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這次能安全脫險到達渤海,中間自然少不了高燚的功勞,董卓不是沒有動過吞並高家軍的念頭,而高燚早就在來洛陽之前,就命令諸軍撤回嵩山,由顏良文醜徐庶孫堅分彆指揮調度,四人直接就驅趕走了董卓以朝廷名義派去接管高家軍的李傕與郭汜,董卓無法,隻能把問題拋給高燚去解決,所以在高燚的“勸說”下,之前被俘虜的樊稠胡車兒被放了回來,而高燚為了讓董卓放心,一麵令顏良文醜回冀州去,一麵令田豐,郭嘉,荀彧,沮授,許攸等人辭官以示對新任南陽太守袁術不滿,造成高燚與袁術產生矛盾的假象。 果然董卓中計了,他現在忙於廢立之際的眾多瑣事,自然無暇去分辨真偽,於此高燚真正開始實施了他當初與徐庶等人製定下來的重大計劃,即是將觸角伸向各地州郡,以友軍名義名為助各地郡守討賊,實為練兵治軍,就食當地,既不受朝廷節製,也不受當地官員節製,隻聽令於高燚一人,力求穩定發展實力,不給將來產生群雄割據的機會。 高燚給這個驚天計劃形象地比作“驅虎入籠”,而現在他在做的事情,就是造鐵籠,不是一隻大鐵籠,而是造一隻隻僅可容一隻老虎容身的小鐵籠子,高燚要把這些老虎們馴得服服帖帖,而袁紹,就是高燚進行的第一個試點。 渤海郡醫館房間裡,那個以前談笑風生義正詞嚴的盧植正躺在病榻上有氣無力地咳著,完全是一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遲暮老者形象,幾個月以來的憂憤嚴重摧殘了他的身體,直接把他推到了死亡的邊緣。 醫者號了半天脈,搖著頭將盧植的手放回原處。 袁紹立在床前,雖然一臉焦急卻也是無可奈何,他客客氣氣地問醫者:“大夫,先生的病情到底怎麼樣? 醫者歎了口氣,望了望病榻上的盧植皺了皺眉頭,猶豫著要不要說。 盧植反而是露出了一絲安慰人的笑容,他對醫者說道:“不礙事,我自己的病我清楚,大夫儘管說吧,至少讓我走得心安一點!” 醫者不由對盧植肅然起敬,他向盧植深施一禮道:“這位老先生果然樂觀豁達,那在下就以實相告了,老先生本已有宿疾,連月來奔波勞碌,陰火攻心,邪氣入五臟六腑,隻怕隨時有性命之憂!” 袁紹麵色頓變,怒氣陡生:“你是這渤海郡最好的大夫,不管用什麼,都要治好盧公!” 醫者惶恐地跪伏在地:“小人無能,實在是回天乏術!” 盧植擺了擺手:“生老病死,各有天命!誰都不可能逆天改命,本初,讓他走吧!” 袁紹皺著眉揚揚手,那位醫者識趣地躬身告退。 盧植掙紮著坐起身,不住地咳嗽,袁紹連忙去扶,順勢遞上一隻帕子,盧植這時咳得突然劇烈起來,一大口血噴在帕子上,他淒然地笑了笑,口中喃喃道:“想不到這麼快就要撒手人寰了!” 袁紹大吃一驚,帕子上醒目刺眼的鮮血令他怵目驚心:“盧公,這……” 盧植反而很淡然:“不是我盧植不肯幫本初,而是這身體……咳咳!” 袁紹點點頭:“本初明白,我不會再為難盧公,盧公隻管靜心休養,隻恨本初無福,剛剛逃出董卓魔掌,又要失去盧公這樣的棟梁之助!” 盧植又咳嗽了一聲:“我命淺徳薄,本不稱本初的如此禮賢,但我身為袁氏故吏,雖然不才,倒可以推薦給本初幾個人才,以資本初大業!” 袁紹聞言大喜過望,立即再拜盧植:“如此再好不過,袁紹必將手刃逆賊董卓,還漢室一個清平天下!” 盧植微笑著點頭,看著麵前意氣風發壯誌滿懷的袁紹,仿佛看到了當年同樣一腔豪情的自己,他頓了一下慢慢說道:“河北自來多名士,審配,郭圖,荀諶,公孫瓚,劉備都曾是我的授業弟子,郭圖多機變,又與本初你深交,審配忠貞亮節之士,荀諶荀氏八龍之後,現在都學成在家中侍奉雙親,此五人我已去信向其說明緣由,相信不久之後便是本初的左膀右臂了!” 袁紹聽了簡直是心花怒放,方才的鬱悶神情一掃而光:“原來盧公早為我布下大局,紹不勝感激!” “不過……”盧植麵色漸漸蒼白,冷汗涔涔而下,他喘了幾下繼續道,“後兩人可就不一樣了,公孫瓚頑悍好殺,鮮卑人懼其勢,稱之為‘白馬將軍’,當是一時豪傑,劉備雖然隻是區區平原令,卻也定是日後的人中龍鳳,也許他未必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但卻一定是我弟子中最能成就大業的人,估計諸君之中隻有曹孟德才能超越他吧!” 袁紹有點暈:“盧公意思是說?” 盧植接著道:“這二人都不是本初你能駕馭之輩,所以我要推薦一個足以製服他們的大才來輔佐本初!” 袁紹又喜又驚:“剛才數人已經是天下名士,還有誰會更勝他們? 勝他們?” 盧植說出兩個字:“田豐!” “田豐?” “不錯,此人之謀,百倍於我,本初若能用他,掃蕩天下,不足為慮!” “可是他現在已經是我外甥高燚的人了,我怎可為此不仁不義之事,且田豐也未必肯投吧?” “哈哈哈,不然,田豐雖投高燚,卻並未受到重用,且受到高燚其他諸將排擠,一直鬱鬱寡歡,且高燚不是以私廢公之人,不然也不可能讓顏良文醜張郃三位將軍來助本初你了,田豐此等人物估計非得本初親自出馬才請的出山,他剛辭官歸隱,便在這渤海城中!” “太好了!”袁紹興奮地想跳起來,“我即日便去請他出山!” “這個不必著急!”盧植道,“本初剛到任渤海,還是先安撫民心為上!” “對對對,看我這腦子,民心為上民心為上!”袁紹對盧植是拜了又拜,“也請盧公放心,紹已經派了得力好手營救盧公家眷,相信數日之內必有消息!” 盧植歎口氣:“隻希望本初能完成我未竟之事,家眷之事,不提也罷!”他妻子早亡,隻留有三子,前二子在朝中為郎,最小的兒子盧毓如今也不過七歲,正寄養在老家,除此之外,也可謂是身無牽掛了。 “是嗎?”房門忽然被打開了,麵容悲戚的何後定定立在門口,“你連死都不打算讓我知道嗎?” “本初這……”盧植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袁紹笑笑:“君子有成人之美,盧公為本初費儘心力,本初也隻有了卻盧公的夙願!”說完他慘淡地笑著退了出去。 何後一步步挪向床榻,早在半路上她就醒轉過來了,一聽淩劍說盧植病危,她便什麼也不管不顧了,這個皇宮早就沒有可留戀的了,她也算死過一次的人,既然出來了,就不會再回頭,他們說的對,何後已經死了,現在站在這裡的隻是那個何豔! 難道隻有陰陽相隔之後才去日日思念夜夜繾綣? “何——豔兒——太後娘娘,你不是已經?”盧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豔來到床邊,款款扶住盧植的病軀:“這裡沒有太後娘娘,隻有何豔和盧子乾!” “咳咳……”盧植又咳嗽起來,越來越劇烈,一口一口的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衫,但他卻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我想我快死掉了,所以在做夢!” “對,是做夢!而且從此以後,你會永遠生活在這個夢裡!”何豔也是在笑,卻是含著淚的笑。 盧植也抓緊著何豔的玉臂,卻顫抖得如同被秋風搖曳的枯葉,“好好好,這下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我不許你死!”何豔忍著眼淚嘶吼,“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把欠我的愛全補償給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盧植咳得已經上不來氣,癱在床榻上指著何豔:“原諒我,但就算死了我也不會停止這份愛,不管以後是人是鬼,不管來生是人是畜!” 何豔趕緊上前緊緊抓著盧植的手哭得泣不成聲:“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說了,現在我們還能在一起,不就是最幸福的了嗎?” 盧植輕輕撫摸著何豔的肩膀:“我對不起你,一直都對不起你,卻一直都沒有機會說這一聲對不起,這份愧疚在我心裡埋藏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可以解脫了,真的好快哉!” 何豔早已淚如雨下:“我從來不在乎什麼誤解,什麼誹謗,隻有你知道我心裡的苦,其實能和你在一起,隻要有一刻我也滿足了!” 盧植吃力地觸上何豔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顫巍巍地說道:“不要哭,你應該笑,開開心心地笑,從那個牢籠裡釋放了,從此,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何豔擠出一絲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定定地看著盧植,看著這個自己曾深愛,曾為之付出青春和年華,曾為之忍受屈辱,為之飽嘗指責,為之開心為之流淚的男人,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的光彩漸漸消失,定定地感受著他緊抓著自己不肯放鬆的手掌,感受著他的身體漸漸冷去。 “不……”何豔緊抱著盧植的身體泣不成聲,為什麼多年的相愛換來的是多年的彆離! 為什麼多年的彆離換來的僅僅是這一刻的相遇! 為什麼這一刻的相遇換來的卻是永遠的彆離! 何豔從懷裡拿出一支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匕首,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盧植,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沒有你的世界,才是我永遠的牢籠,你都不在了,我活在這個牢籠裡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