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姆抱著呼呼大睡的媧小兮走了。
順帶著,她帶走了巫女,說是自家的第一個孫女,她要好好的玩幾天。
玩幾天……
巫鐵不能理解自家母親的這點小心思,反正,她開心就好。
一番長談,巫鐵弄清了自己父親和母親的過往,弄明白了媧族那些稀奇古怪讓人頭痛的規矩,也弄清了現在巫金的狀況。
一切,都有希望。
希望,就有無儘的可能。
巫鐵心裡暖洋洋的一片,一種很妥帖、很踏實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或許是因為修煉有成精力太旺盛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剛剛一番長談讓他過於興奮。
睡不著,也不想睡,更不想去修煉。
巫鐵升起了客廳的壁爐,精挑細選的無煙煤塊發出通紅的光,照亮了壁爐前的大片地板,暖暖的熱力更是驅散了虛日熄滅後客廳內的那一絲陰寒。
公孫家在地窖中存有好酒,巫鐵讓兩個岩石侏儒挑了幾壇年份最老的好酒上來。
“魔章王,你有故事,我有好酒……你說,我們聽。”巫鐵將自己同行的夥伴召集了過來,除了老白不知道竄去了哪裡,其他人都圍坐在壁爐前,端著碩大的金屬酒杯,期待的看著魔章王。
實力低微,卻能覺醒天賦神通,這證明魔章王的血脈很是不凡。
能夠引來數千人的追兵,耗費好多年一路追殺,魔章王的身份顯然也很有故事。
在媧穀這靜謐、祥和的夜裡,烤著暖烘烘的壁爐子,喝著上好的美酒,聽人講遠處陌生地域發生的故事,在這個該死的世道中,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享受。
更不要說,白天裡巫鐵在角鬥場上,剛剛贏了那麼一大筆錢。
看看巫鐵左右手腕上戴著的七八個大手環,那裡麵的資源和錢物堆積如山。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錯,聽聽魔章王說故事,這也是極好的。
魔章王的心情有點憔悴,臉色有點黯淡。
今天發生的事情,他一一的看在眼裡。媧姆和巫鐵的母子情誼,讓他很羨慕。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過往,這讓他本來就低落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好了。
坐在壁爐邊,肩膀斜靠在壁爐上,端著色澤淡黃色的烈酒,魔章王喝了一口酒,從岩石侏儒送上來的托盤中,抓了一條大蜘蛛腿塞進了嘴裡。
抬起頭,看著客廳暗沉沉的,用金箔描繪出了華麗裝飾圖案的天花板發了一陣呆,魔章王歎了一口氣。
“我叫,戈摩羅……但是這個名字,我早就不用了。我是魔章王,我也隻是魔章王。”魔章王低沉的開口了,他的十指蠕動著,指頭詭異的拉長到了七八尺長短。
他的指頭用一種極其詭秘的方式,好似沒有骨頭一樣,繞著自己的身體纏繞了兩三圈,然後又慢慢的回複了正常。
“那群小家夥說,我就像傳說中海洋中的章魚一樣柔軟,我,還會一些小魔術,小戲法……所以,我在飄零劇團,就有了魔章王的外號。我喜歡這個稱呼,因為,是那群小鬼給我的。”
魔章王娓娓道來,慢悠悠的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三連域,一個比大龍域都要龐大許多的三連域大域中,經過漫長的戰爭,經過無數利益的兌換和陰謀詭計,在無數屍骸和血腥壘成的祭壇上,一個統一的大勢力出現了。
大孔雀王朝,一個強盛至極的勢力,建立之初它的統治範圍就包括了三連域以及周邊的五個大域,子民數以億萬計,更因為它得到了一個古老的遺跡傳承,擁有堪稱恐怖的底蘊。
龐大的王朝軍力鼎盛,曆代君王都有著開疆拓土的雄心,或者不如說,他們有著和強大勢力匹配的龐大野心,所以大孔雀王朝不斷向四周大域發動戰爭。
巔峰時期,大孔雀王朝的直轄統治範圍超過三十個大域,周邊更有無數勢力俯首稱臣。
三十個大域,含括了無數大小石窟,無數礦洞甬道,無數幽深的秘境險地,無數的子民,無數的奴隸,更有數以百萬計的精銳戰士……
這已經是大孔雀王朝掌控的極限。
廣袤的領土,巨大的疆域,大域和大域之間漫長的距離,幽深蜿蜒的甬道帶來的地理隔絕,時不時的天災引發的交通甬道的變遷,以及四麵八方陌生地域中不可測的巨大風險,王朝邊界線外蠻荒地域中的恐怖生物族群……
這一切都讓大孔雀王朝達到了巔峰的極致,再也無力向外擴張。
於是,大孔雀王朝的統治範圍固定了下來,強盛的王權固定了下來,接下來的大孔雀王朝的曆代統治者,他們沒有外界的挑戰,沒有了任何風險,他們就一代代的……享受龐大的領地、無數的子民帶來的窮奢極欲的生活。
各種匪夷所思的糜爛生活在大孔雀王朝成為了風氣。
王朝的繼承人,不再需要強大的天賦,強大的實力,不再需要過人的智慧,英明的決策,隻要他們會溜須拍馬,隻要他們能討得上一代君王的歡心……
最得寵的,就是下一代王朝之主。
如此,短短數代之間,或許是血脈的詛咒吧,或者是其他的一些緣故,總之,短短數代之後,大孔雀王朝已經徹底的腐化墮落……
什麼酒池肉林之類的,都無法形容大孔雀王朝王族的糜爛。
“你們無法想象那種糜爛。”魔章王鎮定的看著巫鐵等人:“舉一個例子,三連城有一位著名的美女阿雅黎,她分彆為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的兩位哥哥和一位侄兒生下了不同的兒女……”
聳聳肩膀,魔章王眯著眼,神色詭異的說道:“你們看,我長得很英俊,在那個被詛咒的王族後裔中,我的這張臉,應該算是長得最好的那幾張麵孔。”
灌了一大口酒,魔章王看著巫鐵,毫無情緒波動的說道:“所以,不是我的錯,而是阿雅黎,在一次酒宴後,我喝多了,她和她的侍女,把我弄上了她的床……”
巫鐵張大了嘴。
石飛張大了嘴。
魯嵇瞪大了眼。
炎寒露雙手下意識的撫摸著腰間佩刀的刀柄,一副隨時想要拔刀劈死魔章王的樣子。
唯有鐵大劍鎮定自若的喝了一大口酒,含含糊糊的咕噥著:“這種事情,不稀奇……這狗-日-的世道,越是強大、越是穩定的大域,那些大家族……越是糜爛。”
“我曾經問過我的師尊,他說……這是一個黑暗的,沒有前途,沒有希望的世界……失去了外界的生存壓力,所有靈魂中的黑暗都會肆意的彌漫。”
“靈魂中的黑暗,勢必帶來墮落的肉體,勢必帶來腐爛的世道……所以我們六道宮的弟子,必須嚴苛的對待自己的靈和肉。我們不能墮落,我們心頭,必須有光芒存在。”
鐵大劍突然好似被酒嗆了嗓子,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可是,可是……”
可是現在看來,六道宮的某些弟子,似乎也墮落了。
巫鐵看了鐵大劍一眼,默默的在心裡為鐵大劍補全了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你們不敢相信,我十二歲的時候,被勾引著有了第一個女人,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魔章王喝著酒,不緊不慢的繼續述說著他的過往。
“最初,是那些女人主動往我的床上爬……因為我是父王最受寵的兒子……而我受寵的唯一原因……”
魔章王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因為我最能玩……最會玩……和父王最像……”
“後來,主動送上來的那些女人,我膩味了,我開始主動的去搜尋女人……”魔章王淡然道:“年齡大的,年齡小的,嫁人的,沒嫁人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色各樣的女人,我看上了,我就能得到……”
“那時候的我,就好像一頭發-情的野獸,反正,那樣乾讓我的身體很快活,所以,我就每天不斷的那麼乾……”
“不用學任何東西,因為我沒必要學任何東西……什麼事情,都有人幫我想,幫我做……”
“我也不用修煉,因為對我而言,力量有什麼用呢?就算是命池境的高手,那些各大家族的長老什麼的,都得跪在我腳下親吻我的腳……我一句話,就能砍掉他們的腦袋……”
“我隻要儘情的吃,儘情的喝,儘情的玩,儘情的享受……足夠了。”
“然後呢?”巫鐵看著魔章王:“玩完了?”
“哪,玩完了。”魔章王攤開了雙手,他左手端著酒杯,魯嵇麻溜的給他倒滿了一杯酒:“徹底玩完了……我們以為大孔雀王朝的統治堅不可摧,但是隻是一個晚上……僅僅一個晚上……”
“所有的大家族聯手叛變,幾乎所有的王朝將領帶著士兵叛變,還有無數的平民、無數的奴隸……”魔章王瞪大眼睛,眸子裡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哈,當我看到那些平民、奴隸臉上的凶殘模樣時……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罪有應得……”
“不過,就算是再腐爛的王族,還是會有幾個死忠的硬骨頭。”魔章王苦笑著:“作為最受寵的王子,父王讓一群忠誠的護衛帶著我逃離了三連域……”
“逃啊,逃啊,逃啊……”魔章王又將一大杯酒灌進了肚子裡,魯嵇又給他倒了一大杯。
“逃跑,追殺,死亡,血腥……大孔雀王朝徹底完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連城邦,王族被徹底覆滅,取而代之的是三連城邦最高執政會的十二執政家族……”
魔章王低聲的咕噥著:“我其實……從骨子裡是一個廢物吧?應該是,我對此有著清晰的認識。”
“我明白自己是一個廢物,而父王也給我說,沒指望我能重建大孔雀王朝什麼的,那不是我能乾的事情……他隻求我,能夠活下去,能夠多生幾個孩子,讓大孔雀王朝的大孔雀王血脈能夠延續下去……”
“所以,我的要求也不高,我隻求能夠活下去就好……”
“所以,一路逃跑,一路被追殺,我的那些死心塌地的蠢貨護衛都死了……有些人死了,甚至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記得……他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給我留下,就替我去死了……”
“再後來,我被重傷,被飄零劇團的那群小鬼給救了。”魔章王低沉的咕噥道:“我身邊的最後一個護衛也都為了我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就跟著劇團東奔西走的,這日子我覺得,也還不錯……”
“後來……我覺得團長蠻好的,我想和她生兒育女,然後讓我們的兒女繼續帶著劇團……”
魔章王的眼眶通紅。
他的皮膚下麵,有色澤各異的圓環不斷的閃爍,他突然抽噎了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對她說,我喜歡她……我也不敢說出口,畢竟,我是一個廢物,而她……比我好很多……”
“一個廢物,我甚至不能讓那群小鬼有足夠的食物……為了讓他們吃飽一頓,我隻能用吃飯不給錢,讓人暴揍一頓的下三濫法子……”
“可是一個廢物,我能做什麼呢?”
魔章王終於控製不住的,兩行眼淚流淌了下來。
他就這麼流著淚,端著碩大的酒杯一口一口的喝著酒:“我已經……放棄了一切,我隻想,做一個開心的廢物快快活活的活下去……哪怕劇團是多麼的不好……我隻想做一個廢物,哪怕是泥濘中的蟲子一樣活下去……”
“為什麼……就不能呢?”
炎寒露靜靜的看了魔章王一眼,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然後起身離開了客廳。
石飛輕輕的拍打著肥碩的肚皮,渾身肉浪一波波的翻滾著,他低聲的咕噥道:“這就……哎,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們家的事情,可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哎……”
搖搖頭,石飛扭頭看向了巫鐵:“可是,巫鐵啊,那群娃娃,總是無辜的吧?三連城邦的那群混蛋,他們不能連娃娃都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巫鐵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咚’的一聲響,客廳的大門被暴力撞開,一身是血的老白狼狽的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