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鹽水衝洗腹腔,雖然係統麵板給出的手術完成度已經非常高了,鄭仁知道,隻要關閉腹腔,這台手術完成度必然是100%,但還是細致的檢查腹腔內有無活動性出血。
這或許是外科醫生的強迫症之一吧。
不檢查,真的不行。一旦有活動性出血,二次上台,患者承受的創傷性傷害遠比一次手術要高。
二次上台,是醫療界所謂的二進宮,風險極高。
兩千毫升的溫鹽水倒入腹腔,反複用吸引器吸出,最後隻剩下淡淡的、略渾濁的液體的時候,鄭仁便和蘇雲一起關腹。
楚嫣然一直觀察著患者的生命體征和手術的進展情況。
在開始關腹的時候,她在手術麻醉單上記錄下來一筆,準備患者的麻醉蘇醒。
楚嫣之則東看看,西看看,和謝伊人聊一會,又站到鄭仁、蘇雲的身後,從不同角度“觀摩”手術。
逐層關閉腹腔,縫最後一針的同時,患者意識開始恢複。
因為患者因為送醫及時,所以出血量並不大,隻是比較輕的失血性休克,所以完全沒必要插管、帶呼吸機。
不過因為急診病房的護理力量有限,所以鄭仁還是決定要把患者送到ICU住一夜。
其實ICU也不會每天都會花10000+了,比如說眼前的這名患者,術後複查血常規,要是血紅蛋白不低於80的話,應該都不會輸血。
依靠自身的造血功能,就能度過這一關。
做完手術,鄭仁下台,沒著急換衣服,而是等了幾分鐘,幫著把患者抬上平車,由蘇雲、楚嫣然護送回ICU,這才衝了個澡,換身衣服,回到急診病房。
蘇雲沒有回來,這是常規性操作。
因為是急診科的術後患者,蘇雲都習慣性留在ICU,看守1-2個小時,等患者病情平穩,沒有特殊處置後才會離開。
術後1個小時,鄭仁和值班護士說了聲,便披上白服,去ICU查看術後患者的情況。
隻要情況允許,每一個手術醫生都會這麼做,除非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手術。
來到ICU,術後患者情況平穩,已經完全清醒。
因為刀口疼痛,所以給了一支藥,正在昏睡。
監護儀上,患者生命體征平穩。而蘇雲也沒像是之前看護重患那樣,坐在呼吸機、監護儀旁,手裡拿著筆和紙在計算。
他有些悠閒,和ICU的護士妹妹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鄭仁沒聽清楚蘇雲說的什麼,反正旁邊監護室的妹子們壓低聲音,笑的花枝亂顫。
血管瘤破裂的老爺子血壓也基本恢複,插著呼吸機管子有些不舒服,鄭仁和他說了說外麵的情況,安撫了一下老人。
恢複的不錯,真好。
鄭仁笑了笑,轉身離開。
出了ICU,鄭仁見走廊裡的椅子上躺滿了患者家屬,甚至連地上都是鋪蓋卷,也不知道術後患者的愛人在哪。
ICU就是這樣,患者家屬不能進入,以免身上帶著的細菌給呼吸道敞開的患者再次感染的可能。所以他們隻能睡在外麵,沒有休息室,隻能隨便找個地兒躺著。
像今天手術的患者,比較輕,一晚上就能轉出ICU。這種患者家屬也就熬一夜就是了,但一旦換成重症還能依靠呼吸機勉強吊命的那種患者,家屬在外麵無限的等待,日複一日。
鄭仁叫了幾聲患者家屬的名字,聲音不大,卻也不小。
防火通道裡傳來聲音,鄭仁推門走進去。
湯秀和那個中年女人在防火通道裡抽煙提神。
看見鄭仁,湯秀楞了一下,下意識的拿出女士香煙,遞了過去。
鄭仁擺了擺手。
“患者恢複的不錯,沒有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出來了。”鄭仁說到。
湯秀和中年女人臉上都露出喜悅的神色,但馬上意識到鄭醫生說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鄭仁也笑了,道:“都不錯。”
兩人臉上終於輕鬆下來。
“兩口子吵架?”鄭仁故作輕鬆,試探問到。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動刀動槍的,何必呢。”
“他平時都老實,今兒因為這個月禮份子錢多,問我要。”中年女人訕訕的辯解:“您也知道,孩子上高中,正是花錢的時候。補課一節都要幾百,我們倆隻是普通職工,真的沒太多錢。這些錢也都是從牙縫裡攢下來的。”
“那也彆動刀。”鄭仁和藹的笑了一下,“這下可好,花的更多了。”
一說起花錢,女人臉上露出肉疼的神情。
“不過還好,你送來的及時,花的不算多。回到急診病房,儘量幫你節省一點。”鄭仁道。
“謝謝,謝謝。”中年女人忙不迭的點頭,“醫保能報銷吧。”
“怎麼可能。”鄭仁搖頭,“車禍、刀傷,醫保是不報銷的。再說,雖然是你們兩口子自己打架,正常情況下要是有公訴人提起訴訟,你可是要麵對重傷害罪坐牢的。”
女人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不過隻要你愛人沒有意見,就不會提起公訴。畢竟咱們講究的是民不舉官不究麼。”鄭仁表情很嚴肅,“明天你愛人出來後,彆那麼強硬。道個歉,讓他順順氣。患者恢複期,要是心情好,會很快出院,也能少花幾個。要是被氣出個好歹來,後繼治療費用可是天文數字。”
鄭仁連哄帶嚇,中年女人一臉訕訕,連連點頭,賭咒發誓的說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這就是鄭仁多聊幾句的目的,他沒有常悅的天賦,但臨床多年,對患者家屬心態的掌握也算是高級水準了。
麵對這種因為激情衝動而造成後果、已經被嚇懵的患者家屬,交流起來不要太簡單。
“鄭醫生,我父親怎麼樣?”一直安靜等待的湯秀見鄭仁和中年女人的話題告一段落,便急切的詢問道。
“老人家沒事,全麻清醒,我說話他能聽到。就是因為用呼吸機輔助呼吸,沒辦法說話,明天拔管轉出來就好了。”
患者順利康複,無論是鄭仁還是患者家屬,臉上都洋溢著和煦的笑容。
“謝謝,謝謝。”湯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千言萬語,最後化作謝謝二次,不斷的重複著。
鄭仁擺了擺手,轉身離開消防通道,坐電梯回到急診病房。
謝伊人已經走了,鄭仁看微信群,麻將局被攪黃,做了一台手術,也都沒什麼興致,各回各家。
外麵的北風呼嘯著,有暖氣的醫院溫暖如春。
前半夜各種吵鬨,後半夜倒是平穩,安然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