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隱情當夜,沉祭便發出密函,囑大驪帝都內的細作,暗中四處散布消息,說當今女皇乃蘭妃與他人通奸所生,而且其另有一雙胞胎姐妹,絕非真命天女。而大驪王朝真正的帝裔,雪妃與先帝之子,正是如今流亡異鄉的封璃。若在以往,彆人定會認為,這不過是無謂中傷的謠言,然而經曆了真假女皇一案,卻讓這流言,蒙上了幾分曖昧不明的色彩。何況據傳,如今在女皇內宮中,的確有另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女皇甚至親自為之喂蠱療傷。若非血親,女皇又怎可能儘心至此?而如果女皇真的有同胞姐妹,那麼當初所謂天降鳳女之說,就令人懷疑了。眾人都不由得在心裡暗自揣度女皇的身世,從而對於封璃是皇子一說,也不自覺地有了幾分聯想,疑心當初,是否真的發生了這樣一場驚天的宮闈陰謀。雖然認可女皇的才能,但若是背後真有如此不堪的隱情,還是難免有所芥蒂,朝堂的氣氛,漸漸變得有幾分微妙。封玦自然也察覺到了,追查之下不禁憂慮,這分明是封璃之計:欲亂政,先亂人心。而封璃想做的,必定不止如此而已。果然,很快便傳來消息,西桀君主沉祭,竟以異國儲君之禮,將封璃奉若上賓,並稱願全力助他複國。頓時,滿朝嘩然。封玦再也無法對蘇淺刻意隱瞞,隻能據實以告。蘇淺聽完,並未有激烈的反應,沉默了半晌,抬眼望向封玦:“西桀很快便會出兵吧?”封玦怔了怔,點頭:“應該是。”“封城定要守住,一旦西桀軍真的入關,隻怕就不是他封璃能控製得了了,是複國還是滅國都未可知。”蘇淺扶住額,招手讓宮人進來,為她遞上手爐。如今體虛得厲害,就算在這暖春中,仍總是覺得發冷。封玦見狀心疼不已,安慰她:“你不必過於擔憂,一切有我。”“謝謝你。”蘇淺低歎出一聲,她常覺得,封玦為她所做的,今生都難以回報。“彆在意。”封玦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肩上輕輕一按,隨即告退去布防。如今,不僅是邊關,帝都內隻怕也是暗流湧動,西桀的細作,以及封璃的餘孽,都需多加小心。而此刻憂心忡忡的人,並不止封玦。夜騏當初遲了封璃一夜出發,所以他抵達封城之時,細作來報,說封璃已隨人離開。當他聽完對當時情景的描述,心中便已明了接走他的人是誰,因為除了死去的魑魅,這天下最擅長隱術的人,就是魍魎。而封璃若和魍魎勾結,下一步,便定是進攻大驪。他隨即便帶著劉掌櫃,直奔守衛西桀和北越邊境的陳閱軍營。當陳閱見到他時,極為吃驚,因為北越皇宮內,此刻還有一個“夜騏”坐陣。 夜騏無暇多解釋,隻簡單地一揮手,直接問:“西桀軍隊可有異動?”一個人的相貌或許能偽裝,可氣勢卻是裝不來的,陳閱立刻認出,這的確是他真正的主子,屈膝下拜:“稟皇上,西桀軍隊這兩天,似乎在整裝待發。”果然如此。夜騏冷冷一笑。“陛下,我們是否要……”陳閱擔心,西桀又將大兵壓境。“他們這次要對付的,不是北越。”夜騏的手指,叩了叩桌沿:“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隨即囑咐陳閱將他到來之事封鎖消息,暫不外傳。如此等了幾日,西桀終於大舉出兵,直逼封城。而封璃打的旗號,正是“殺竊國之賊,還皇脈正統”。西桀軍隊凶猛異常,封城守軍雖拚死相抗,但仍有少數官兵,受混在其中的暗作煽動蠱惑,心中有所動搖。遠在帝都的封玦,心焦如火燎,卻又不敢貿然離開前往邊關殺敵,怕朝中內亂。蘇淺此時,也正在生死關頭。連日的喂蠱,加上自身病痛,已幾乎將她氣血耗空,隻能每天忍著反胃拚命吃各種進補的湯藥,以求為她和鳳歌續命。但她硬是堅持每日上朝理政,因為她知道,此刻一旦倒下,內憂外患便更會席卷而來,頹勢再難擋。她不能為本就艱難的封玦,再添壓力。形勢越加緊迫,而夜騏也在暗中動作。他並未直接介入兩國之戰,而是決定出兵東楚。“主子這是……”陳閱訝然。夜騏勾唇一笑:“四國之中,屬東楚最弱,以往不過是仗著和西桀結盟,在夾縫中保個平安罷了。如今西桀既然和大驪交戰,哪還有心思顧得上它?我軍此去,東楚必危。到時候,西桀若不相救,那麼天下便由四國割據,變為三足鼎立,北越坐大;若是西桀要救,那麼便需分散兵力,解了大驪之圍。”“可是如今國內……”劉掌櫃仍是擔憂李玉。夜騏摸了摸下巴,手指一點:“正好,你提醒我了,給李大人寫封信,告訴他,此去東楚,感念他這麼多日子以來,替朕打理國事,此去東楚,朕必將為他,痛快報仇,把他那昏庸無能的父皇挖眼掏心,蛇蠍心腸的母後脫光衣服遊街示眾,代替他當了太子的弟弟大卸八塊喂狗,還有他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丟進營中當軍妓,問問他如此是否解恨?”夜騏揮著手,笑得邪氣無比:“快寫快寫,讓我們的李大人早日收到信,好樂嗬樂嗬,記得一定要把朕的話寫全咯,一句也彆漏下。”其餘兩人無語。夜騏神色悠然地接著吩咐:“順便給蔣崇蔣大人也修書一封,給他講一講李大人的前塵舊事,讓他腦子清楚點,現在正是立功的好時候,可千萬彆站錯了隊伍,日後慘遭連坐。”兩封密信,於當天夜裡,分彆到了收信人的手中。李玉看完那信,氣得手指都在哆嗦,就算要報仇,他的家人,也隻能由他親自動手來懲罰,怎能容得被外人折辱!而他現在,心中甚為恐慌,他深知夜騏的厲害,踏平東楚絕非難事,而那畢竟是他的家國,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東楚覆滅?何況他手上隻有暗人細作,卻無真正的軍隊,難成大事,若是夜騏滅了東楚再打轉回來,等待他的,隻有一死。他必須找盟友。放眼北越手握重兵之人,除了駐守邊關的陳閱,便是守衛都城的蔣崇。當初傅廷被扳倒之後,他順勢接手了其舊部,如今也有將近十五萬兵力,若是能與自己聯手,或許將來還能勉強和夜騏相抗。思及此,他即刻出發,去往蔣府。進門之後在大廳等了片刻,蔣崇打著哈哈從內室出來,對他拱手:“李大人深夜來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玉笑了笑:“李某與大人,有要事相商。”“哦?”蔣崇裝得驚訝,眼底卻有暗光一閃而過。“在下剛得到消息,陳閱之部,竟突然前往東楚。”李玉垂著眸,抿了抿茶碗,語氣很輕,卻又透著某種意味。“李大人真是消息靈通,蔣某對此一無所知。”蔣崇趕緊撇清。李玉喝了口茶,抬起頭來,眼神犀利:“據我所知,陛下從未下過此諭令,莫非,陳將軍……是要反了麼?”蔣崇半張著嘴,過了許久,才乾笑兩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陳將軍或許是怕戰機延誤,所以當機立斷。”“蔣大人。”李玉的聲音,驟然壓得低沉,透出威懾:“李某乃是禁衛府中人,專管謀反之事,所以不得不比其他人更謹慎,而你也知道,謀反連坐之罪,可是誰都受不起的。”又是連坐。蔣崇在心裡苦笑。今晚收到那封密信,他簡直如坐針氈,信中說得明白,眼前這位李大人,正是東楚的大皇子,而且意圖謀反,刺殺皇上之後更是以替身傀儡代之,那隻瞎了的右眼,便是鐵證。他此刻,隻能先揣著明白裝糊塗,之後再作具體打算。李玉卻非要將來意點明:“若陳閱到時候忽然殺回都城,蔣大人該不會念舊情,或是與之為謀吧?”“怎麼會?蔣某自是忠君為上。”這句話,他說的倒是真心,隻可惜李玉沒聽明白。“那就好。”李玉笑了笑,起身告辭。蔣崇恭敬地將他送到門外,目送他離去,才轉身回府。進了書房,他長聲一歎。數度易主,屢遭威脅,他現在已如驚弓之鳥。但是他深知,所有人中,他最怕的是夜騏。夜騏身上,除了從骨子裡透出的殘酷的血腥味,還有種天然的霸氣,仿佛生來就該君臨天下,讓人不敢不臣服。“來人。”他擊掌兩聲,立即有兩名親信出現門口,低聲密議一番,他們領命而去。而李玉回府,也立刻召集精銳,兵分兩路:一路秘密潛入東楚都城報信,並暗中保護他的家人周全;另一路則想辦法混進陳閱軍中,暗殺夜騏或陳閱,這樣隻要其中一人得手,便能使軍情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