好意思。
四十多歲了,怕上台被人用止血鉗子打。
這種事兒,從來都沒在高少傑身上發生過。
在高少傑上學的時候,也隻是見到過同學被老師打,自己向來品學兼優,心靈手巧,沒有過這種類似的經曆。
畢竟,高少傑是學霸麼。
可是,再是學霸,也得跪啊。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在手術室裡被打成了狗……
高少傑雖然謙虛、認真,可是一想到回到醫大附院,當著自己學生和同事的麵,被一個小大夫用止血鉗子敲打橈骨徑突,啪啪啪的響,高少傑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那是富貴兒自己要求的。”鄭仁笑嗬嗬的說到:“隻要你沒這種特殊的要求,我是不會用止血鉗子的。”
高少傑認真的觀察鄭仁的表情,見他不像是說謊,這下子放心了。
“而且TIPS手術和前列腺介入栓塞的手術不一樣,前者是一種嶄新的、顛覆性的診斷與手術的方式,考驗的是術前看片與術中造影相結合的能力。
而前列腺介入栓塞術,更多考驗的是手術操作的手法。”
說到這裡,高少傑忽然想起一件事兒。
他略一猶豫,但隨後堅定,說到:“鄭老師,您知道教授要把TIPS手術新的診斷與手術方式申報諾獎麼?”
“不知道。”鄭仁微笑。
“……”高少傑真的看不透鄭仁了。
這麼大的事情,他不知道也是正常。但聽自己說了之後,表情根本沒有改變,這就太離奇了。
“我知道富貴兒想要做點什麼,但和我沒有太多的關係。TIPS手術的診斷、手術方式,他要拿去申報諾獎,就去唄。”鄭仁笑道。
“您……您就不擔心麼?”高少傑不認為這世界上有如此崇高的人,視諾貝爾獎於無物。
“你是說會不會帶我名字?兩人共同的科研成果?”鄭仁問到。
“是。”高少傑坦誠。
“這事兒吧,我是這麼認為的。”鄭仁道:“富貴兒不拿去申報,蘇雲也得慢慢琢磨這事兒。論文已經郵遞出去了,我應該是第一作者,這事兒應該算是坐實了。
學術界的確有學霸,成果會被人搶。而且申報諾獎,等個十幾二十年都是正常的,新術式,好像幾十年都沒有得過諾獎了。
所以,富貴兒喜歡,他也有人脈,就去弄唄。這種事兒,最是耗精力不過,我懶得弄。”
話不多,簡簡單單把整件事情梳理的清清楚楚。
高少傑感歎,從發表論文,坐實第一作者的事情,到教富貴人學會前列腺手術,再到去爭諾獎。這一係列事情,渾然天成。
年輕人,心思真深啊。
“我關注的,不在諾獎。全世界,有兩億乙肝患者,其中一半以上在中國。”鄭仁沒有理會高少傑的感慨,繼續說道:“乙型肝炎肝硬化,比癌症的發病率高多了。要是以我一己之力,拿到諾獎,再在全國推展,至少要小十年的時間,得死多少人。”
高少傑為之一肅。
“富貴兒要去做,那是最好的,這事兒我也是這幾天聽蘇雲說了才想到的。”鄭仁微笑,“高老師,你那麵可要加油啊。”
高少傑連忙點頭。
他清楚,這可是天大的機會。
倒不是諾獎,那種獎,高少傑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太遙遠了。
隻說省城醫大附院的技術地位與全國的江湖地位,能領先取他人一步,好處有多大,隻要一想高少傑就止不住的激動起來。
“鄭老師,您放心。”高少傑連連點頭,道:“我這就趕回省城,再把患者梳理一遍,有問題的絕對不能著急上台。”
鄭仁覺得和高少傑說話,很省心。
“那麵要是沒問題,還要請您跑一趟。”高少傑有些不好意思。
這種事情……
沒有專家會診費用,鄭仁還要教自己諾獎級彆的手術技巧。
高少傑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
感激涕零。
正聊著,鄭仁電話響起。
“喂,夏主任你好。”
“哦,好的,我這就過去。”
簡單兩句話,鄭仁就把電話掛斷。
“高老師,我這兒還有事兒,就不和你多說了。你那麵準備好了,給我打個電話,我這兒要是沒大事兒,很快就能過去。”鄭仁說完,和高少傑互留電話,離開更衣室。
剛剛接到消化內科夏主任的電話,說是要急診科來會診。
這事兒透著一股子怪異,消化內科要急診科會個毛線診啊!又不是TIPS手術的患者。
夏主任語焉不詳,說是見麵聊。
鄭仁一邊琢磨可能發生的事情,一邊快步來到消化內科。
剛進大門,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辦公室裡傳出來。
“我問省裡的專家了,這病要去胰腺科門診住院治療!消化內科,就是治療胃的麼,不治這胰腺病!彆欺負我不懂醫。”
鄭仁又是一陣頭疼。
這種患者家屬,最是難對付。
一般來講,能說出這種話的患者家屬,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患者家屬對患者的病情太上心了,患者住院前後,急匆匆的去省城乃至帝都、魔都找人打聽這病重不重,要怎麼治療。
但是因為患者家屬大多對醫學不了解,所以就算是找到明白人打聽,回來後說的也是南轅北轍。
鄭仁小時候在孤兒院,聽的咕咚的故事,講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第二種則截然相反,患者家屬是不想花錢的。尤其是胰腺炎這種病,雖然現在因為生長抑素的升級,外科手術基本已經已經不用做急性胰腺炎的手術了。
但是治療重症急性胰腺炎,需要禁食水,需要靜脈高營養,需要每天泵入生長抑素。
昂貴的治療費用,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家庭條件一般的患者家屬,更是很難承擔這筆治療費用。
如果說中晚期惡性腫瘤是個大坑,永遠也填不滿的話,那麼急性胰腺炎這個坑有可能比惡性腫瘤還要大。
畢竟要短時間內拿出至少幾萬、十幾萬、幾十萬塊錢,在東北,很多家庭難以承受。
鄭仁走過醫生辦公室,見一名消化內科的小大夫在和患者家屬溝通。
隻聽了幾句,鄭仁心裡大概有點數了。
是患者家屬不願意交錢,找出各種理由來搪塞。
胰腺病專科門診住院治療,大哥,你這是準備住收款處?
鄭仁繼續往前走,直接來到夏主任的辦公室,敲門進去。
夏主任也不廢話,精明乾練的先說起患者病情來。
患者是昨天晚上因為急性胰腺炎住院治療的,因為來的時候就說了家裡條件一般,所以消化內科這麵也沒給用什麼太貴的藥物。
生長抑素是必須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至於其他的靜脈高營養的藥物,也都儘量選便宜的用。
一晚上,花了三千五百塊錢,患者現在已經處於欠費狀態,連生長抑素都取不出來。
因為患者家屬今天提出質疑,說消化內科不是治療胰腺炎的專業,要找胰腺病科進行治療。
消化內科的小大夫說,那給你找普外科吧。
於是乎,家屬火了起來。
我要找胰腺科,你特麼給我找普外科,欺負我不認字?
不管怎麼解釋,患者家屬就是認死理了。
後來還是夏主任靈機一動,她記得鄭仁曾經給一個胰腺假性囊腫的患者做過急診手術,便和患者家屬說,我給你們找急診病房的大夫吧,所有急診,都歸他們管。
家屬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勉強同意了。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