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
七寶仙姑這聲略帶遲疑的‘老師’就顯得格外清晰,刹那間就將還在恍惚的眾人驚醒過來。
“嘶!”
“這人——”
七寶山內外望著少年道人,一時間竟是倒吸冷氣聲,全都被驚著。
那可是足足四位六階大能。
若說雲清、雲德二人也就罷了。畢竟先是名聲不顯,並且就在不久前才在二氣峰中,被七寶仙姑這個五階真仙給殺了個狼狽。雖說方才找回了些場麵,但終究還是失了格調。
可蠻荒那兩位——
赤陰老妖與黑霞老魔卻是實打實的六階妖魔。不說此前威名,就是七寶山這一役與茅山道兩位仙師大戰,就顯出風采來。
無敵戰力毋庸置疑。
但就是這等妖魔,竟也難擋少年道人輕輕一竹杖?!
“這道人到底有多強?!”
眾人屏息,不敢吱聲。
倒是成謹道姑、元山道人,好歹也是純陽仙師,先前驚惶,念頭轉動又稍稍落定。這兩位仙師對視一眼,同樣不敢怠慢,同時上前,衝著少年道人拱手作揖,口中恭敬道,“茅山道成謹(元山),見過前輩。”
如此凶人,哪怕背靠茅山道,兩位仙師也不敢開罪。
“茅山道。”
陸青峰踏空而行,身後跟著一陣陰風、一團黑煙,見著二人行禮,微微頷首以示善意。
令二人心中稍稍放鬆。
但不待二道再出聲,陸青峰就已經到了七寶仙姑跟前。
看著嘴巴微張,出神物外,嘴角還有血跡斑痕頗有幾分狼狽的弟子,陸青峰往日平靜心神此刻也不禁泛起漣漪,被重逢之喜充斥。
臉上笑意發自內心愈發濃鬱,瞧著弟子狼狽模樣,一時心疼一時歡喜,忍不住打趣道,“怎的叫了個‘七寶仙姑’這般難聽的名號,也不怕彆人笑話。”
開口出聲。
親近、寵溺的熟悉語氣,令七寶仙姑再無遲疑,張開口,忍不住又喚道:“老師。”
這一聲,直將這些年的委屈、將方才的憤怒、絕望,全都宣泄出來。
帶著哭腔,淚腺再也繃不住,淚珠滾落。
砰!
雙膝一彎,跪倒在地衝著陸青峰長長一拜,久久不見起身。
堂堂‘七寶仙姑’,或者說昔日縱橫寰宇的‘劍魔’林葉,竟跪在七寶山前哭成了淚人。
陸青峰見狀,心頭也是一酸。
他這一生.....十八世,弟子倒也不少。但跟前這個,卻是年幼時就跟隨他。猶記得,剛見著她的時候,這丫頭才十五歲,但病懨懨的身體,看上去才隻有十一二歲大小。跟哥哥一起,隨他修行。
時光荏苒。
一轉眼,不想竟過去近十二萬年。
當初險些病死‘垃圾星’的小女娃,如今搖身一變,居然成了真仙巔峰的凡間大能。
“外人還看著,你這個半步地仙可要丟人了。”
陸青峰見林葉越哭越凶,場上氣氛也有些古怪,忍不住調侃道。說話間,上前扶起林葉。仔細打量,隻見依稀能瞧見往日神態,頗為親切。
“誰敢笑話我!”
林葉順勢起身,難得小臉一紅,總算止住眼淚。就在跟前,兩眼通紅看著陸青峰,看著近在咫尺的老師,忍不住破涕為笑。
又哭又笑。
全然沒了以往風采。
心緒稍定,才又想起老師方才調笑,忽的有些黯然,衝陸青峰強笑道,“什...什麼半步地仙。”
一想到這裡,與老師重逢的喜悅也被衝淡了許多。
是啊。
好不容易跟老師重聚,可她卻就在前一刻,衝擊地仙失敗,徹底沒了得道長生的可能。尋常真仙,約莫有一元會壽元。但她這些年亂戰四方,喋血萬萬裡,傷勢不知幾許,最多隻有十二萬年好活。
要不然,她也不會選擇這時衝擊地仙。
可惜。
這次不但失敗的徹底,且經此一遭,更是隻有百年好活。重逢雖喜,卻已時日無多。
“要是這次能修成地仙,那該有多好。”
林葉心中想著,但終究重逢更讓她歡喜,抹去臉上淚水,她乖巧的站在老師跟前,就這樣看著老師。雖容貌變幻,但依舊是當初在兩極星、楓月星中那般的感覺,似乎隻要老師在,就能令人心安。
她心中思念老師,本有好多話想訴說,可冷不丁跟老師重逢,這話倒是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陸青峰見狀,不由笑道,“彆在山外杵著了,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跟為師好好說說這些年的事情。”
黑星界中四徒淪落在外,如今雖沒費力氣就尋著二弟子林葉,但看樣子,其他三個弟子怕是還有一番曲折。
否則也不會讓林葉在突破地仙衝擊長生的這個緊要關頭獨立支撐。
“那他們——”
林葉聽著,看向雲清、雲德等四尊六階大能。此刻,雲清、雲德癱倒在雲彩上,赤陰老妖化為一塊灰色石頭,想來就是本體‘赤陰石’了。一旁還有一團黑霞,正是黑霞老魔。
“為師自有處置。”
陸青峰擺擺手,就有一尊獸頭人身,身披紅鱗,耳穿火蛇,腳踏火龍的魔神跳將出來。
呼呼呼!
魔神一出,熱浪翻滾,仿佛天地都要沸騰。
以陸青峰如今的道行法力,單一魔神祭出,也絕非等閒真仙能夠想象。哪怕尋常地仙見了,也要心顫三分,不敢輕啟戰端。
一尊祝融魔神,足可鎮壓沒了抵抗力的雲清等人。
“這是——”
一眾修士被烤的麵紅耳赤,盯著這尊魔神,心中駭然。
正猜測魔神底細,琢磨那少年道人此舉何意的時候,就見這魔焰魔神大手一揮,天地間就有無窮火焰彙聚,凝成一口火焰烘爐。
接著就有火焰一卷,卷起六識全都被封閉的雲清、雲德、赤陰、黑霞四人,投入這火焰烘爐當中。
“鐺!”
隨著爐蓋蓋下,不多時,烘爐中傳來陣陣砰響。
“啊!”
“啊!”
片刻後,又有慘叫聲不絕於耳,淒厲悚然,令人沒由來的心中一寒。
倒是林葉,瞧著這一出,眼眸頓時明亮,心中最後鬱氣也徹底散去,樂嗬嗬笑著,衝老師脆聲道,“謝老師。”
不過接著又悄麼麼向陸青峰傳音道:“還請老師暫且留兩個道士性命。”
“嗯。”
眾目睽睽陸青峰也不多問,微微點頭。
……
陸青峰、林葉不在山外多待。
回了二氣峰中。
祝融魔神在七寶山外煉化四尊六階大能,火焰鋪天蓋地,染紅蒼穹,同時也將整個二氣峰籠罩,隔絕一應窺視。
七寶山外。
“呼!”
原本噤聲不敢言的一眾修士終於舒了口氣,緊繃著的心弦也鬆緩下來。但方才發生的一幕幕,依舊令他們心潮澎湃,三三兩兩彙聚一處,或興奮或震驚或疑惑,議論不停。
‘嗡嗡嗡’。
三言兩語,霎時就熱鬨起來。
“這——”
“師祖?”
祁舟、崔鳳年、鐘離護三人眼見著二氣峰上一片火紅,不由麵麵相覷。饒是身為真仙,三人也被這等變故打亂了心神。
一時間,竟理不清頭緒來。
林葉跟老師重逢,滿心歡喜,壓根顧不上這三個好徒兒。
甚至不止這三徒,就連茅山道的兩位仙師,也被林葉忘在腦後。
祁舟三人伴著劫後餘生的茫然,默默整理思緒的時候,忽見兩人走上前來。連忙回神,定睛一看,神色當時一正,衝著來人拱手拜道,“見過二位仙師。”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成謹道姑與元山道人。
跟其他人一樣,這兩位茅山道仙師,此刻也是一團混亂。瞧著傲立七寶山上空的那尊祝融魔神,隻覺口乾舌燥難以言說。
陸青峰沒招呼他們,‘七寶仙姑’歡喜之餘又把他們忘在腦後,倒是讓二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走是留?
著實有些尷尬。
倒是元山道人靈機一動,有心跟祁舟三人打聽些情況。
“咦——”
七寶山外本也有不少人想到七寶仙姑的這三個真仙弟子,卻被元山道人搶先一步。不敢打擾,隻是一個個卻將聲音放低,豎起耳朵偷聽著。
“三位道友有禮。”
祁舟三人雖隻是大乘感應境,但元山道人此刻也不敢看低三人,拱手還了一禮,倒也顧不上寒暄,就迫不及待問道,“三位道友,敢問貴師祖尊諱名號。此來大浩,我茅山道賴為地主,卻不好失了禮數。”
元山道人問的保守,事實上一根心弦卻始終緊繃。
他修行多年,自問對各國大能都有幾分了解。成就純陽仙師之後,接觸到更高層次,許多隱秘大能也有所耳聞。
可方才那道人,不論是麵貌、神通,全都聞所未聞。
不知來頭。
偏偏這道人一身道行神通簡直駭人聽聞。隨隨便便,四尊六階大能就被拿下,此刻更在熔爐中淬煉折磨。那淒慘叫聲,無用掙紮,更是令他這個六階仙師都覺得毛骨悚然。
如此人物,好比是過江猛龍。
茅山道底蘊深厚,雖未必怕了。可若是因為不知根底憑白招惹,倒也是一樁麻煩。
特彆是林葉師徒二人不知有意無意,將他們這兩位仙師落在山外,更是令元山道人心中警覺。
元山道人心懷忐忑,一麵暗自琢磨,一麵望著祁舟三人,等待回應。
“……”
卻見著三人同樣是一臉茫然。
那祁舟苦笑搖頭,衝元山道人告罪道,“前輩見諒,祁某跟隨老師修行一萬三千載有餘,並未聽聞任何師門訊息。今日也是第一次見著....見著師祖。”
祁舟說著,倒也將思緒厘清少許,心中有驚喜翻滾。
與元山道人、成謹道姑不同。
他可不管這位強橫無匹的師祖從何而來,是何來曆,隻看老師那喜極而泣的模樣,便知曉師祖與老師這師徒二人的關係定是親近。
有這樣一位師祖坐鎮,本地位尷尬,甚至危機重重的七寶山,從此定是穩如泰山。
“隻可惜老師她——”
祁舟想著,又想到老師,心中歡喜消退,複又悲痛起來。他自幼孤苦,在邊境城中乞討為生,小小年紀就飽受欺淩。幸而被老師收入門下,才時來運轉。非但衣食無憂,而且還得傳仙道真法。
從當初乞兒,到如今七寶山真仙,祁舟最感激的便是老師。
如今師祖到來,他心中歡喜的同時,又忍不住為老師遺憾,“倘若師祖能早來半日——”
不止祁舟。
一旁崔鳳年、鐘離護也是這般想法。
若師祖能早來片刻,一切就大不同了。
可惜...
可惜!
三人望著祝融魔神,聽著爐中雲清、雲德、赤陰、黑霞四位大能淒慘嚎叫,不由怔怔出神。一時覺得無比解氣,一時心中又被遺憾、懊惱充斥。
複雜難與人言。
元山道人、成謹道姑見祁舟三人也是茫然,一問三不知不似弄虛,對視一眼,便默然走開。
到了一旁站定。
兩人隔絕探查,元山道人皺眉,當先出聲道,“師叔,這道人的來曆連七寶仙姑的弟子的都不知道,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查明。不過這道人如此強勢,不論是敵是友,我茅山道都要早作準備才是。”
“嗯。”
“既然如此,我這就傳訊門中祖師。”
成謹道姑也知利害,不敢耽擱,當即從袖中取出一隻紙鶴來。輕一吹氣,那紙鶴頓時化為仙鶴,振翅就向北麵飛去,眨眼不見蹤跡。
做完這些。
不論是成謹道姑還是元山道人,忽的有些無所事事。
有心要走,可目光落在七寶山上之時,又舍不得離去。
“兩尊老妖老魔。”
“還有神霄道的兩個仙師。”
“好手段!好手段啊!”
成謹道姑忍不住感歎道。一雙腳如同落定生根長在地上,將離去的心思熄滅。她想看看,雲清、雲德、赤陰、黑霞四人最終是何下場,也想看看,神霄派最終會有什麼應對。
而元山道人也不挪步。
他也懷著跟這位師叔同樣心思。盯著祝融魔神和魔神跟前鼎爐好一會兒,又不自覺往二氣峰看去,臉上不知什麼神色,恰逢成謹道姑望過來,眼神也是古怪。
元山道人砸吧砸吧嘴,倒是不約而同跟祁舟三人生出同樣感歎:“倘若這道人能早來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