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寇季起床以後,就聽到了府上的仆人們稟告,說寇準帶人去了瑞安私塾。
“祖父這是辦學心切,等不了一刻……反正府上不缺辦學的那些錢,就隨祖父去折騰吧……”
寇季吩咐了府上的賬房,準備好銀錢,供給寇準取用,就不再管此事。
他不知道。
寇準帶著寇忠,以及一眾豪仆到了瑞安私塾以後,果斷接手了瑞安私塾一切事務。
又大手一揮,將瑞安鎮外,無數的空地,數個小山頭,一並納入到了私塾轄下。
並且依照自己的心思,將這些地方劃分成了三個區域。
分彆用於建造私塾、鎮學、學館。
瑞安鎮上上下下,皆知道寇準的身份。
寇準要做什麼,他們也不敢問,也不敢說。
隻能看著寇準帶著人在哪兒折騰。
寇準自己折騰了兩日,覺得不過癮。
於是乎一紙文書丟進了宮。
大意是:老夫要建立學館,為朝廷培育良才,給點錢。
當天下午。
陳琳帶著一幫子宦官,押送著好幾車的金銀,送到了寇準手裡。
寇準手裡有了錢,財大氣粗的招攬張貼出了告示,招攬人手,開始營造瑞安鎮學,以及學館。
一聽說寇準要辦學。
朝野震動。
朝堂上的百官們不知道寇準要鬨什麼妖,就暗中觀望著。
汴京城的百姓,則熱心的湧到了瑞安鎮,要幫寇準營造學館。
他們自帶乾糧,分文不取,乾活還特彆賣力。
用他們的話說,能為聖賢出一份力,那是祖上積德的事情。
給錢?
那是看不起我!
硬給?
你在羞辱我嗎?你信不信我撞死給你看!
寇忠哭笑不得的將此事告訴給寇準以後。
寇準大手一揮,讓寇忠將錢財,換成了錢糧、酒肉,分發給了那些前來幫工的百姓們。
對此,百姓們倒是沒有拒絕。
隻是寇準明顯小遜了自己聖賢的名頭。
從他張貼出去告示以後,不到三日。
瑞安鎮上多了十萬人。
對。
十萬。
全是來幫工的。
寇準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嚇了一跳。
趕忙親自出麵,親自勸誡著一幫百姓們離去。
隨後又請示了一封朝廷的皇榜,勸誡了一些開封府內的百姓。
如此,湧來瑞安鎮的百姓們人數,才少了幾分。
在龐大的財力、人力支持下。
瑞安鎮學、學館,開始同時修建。
在確保了質量的情況下,修建的速度依舊飛快。
些許讀書人看到了機會,紛紛蜂擁到了瑞安鎮上,表明心跡,想進寇準辦的學館讀書。
寇準卻沒搭理他們。
而是再次張貼出了一張告示。
大意是:我,寇準,要辦學。在辭仕前,擔任五品以上職位的老頭子們,速來。五品以下的滾蛋,老夫沒閒心思搭理你們。
告示一出。
讀書人們都瘋了。
國子監、太學的官員們也瘋了。
好家夥。
寇準這那是要辦學啊。
這分明是要罷黜國子監、罷黜太學啊。
國子監、太學內的學子,人心浮動。
國子監、太學內的官員們,跑進宮去,趴在趙禎寢宮門口哀嚎。
趙禎勸不走那些官員,隻能派人出宮去請寇季進來幫忙。
寇季剛一入宮,一幫子國子監、太學內的官員,就像是看著仇人一樣,看著他。
寇季一臉認真的道:“諸位對我祖父辦學有異議,大可以去找我祖父啊?堵著官家寢宮做什麼?”
一幫子國子監、太學官員,齊齊翻了一個白眼。
我們要是能惹得起你祖父,至於跑到宮裡來欺負官家嗎?
寇季見此,低聲笑道:“好了好了,我祖父辦學,隻收寒門子弟,而且條件極為苛刻。入門必須去務農三年,你們覺得,你們手下的那幫學子,能吃得了這個苦嗎?”
國子監、太學的官員們聽到這話,果斷起身,對著趙禎的寢宮拱了拱手,離開了皇宮。
寇季入了趙禎寢宮,就看到了趙禎正坐在龍椅上揉眉心。
見到了寇季以後,讓陳琳幫寇季取了一張凳子,然後哭笑不得的道:“還是你有辦法,你一來,那幫子官員,全走了。在你來之前,朕再三勸誡,他們也不肯走。”
不等寇季開口,趙禎又歎氣道:“他們就是覺得朕好欺負!”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真要是不願意聽他們哀嚎,直接讓人鎖了宮門,不讓他們進來就是咯。”
趙禎愣了一下,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朕要是鎖了宮門,不讓他們進來,他們能在朝堂上吵翻天不可。”
寇季沉吟道:“他們有事,完全可以上書給內庭,再由內庭遞給官家。他們越過了內庭,直接來找官家,此舉不可取。”
趙禎苦笑道:“朕又不是不知道這個理,隻是他們要見朕,朕總不能避之不見吧?”
寇季正色道:“朝廷有朝廷的規矩,若是官家縱容他們一次,其他人必定紛紛效仿。屆時,各種麻煩都會找上官家。
那要內庭還有何用?”
趙禎微微一愣,笑道:“你在勸誡朕?”
寇季點頭道:“官家若是這麼認為的話,那麼臣就是勸誡。官家如今已然親政,那麼就要恩威並施,若隻施恩,卻不施威的話,百官們會對官家生出輕怠之心。”
趙禎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幽幽道:“你說的對,得恩威並施。”
趙禎看向一旁的陳琳,吩咐道:“你去傳朕旨意,除了朕轄下的直屬衙門外,其他衙門以後有事請示朕的,可以先交由內庭裁定,再由內庭呈報給朕。
若是越過了內庭,前來找朕。
杖三十。”
“喏……”
陳琳答應了一聲,下去傳旨。
陳琳一走。
趙禎起身,拉了個凳子在寇季身旁坐下,沉聲道:“四哥,此番我請你進宮,除了讓你幫忙解決宮外跪著的那批官員以外,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寇季疑問道:“何事?”
趙禎拍了拍手。
一個宦官捧著一個盒子,出現在了寇季麵前。
“打開!”
趙禎吩咐了一聲。
盒子被宦官緩緩打開。
裡麵露出了一個人頭。
寇季盯著那人頭,微微一愣,“楊懷敏?!”
趙禎點點頭,道:“楊懷敏奉旨護送曹利用至房州,卻沒看護好曹利用,使其在襄陽驛內自殺身亡。此事內庭已經派人去查探了一番,並未找到有人害死曹利用的證據。
但滿朝文武,皆覺得此事疑點重重。
朝野上下鬨得是沸沸揚揚。
朕覺得,楊懷敏也許沒有傷害曹利用,但他看護曹利用不周,一樣有罪。
所以朕就取了楊懷敏的頭顱,也算是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隻是朕不知道,該如何向滿朝文武開口。”
寇季沉吟了片刻,對趙禎身邊的宦官道:“送去李府,交給李公……”
宦官一愣。
趙禎趕忙道:“照做……”
宦官答應了一聲,抱著盒子出了宮門。
寇季盯著趙禎,淡然笑道:“那楊懷敏的人頭,恐怕不是官家取的吧?”
趙禎乾巴巴一笑,“楊懷敏是大娘娘宮裡的奴婢,是大娘娘覺得楊懷敏有失職之罪,所以取了他的頭顱,讓人送給了朕。
朕也不想讓大娘娘為此事拋頭露麵,所以就將此事攬在自己頭上。”
寇季聞言,不動聲色。
曹利用跟劉娥走的近,趙禎必然知道。
曹利用死在楊懷敏手裡,趙禎必然也懷疑過是劉娥授意的。
趙禎應該是覺得,曹利用掌握了劉娥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劉娥才殺人滅口的。
趙禎攬下此事,是想幫劉娥做一下演示。
可惜他不知道,劉娥正在布局,想把他架空成一個傀儡皇帝。
不然,他絕對不會如此幫著劉娥。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有事,儘管交給手下的臣子去作即可,沒必要事事都自己操心。”
趙禎重重的點頭道:“朕還在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官家。所以偶爾做一些錯事,也是在所難免的。”
頓了頓,趙禎歎氣道:“可惜太師不願意繼續留在朝堂上幫朕,不然朕也不需要走這些彎路。”
寇季笑道:“彆人領您走一百次,也不如您自己跌跌撞撞的走一次。”
趙禎一愣,點頭道:“是這個理……朕以前太依賴他人了,以後得學會自己獨自理事。”
寇季剛要開口繼續說話。
就見一道靚麗的身影,風風火火闖進了趙禎的寢宮。
也不施禮,張嘴就喊,“官家,臣妾剛才在曹氏宮裡,看到您賜給她的一塊玉如意,妾身也想要……”
寇季看清了那靚麗身影的麵孔以後,微微愣了一下。
竟然是郭氏。
看郭氏那跋扈的架勢,似乎在宮裡很受寵。
寇季看向了趙禎。
趙禎衝寇季眨眨眼。
二人臉上同時浮起了一絲笑意。
很明顯。
寇季交給趙禎的法子,趙禎已經用上了。
郭氏風風火火的衝到了趙禎麵前,見到寇季和趙禎並肩而坐,頓時瞪起眼,喝斥道:“寇季,你區區一個工部主事,也敢跟官家並肩而坐,誰給你的膽子。
還不快點滾開。”
郭氏至今仍舊記得,在延福宮內,趙禎選後的時候,寇季、寇準祖孫偏袒曹氏的場麵。
所以她對寇季一點兒好臉色也沒有。
她認為,若非寇準祖孫在中間搗鬼,後位就應該非她莫屬。
然而。
她的話音剛落。
寇季、趙禎二人臉色齊齊一變。
寇季略微有些驚愕。
趙禎眼中卻閃過了一道寒光。
寇季、郭氏二人,皆不知道。
趙禎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了殺心。
寇季目光從郭氏身上收回來,見到趙禎臉色冰冷,趕忙大聲道:“臣冒犯了陛下,請陛下恕罪,臣先告退。”
趙禎聽明白了,寇季這是在提醒他。
趙禎立馬收起了臉上的寒霜,淡淡的道:“退下吧……”
寇季躬身,出了趙禎寢宮。
郭氏沒眼色的盯著寇季離去的背影,跳腳道:“官家,您看到了嗎?您看到了嗎?他居然不給臣妾施禮。如此無禮的朝臣,就不應該存在在朝堂上。”
趙禎抿著嘴,咬著牙,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道:“你說的有理……趕明朕就罷了他的官。”
郭氏聞言,得意的仰起頭。
“官家,曹氏那柄玉如意,妾身也想要一個……”
“給你給你,朕給你一個更大的……大理進獻了一塊通透的玉璧,乃是稀世珍品,朕也一並賜給你……”
“那官家今晚還在臣妾宮裡歇息嗎?”
“什麼今晚?朕決定了,以後每晚都在你宮裡歇息。”
“真的嗎?”
“真的……”
“……”
趙禎寢宮外。
寇季回身望著郭氏那得意的神情,淡然一笑。
“還真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蠢貨……難怪太後會力推她當皇後……蠢人好控製……”
“劉娥也夠狠……為了在這關鍵時候不惹上麻煩,果斷砍了楊懷敏……”
寇季搖了搖頭。
邁步往宮外走去。
今日郭氏在趙禎寢宮裡幾句話,讓他輕而易舉的看清了後宮裡諸女誰更獲寵。
趙禎心裡最寵愛的,依然是張氏。
隻是他聽信了寇季的話,為了保護張氏,還沒有去碰張氏。
其次便是曹皇後。
趙禎心裡有人,還能賜給曹皇後珍貴的玉如意,那就說明曹皇後在為人處世方麵,十分得體,深得趙禎的心。
而看似受寵的郭氏女,卻不在此列。
趙禎寵愛她,賜給她東西,隻是為了讓她能死的更快一些罷了。
被一個蠢人欺負了,寇季沒啥好計較的。
因為這個蠢人,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寇季出了宮,回到了府上以後,就再也沒出去。
他坐在府上,靜靜的看著汴京城裡的風雲變幻。
楊懷敏的人頭,被趙禎送到了李迪手裡。
李迪拿到了楊懷敏的人頭以後,果斷讓人送去了曹府。
曹利用的兒子,直接將楊懷敏的人頭,擺在了供桌上。
不需要多言。
滿朝文武也知道,楊懷敏已死。
聲討楊懷敏的聲音,在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排除了障礙。
李迪、王曾二人,以內庭的名義,果斷下發了裁撤中原腹地廂軍的命令。
一瞬間。
剛剛平靜下的朝堂,再次變得風起雲湧。
而曹佾在內庭下發了裁撤中原腹地廂軍的命令的第二日,悄然出現在了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