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咫尺之遙(1 / 1)

醫路坦途 臧福生 2573 字 1個月前

早年的時候,華國的醫療幾乎都是翻盤老毛子的,不管學科科室的設立還是醫院樓宇內的建設。

幾乎有樣學樣,比如年歲大一點的人或許記得以前醫院的急診科。

就是一個長條形的通道,處置室分列兩側,人少一點,看起來也挺不錯,一眼就能望到頭,很通透很明白,那個門裡是看那個病的。

可,一旦患者一多,這種建築內的人就全變成了人肉蛋蛋,你擠我,我擠你,有時候,護士醫生推著病號,進都進不來,很是不方便。

所以,後來,很多醫院其實都開始學丸子國。急診中心一般都是呈八角形行的。

略微有點像八卦,或者像蜘蛛。大一點醫院,這個蜘蛛腿多一點,小一點的也就蜘蛛腿少一點。

分診台在中間,最醒目的是心梗急救處置室,血紅血紅的大字,無時不刻提醒著患者和家屬。

而且,隨著茶素醫院的發展,急診中心已經分出好幾個細的就診方向,偏內科在相鄰的幾個觸角上,偏外科的在另外相鄰的幾個觸角上。

內科有搶救室,外科有手術室。

可以說,茶素醫院最具現代化的科室,就是目前的急救中心。

隻要不超負荷工作,同一時間來幾十個病號,這種建築的優點就發揮出來,分診台是中樞,調節醫生和護士工作,互不乾擾,還能用最快的時間分流病號。

彆看茶素醫院地處邊疆,可因為張凡的關係,就西北地區來說,茶素醫院的急診中心差不多能排名前列了。

先不談人員配置,就看看門口停著十幾輛的急救120,再看看科室裡麵的各種儀器,還有建設在屋頂的停機坪,雖然飛機歐陽還沒忽悠來。

可已經有點現代化的味道了。

再看看裡麵的設備,高壓氧艙,洗胃機,四維彩超,X光投射室……,就這些儀器,說實話,單就這些儀器都能媲美一個二級醫院了。

其他科室在春節的時候,科室裡麵真的小貓兩三隻,顯得格外空曠和安靜,大大的靜字終於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了它的威力。

而急診中心則不是,就如趕集的早市一樣,有玩鞭炮炸傷的孩子,還有昨夜宿醉惡心嘔吐,跑來要開醒酒藥的漢子,也有大過節的舅子把姐夫頭打破的,或者丈夫和老婆互相撕扯受傷要離婚的。

真的,醫院裡麵,有時候,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到,特彆是在節假日。

內科醫生們帶著孩子前腳進了內科搶救室,外科醫生們後腳帶著受傷的警察進了外科處置室。

原本紛亂吵雜的急診中心裡,原本埋怨的,吵架的都安靜了下來。

血,鮮血,說實話,隻要是一個正常人看到同類大麵積的出血,內心深處首先產生的是排斥感,這是天生基因帶的。

好似身體能感覺的危險一樣,要想法設法的遠離。

“快,孩子多大,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景嗎?怎麼治療的。”

處置室內無須歐陽上手,這時候的歐陽也沒閒著,第一時間在家長身邊詢問孩子的情況。

年輕的媽媽已經淚眼彌蒙了,“孩子才八個月大,以前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去縣醫院說是沒事。

可誰知道,今天早晨起來她外公逗著她玩,她笑著笑著忽然沒了聲音,然後慢慢的開始發青。

我們去了縣醫院,縣醫院的醫生都沒讓我們進門,直接用120把我們送來了市醫院。

醫生啊,您救救孩子啊,她才八個月啊,昨天都好好的。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活啊,我的寶寶啊。”年輕的媽媽說著說著,就又開始哭了。

說真的,在醫院裡麵,有很多讓人憐憫的事情,但最最能打動人心底軟肉的還是孩子。

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用無辜的眼神看著這個世界,當病痛湧來的時候,他或者她或許都還不會說話,隻能忍受著成人都無法忍受的痛苦。

有時候,給孩子治療,真的,沒點時間的曆練,下完手了,醫生護士自己都覺得難受,不敢看。

急救室外,歐陽幫著采集信息,而急救室內,任麗他們已經發現不對了。

“不好,小孩是先天性心臟病,快,彩超,準備介入治療!

快去喊兒外的醫生,快!”

氧氣的進入沒有改善孩子一點點的變化。

八個月大的孩子,躺在搶救床上,醫生們眼睜睜的看著她,艱難的呼吸著。

小小人雙拳因為氣憋不由自主的半握著,額頭上的汗水就如同黃豆一樣,在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年紀裡出現了。

鼻孔張開,原本應該是小而巧的小鼻子,這個時候鼻孔變的格外放大。

嘴巴就如上了岸的魚一樣,大大的張開著,拚了命的想多吸一口氧氣。

胸骨明顯內陷,肋骨和肋骨之間的肌肉已經塌陷了進去,就像是一個小骷髏架子。

再看看皮膚的顏色,眼圈,嘴唇,顏色最重,青到發紫,發藍。

孩子的身體就像是發生了嚴重的車禍給撞的一樣,青紫青紫的。

小腦袋無力的偏斜著,小眼睛無神的看著身邊的這群白衣大人。

心臟,曾經有位外科大拿,把外科推上醫療之花的大拿,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

在心臟上做手術,是對外科藝術的褻瀆,任何一個試圖進行外科心臟手術的人,都將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從這一句話中,可以想象,當年的醫生是多麼的懼怕心臟疾病。

當年輕的父母用無比高興的心情迎接自己孩子的出生時。

結果看到的卻是孩子在他們麵前羸弱而努力的艱難呼吸,從粉紅到青紫的變化,直至最後在掙紮中死亡。

真的,這種打擊,對於年輕父母來說無外乎是人間最慘烈的悲劇。

這種孩子都有一個代名詞,藍色嬰兒,就目前的循證統計,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死亡率占嬰幼兒死亡率的首位。

這個疾病是個BOSS級彆的疾病,特彆是在海拔較高的區域,這種疾病的產生率是相當高的。

這種藍色疾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用醫學術語來說,很麻煩,不光先要說心臟解刨,還要講循環基礎,很麻煩。

打個比喻,心臟的動脈和靜脈其實可以這樣說的,涇渭分明。

心臟有兩個房子兩個臥室,就如一個四個格子一樣,上下左右排列著。

身體中的靜脈血先進入右側的房子裡,然後再被擠進右側的臥室裡,最後在右心室把這些血液壓進了肺臟中。

然後肺部細胞隨著一呼一吸之間,忙忙碌碌的把靜脈血中的二氧化碳給拿出來,再把氧氣塞進去。

這個時候靜脈血變成了動脈血。從血管中看去,暗藍色的血液開始變成了鮮紅色。

然後變成動脈血的血液又被壓進左側的房子,接著隨著房子和臥室大門的開放,他們進入了左側的臥室。

最終,肌肉最發達的左側臥室把這些動脈血,給壓入了大動脈,進入全身。

這就是一個大概的心臟循環。

不管你是吃鹵豬心也把,烤羊心也好,是不是覺得這個心臟有點像是長歪的桃子。

對,就是因為,心臟中的幾個房間臥室的關係,心臟長的有點歪。

左側的臥室在最左下方,因為要把血液壓到身體裡,所以這個臥室最大,而且肌肉也最多。

它波動的時候,也是最有力的,所以一般人們看到胸膛上的心跳,聽到的心臟跳動的聲音,都是這個臥室波動發出來。

功能不同,也造就了他們的肌肉厚度不一。而有的孩子,因為先天發育不好。

房子和房子,臥室和五臥室,或者房子和臥室之間的牆壁上開了一個通道,形成了一個缺口。

有了缺口,動脈血就變成了靜脈血,把富含二氧化碳的血液送到身體裡。

身體內的器官可不認賬,涇渭分明變成了同流合汙,然後身體出現異常。

這種疾病,年紀越小症狀越輕,年紀越大症狀越明顯。

如果不進行治療,往往在孩子最青春年少二十啷當的時候就會枯萎死去。

也不談什麼二尖瓣,三尖瓣,也不談什麼主動脈關閉不全。

這種病其實大概意思就是心臟多了一個或多個幾個不應該出現的眼,或大或小的一個眼。

所以,人不能有太多的心眼!

“任書記,孩子的房室缺損成半脫離狀態,平時掩蓋病情,現在忽然出現這種情況,怕是……”

心內的熱主任一邊親自做著心臟彩超,一邊把結果彙報給了任麗。

任麗一聽,趕緊放開孩子,看向彩超,一看,任麗心中的希望落入了深淵。

“兒外的醫生怎麼還沒來,急會診,這是急會診,快去催!”

溫文爾雅的任麗這個時候也急了,其實打完急會診都沒過兩分鐘。

醫生要專業,任麗夠專業了吧,可越小的孩子,專業程度要求越高。

同一個器官,比如心臟,在越是想吃就吃,想拉救拉的小屁孩身上,越是難處理。

兒外科有句名言,你可能隻需要一隻手就能拎起你的病號放到手術台上,但你未必能用雙手解決他的問題。

所以醫療界有個鐵律,除非你在嬰幼兒手術方麵受到過特殊培訓,否則,請把這種患兒交給小兒外科的醫生,不管路途多麼遙遠。

這都是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

兒外科,嗬嗬,這個科室,真的,說起來都隻能讓人笑一笑。

華國醫療界有鄙視鏈,內科的看不起感染科的,外科的看不起內科的。

成人醫生看不起兒科的醫生,而兒科醫生都不願意乾兒外科。

一個醫院,一個大醫院,乾的熱火朝天,但兒外科發展的格外緩慢。

原因很多。

茶素的兒外科,也逃脫不了發展緩慢的束縛。

韓江科,茶素兒外的醫生,北河人,典型的北方大漢,有點絡腮胡的架勢,平日裡雖然刮的乾乾淨淨,可發青的胡茬,配著大嘴,大鼻子粗眉毛,一副妥妥的北方老爺們。

一米八幾的身高,門板一樣寬的身材,怎麼看都是骨科醫生,可這小夥子竟然是兒外科的碩士研究生!

這漢子的脾氣性格倒是溫柔,但天生一副強盜臉,哭鬨的孩子見到他,有時候都不敢哭了。

韓醫生穿著兒外科特有的淡粉色洗手服,外麵套著白大褂,風一樣的在醫院裡麵奔跑。

三分鐘不到,韓醫生跑到了急診中心。

“快,韓醫生,快,這邊!”門口導診台裡的護士,如同等待接力棒的賽跑運動員一樣,拉著韓醫生就開始超內科處置室跑。

……

就在急診中心的另一個角落裡麵,一群穿著警服的漢子焦急而失落的等待在外科處置室的門外。

蹲著的,走來走去的,不停打電話的。但,全部都是一個表情,垂頭喪氣,如同打了敗仗的潰兵一樣。

“局長,三個,三個兄弟,現在就在醫院裡麵。”

所長不停的打著電話向上級報告。

“快,給院感辦打電話,上報職業暴露!”

急診中心的薛飛著急的給護士長說道。

“院感辦沒上班,今天沒人!”

“需要什麼幫助,告訴我!”這個時候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夾克人群出來了。

“人手,我們人手不夠了,還有阻斷劑,我們醫院的阻斷劑不夠,市疾控中心有!”薛飛汗都下來了。

小孩子第一波,警察第二波。緊跟著一群冰哥冰妹第三波。

而且第三波人群中,更是出現了有人昏迷的現象,嗑的太多,過量了!

大年初一的急診中心裡,薛飛的心都是懸著的,彆看著幫帶著鋼手鐲的人,泥一樣躺在那裡,可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暴起傷人,誰能保證這時候不會出現一兩個死亡的。

而且這群人據說還是暴躁的艾滋攜帶者。

彆看這些人平日裡豬嫌狗不愛,可一旦死在醫院,碰瓷找麻煩的人比比皆是。

處置室內,三個警察臉上用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態,任由醫生們處理著。

是啊,當警察的,特彆是當國境邊上的警察,太了解毒和艾滋了。

一個醫生,一個警察,他們的職業暴露,說實話,防不勝防。

處置這種職業暴露首先要清洗,大量的清水清洗,然後直接上酒精。

在一般的清創消毒中,皮膚破損是不能用酒精的,因為太疼。

可現在隻有靠酒精,希望它能殺滅一部分病毒了。

高濃度的醫用酒精棉球,在張凡用鉗子夾著後,如同燒紅的鐵鉗子一樣,滋啦啦的塞進了肉裡。

鐵血的漢子,疼的眉頭都湊了疙瘩,疼的胸腔裡發出一陣子的悶聲。

棉球,白色的富含酒精的棉球,張凡咬著牙,直接塞進破損的肌肉中,進去出來,換棉球,進去出來,換棉球。

每一次的清洗,真的就是一次痛徹心扉的刑罰,如果隻有疼痛,真的,這對於警察來說,怎麼疼都行,他們都能忍,他們都能承受,可現在有了艾滋。

內科搶救室的門外,“快,讓家長簽字,你們誰來簽,快。”

“我簽!我簽!”孩子的媽媽努力的掙紮的站了起來,而孩子的姥爺姥姥已經癱在座椅上,可憐巴巴的望著出來的醫生。

“孩子的爸爸呢?”醫生一看,語氣上自不而然的帶上了一股子的怨氣,都什麼時候,孩子可憐成那樣了,可孩子的爸爸竟然還沒有出現,太不負責任了。

“電話通了,沒人接!”孩子的媽媽輕輕的咬著嘴唇簽了字。

然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鈴聲在隔壁的通道裡響了起來,在孩子的媽媽耳中,是那麼的熟悉而又那麼的刺耳。

派出所的所長拿著自己受傷兄弟的電話,心裡天人交戰,接還是不接,接還是不接的時候。

不接,遲早要麵對,接,可自己給人家的家屬怎麼交代。

忽然,他猛的一抬頭,隻見拐角之處,一個扶著牆滿臉淚水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當看到自己老公的手機出現在他同事手中,再看看這些老公同事滿身的鮮血。

她的世界坍塌了。

山一樣的漢子,看著兄弟的老婆,他張著嘴,卻一個字的說不出來。

“他,他怎麼了?”孩子的媽媽扶在牆邊,用勁了全身的力氣,問出了這麼一句。

要不是心裡還有孩子,真的,她想放聲大哭,她想放聲大罵,然後痛痛快快的……

真的,當她嫁給他的時候,經常會在夢裡夢到自己在醫院中,看到自己男人被白色布單覆蓋。

可沒想到,今天,一邊是孩子,一邊是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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