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些特殊的職業,一般人很少見過集體搶救的場麵。這種場麵,真的,希望沒見過的人一輩子都不要去遇見。這種場麵除了領導,往往都是特殊職業的普通人,比如警察、軍人、消防員,還有從事煤礦化工等危險領域的人,說實話,能看到這種場麵,不是啥好事。
在個體搶救的時候,好像醫院的急救室很紛亂,醫生們大呼小叫,護士們咋咋呼呼,其實不是,這不過是為了不讓一些有用的細節被遺漏而已。看著跑來跑去的醫護人員,其實這個時候,是不亂的。
往往看到醫生們井然有序,這時候大家才需要擔心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而現在就是井然有序。醫療是個求同存異的團體,當個性或者是特性不彰顯的時候,就是大家麵臨最最擔心的時候了。和很多事情都一樣,平日裡你可以耍個小性子,甚至耍個小脾氣,但到了危險時刻,耍一個試試。
等待,特彆是等待大批患者即將要進入醫院的時候,這種心情,醫生們的心情真不好描述,但是要是找個例子的話,其實大約可能就像和相親或者去洗浴中心找妹子類似,而相親對象或者妹子還沒出現的時候。
這個時候,漢子一般都是忐忑而興奮,激動而壓抑。這是一個複雜的心態,而醫生其實也一樣。越是年輕,越是沒幾次這種大型會戰經驗的醫生,越是心態複雜。
腦子裡幻想著自己能成超人,來一個危重的病號,在大家絕望的時候,自己跳出來把患者給救了過來,可帶著橡膠手套的雙手和白大褂裹著的雙腿,微微顫抖中出賣了他或者她不過是個初哥而已,這還不算,有時候初哥還會覺得尿意湧動,明明十分鐘前才尿的。
而,像是歐陽、任麗、張凡這種人,已經早已過了這個忐忑而興奮的階段了。他們這個時候,隻不過是在蓄積腎上腺素而已,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什麼工作其實都是需要激情的,往往這個時候,就是醫生職業的高光時刻。
如果分個段位,張凡他們已經是眼中有碼心中無碼的段位了。
當患者進入醫院,平常的時候,個體急診,也就是幾個護士,要是患者病情危重,最多也就是再多出來幾個醫生,然後一擁而上,如同從鵝圈裡放出來覓食的一群大白鵝爭前恐後的奔向癩蛤蟆的小蝌蚪而去。
而大量危重患者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必須是井然有序的。四五個醫生一排,前後大約有五六列,隊列不能短也不能長,短了會造成場麵紊亂,長了會導致移動不便。
有點像排隊槍斃的火槍兵,隨著指揮官的口令,一排打完,另外一排走向前。
“男性,大約27歲,左股骨骨折,大出血,休克!懷疑骨盆移位,靜脈通道已經建立!”從防爆車裡下來的衛生兵第一時間就喊出了患者的大概信心,這是在交接。
張凡一聽,就立刻喊出:“王亞男,骨科一號手術室!”
“是!”王亞男帶著骨科的幾個醫生和骨科的幾個護士快速推過平車,幾個人齊聲一二三,然後患者被平移到了平車上,護士一邊檢查靜脈通道,王亞男他們幾個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奔跑。
這種分工是平日裡不停演練而練就出來的。王亞男檢查傷員的下身,另外一個檢查患者的上身,還有一個醫生檢查患者的顱腦,比如對光發射等一些列的基本生命體征檢查。
“薛曉橋,腦外三號手術室!”
“薛飛,急診科二號手術室。”
一個一個需要手術的患者被分流,危重需要立刻手術的,全都去醫院的總手術室。而一些輕症但仍需處理的就被安排在急診科的急診手術室。
說實話,這種指揮,必須是對醫院相當了解,對醫生特彆熟悉,而且還要對各種疾病胸有成竹。不然,絕對指揮不了這種場麵。彆說普通醫生了,就是一些高年資的副主任都未必能指揮的了。
這種時刻的指揮,幾乎都是隨口就要說出命令,不然搶救會停頓,節奏會被打亂。
彆看著張凡站在急診中心的大門口一個一個的安排,看著好像很輕鬆,可他不光要安排眼前的患者,還要心裡有個數,要預留出手術間來,一旦出現危重病號,心裡沒有數,手術間轉不過來,哪就是罪人。
所以,特種行業的領導不好乾,一個外行當特種行業的領導更不好乾。以前他覺得歐陽脾氣不好,三兩句話不對就豎起了三角眼。現在他終於體會出歐陽為啥脾氣不好了。
當患者就在眼前,可手裡要不就是醫生不夠,要不就是手術室不夠,眼看著患者奄奄一息,可就是沒有辦法的時候,這種憋悶的感覺十分的讓人難受。就是一個淑女都會變成潑婦。
“張院,患者的右側胳膊擠壓傷,已經出現缺血壞死了……”
這什麼意思,這意思就是要截肢。車禍的時候,這種擠壓傷,是醫生的頭號大敵,彆看大腿骨折的骨頭茬子如同狗牙一樣殘次不齊的露在外麵,傷口大的能塞進一個娃娃。
可是,這種損傷,隻要在休克達到器官衰竭之前送進醫院,醫生就能給你拚積木一樣縫巴縫巴就能給患者弄齊整了。而擠壓傷,就不行了,特彆是缺血性的擠壓傷。
明明肢體完整,可醫生毫無辦法不說,還要儘快切掉壞死的肢體或者器官,不然一旦出現壞死感染,後果不可想象。
“聯係到家屬了沒有?”張凡頭發都立起來了。他不光要指揮人員搶救,還要負責重要問題的決定。
比如現在就是,一個器官的切除,而且還是重要器官的切除,患者的家屬一時半會聯係不上,而時間又不能拖延的太久,怎麼辦?
“不知道,現在忙成一團了,優先救人,其他的事情都還沒有開展。”交警回答張凡的詢問,也隻能這樣說了。
醫療事故中,患者失去意識或者特彆是無法聯係到直係親屬的時候,醫院領導甚至就醫生本人必須有義務和有責任替患者選擇最好的治療方式。
而且,這種特殊情況,一切以救援為重點,幾乎可以說什麼都是走綠色通道的。從治療費用到搶救費用,都是事後的事情。
“你現在是他的主治醫生,你有權選擇你認為最好的治療方式!”張凡沒有看病號,隻能放權。因為他顧不過來,實在是顧不過來。
“快啊!她不行了。汽車窗框插進了她的胸腔。”已經分流了十幾個病號的時候,來了一個最危重的患者。救援的時候,幾乎是救出來一個送一個。
武警的汽車不夠用了,直接在高速路上征用,優先征用公務車輛和公交車輛,接著才是私人車輛。
有講理的,看到這種情況,二話不說,先救人,也有不講理的,怕自己的車被血沾染了。
一位年輕的女性,汽車打著滾翻下河穀的時候,她運氣不好,她座的位置,剛好是第一個接觸地麵的位置。瞬間的車窗破碎,車窗的邊框的金屬破裂。
然後金屬框變型中插進了她的胸腔。
當患者出現的時候,都無法描述了。
一個瘦弱的年輕女性,躺在擔架上,四個人抬著擔架,七八人扶著有半人高的鐵框子。
“不能動啊,稍微一動,鮮血就往外冒。我們隻能連著汽車的窗戶給切割下來了。快啊,救救她把,還有氣!”
幾個臉上稚嫩的武警,連胡須都是還沒生長出來的孩子,滿身血,滿手血的扶著鐵匡子,一路飛馳中,他們拚勁了全力,讓金屬車窗紋絲不動。沒有他們,就算是九條命也死在了路上。
張凡帶頭跑了過去。
傷員穿的羽絨服早已經看不出樣子,右胸下方,一個拳頭粗的窗戶框如同鐵杵一樣插進了她的胸膛。滿身的血液中,夾雜著無數的如同血鑽般的玻璃碴子。
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閃著點點紅光,看起來格外的妖異。就像是一個帶著穿著一身紅色鑽石的禮服一樣。
幸虧這個窗戶的玻璃不是粗製濫造的,碎了以後全是小顆粒。
張凡一邊摸著頸動脈,一邊隨著平車朝著手術室裡跑,茶素現在有很多特彆特彆好的科室,也有很多一般的科室,比如心胸外科就是,一個醫院的科室,特彆是一些高精端的科室,沒有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發展,靠著短暫的輸血,根本看不出來起色。
現在,這位患者,張凡手裡就沒人可派。因為這種難度的心胸手術,在茶素市醫院,除了張凡幾乎就沒有人能做下來。
張凡接受了病號。
歐陽臉色鐵青的站到了指揮的位置上。冬天的清晨的風吹過,花白的頭發在歐陽的額頭上微微扶動。
“打電話,讓一分院,二分院能抽出來的醫護人員,快速向本院集合。聯係地區血庫。給直飛組打電話,讓他們立即趕往事發點,要快。”
歐陽知道,時間越晚被救的患者,在路上越不能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