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知道曹利用府上所有的風吹草動!”
“我這就去辦……”
事關趙禎,劉亨也不敢含糊。
劉亨衝著寇季拱了拱手,離開了寇府。
去抽調人手盯著曹利用府上。
寇季則在府上繼續猜測郭槐逼迫曹利用可能存在的深意。
寇季猜測了幾日,依舊沒有猜測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他便沒有待在府上繼續瞎猜。
而是在一個寒冷的傍晚,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到了朱府。
朱府的門子、管事,見了寇季,十分親切。
熱情的迎寇季入了府。
不等主家吩咐,就立馬讓廚房給寇季準備了一大桌上等的山珍海味。
所以,寇季見到朱能的時候,是在飯桌上。
寇季正盯著一盤蜜製的熊掌動筷子,朱能招牌式的大笑,就在廳外響起。
“哈哈哈……你今日怎麼有閒暇,到我府上……”
見到了朱能魁梧的身軀出現在了廳門口後,寇季有些戀戀不舍的放下筷子,起身拱手施禮。
朱能不等寇季施禮,就移步到了寇季身前,粗大的手蓋在了寇季肩膀上,把寇季壓回了座位。
“到了我府上,不用守那些臭規矩,坐下吃東西……”
寇季笑了笑。
朱能坐在了寇季對麵,隨手將一盤子野味推到了寇季麵前,如同一個和藹的長輩一樣,笑著道:“多吃點……”
寇季也沒有客氣,點點頭開始悶頭吃。
朱能府上總是有許多寇季從沒吃過的山珍海味出現。
寇季到了朱府以後,總是能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倒不是說寇季特彆貪嘴。
存粹是朱府上能吃到的山珍海味,在彆的地方吃不到。
更重要的是,在後世那是不讓吃的,又或者已滅絕的。
也正是因為這兩點。
寇季碰上了,自然要好好吃一番。
瞧著寇季吃的香甜。
朱能笑容更加燦爛,他那幾個兒子,早就把這東西吃膩了,麵對這些東西,很難再流露出貪嘴的神情。
現如今,也隻有在寇季身上,才能看到貪嘴的神情。
朱能一邊盯著寇季吃飯,一邊笑問道:“你大晚上的跑到我府上來,是有要事找我?”
寇季仰起頭,給了朱能一個笑容,卻沒有說話。
朱能愣了愣,也沒有再開口。
顯然。
寇季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朱能密談,飯廳可不是說話的地方。
周遭伺候著的丫鬟、仆人也多,也不好開口。
當即。
朱能讓管家拿了一雙筷子,陪著寇季一起吃喝。
酒足飯飽以後。
朱能帶著寇季到了後院的演武場。
屏退了左右以後。
二人坐在石鎖上。
朱能詢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
寇季沉聲道:“事情很麻煩。”
朱能見寇季神色不對,鄭重的道:“怎麼個麻煩?”
寇季盯著朱能,一字一句的道:“有人可能想弄死我們?”
朱能銅鈴大的眼睛瞬間瞪起,“誰?!”
寇季沒有直接回答朱能,自顧自的說道:“八王趙元儼想篡位,手裡聚攏了一幫子文臣了,最近又在招攬武臣。怕是要用最激烈的手段篡位。”
最激烈的篡位手段,自然是兵變。
兵變的地點,自然是皇城。
朱能是皇城的守衛大將軍,是趙元儼首當其衝要對付的人。
朱能臉色一變再變,低聲道:“消息可靠嗎?”
寇季果斷點頭。
朱能沉聲道:“依照你祖父的性子,肯定不會投靠趙元儼。那我們跟趙元儼,自然沒有講和的餘地。他要是領兵篡位,肯定會對我們下殺手。”
朱能看向寇季,沉聲道:“你來找我,是想從我手裡借人,先去弄死趙元儼?”
寇季搖頭,“趙元儼篡位,並不可怕。”
朱能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團,“還有比篡位更可怕的?”
寇季點頭道:“因為我除了發現趙元儼要篡位以外,還發現太後劉娥,似乎在背後推波助瀾。”
朱能一愣,眉頭擰的更緊,“按理來說,劉娥應該是最重視官家皇位的人,她若是發現了趙元儼篡位,一定會想方設法的除掉趙元儼,又怎麼可能幫著趙元儼篡位呢?”
寇季鄭重的道:“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太後劉娥用計,幫趙元儼招攬了不少文臣,但同樣也派去了刺客,潛藏在趙元儼身邊。
依照我的推測,劉娥應該是想借著趙元儼篡位,謀劃些什麼。
趙元儼篡位謀劃,應該已經被她全盤掌握。
所以趙元儼篡位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劉娥的謀劃。”
朱能聽完了寇季的話,沉吟了許久,道:“劉娥應該是想借著趙元儼篡位,重新出現在朝堂上,重新執掌朝政。”
寇季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劉娥要是真的為了重新出現在朝堂上謀劃,那麼她想要重新出現在朝堂上,重新掌權的話,就必須除掉兩個人。”
朱能盯著寇季,呼吸略顯沉重的道:“你祖父,還有你……”
寇季重重點頭,道:“此外,我還發現,劉娥的心腹宦官郭槐,暗中在逼迫曹利用。曹利用府上的錢財,已經被郭槐掏空了,曹府上上下下,如今都在吃糠咽菜。”
“嘭!”
朱能一拳打在了石鎖旁邊的武器架子上,怒喝道:“狗奴婢!”
朱能和曹利用同為武臣。
曹利用的身份地位遠比朱能高。
曹利用府上上上下下的人被逼得吃糠咽菜,朱能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如何不怒。
寇季也沒有安撫朱能,在知道了郭槐把一個樞密使逼得吃糠咽菜的時候,他心裡也有怒火。
“此事透著詭異……我感覺此事八成也是太後劉娥的謀劃……但卻猜不透其中的關節……”
朱能陰沉著臉,冷冷的道:“單憑趙元儼篡位,劉娥足以把你祖父拉下馬。她還背地裡在曹利用身上用計,必然是想害你祖父性命。”
“噌!”
朱能猛然起身,狠聲道:“此事絕不能容忍,我這就進宮去找你祖父,說個清楚。若是能想辦法反製也就罷了,若是不能反製,劉娥又一意孤行的話……
哼!”
有些話,朱能沒說出口,但寇季卻懂他的意思。
朱能視寇準如父。
劉娥若真是要害寇準性命的話。
朱能就敢領兵殺到劉娥寢宮裡去。
朱能為了寇準,可是什麼都敢做。
眼見朱能就要進宮,寇季趕忙拽住了朱能的衣袖,道:“朱叔叔,此事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不需要走那一步。”
朱能瞪著眼,盯著寇季,喊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看著那些小人算計你祖父?你小子也是個聰明人,怎麼就不懂呢?
她們若是傷了你祖父性命,還能留你在世上獨活?
她們既然想要我們的命,那我們就先要了她們的命。”
寇季見朱能心生惱怒,大有領兵殺一番的心思,趕忙開口。
“朱叔叔!我祖父一生以賢臣良相自居,最愛惜的就是名聲。若是因為你一時衝動,毀了他一生的清名,他縱然活著,也會鬱鬱終生的。
此事還有回旋的餘地,斷不可以走最後一條路。”
聽到了寇季的話,朱能緊握著拳頭,克製著心頭的怒火,問道:“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寇季沉聲道:“今夜我過來找你,就是為了讓你早做準備,避免最壞的局麵出現。”
朱能盯著寇季,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寇季道:“皇城上那些紈絝子弟,儘快把他們換下來。換上你手裡那些忠心耿耿的良家子。從今日起,你就在皇城上守著。
真要有什麼意外發生,你就第一時間封鎖皇宮。
隻要皇宮在我們手裡,我們想怎樣都行。”
朱能細思了一下寇季的話,重重的點頭,“你說的對,隻要皇宮在我們手裡,我們想怎樣都行。若是劉娥那賤婦真的敢傷害你祖父的性命,我也好第一時間砍了她的腦袋,為你祖父報仇。”
寇季安撫著朱能重新坐下。
見朱能胸膛裡的怒火在自己安撫下去了一半,就繼續說道:“我這一次過來,除了要讓你掌控皇城外,還有就是希望你幫我參詳參詳郭槐逼迫曹利用的用意。
劉娥其他的謀劃,我已經推測的七七八八了,唯有這一條,我至今想不明白。”
朱能冷聲道:“剛才我是不是說過,劉娥要害你祖父性命?”
寇季點頭。
朱能繼續道:“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
寇季沉吟道:“難道不是因為趙元儼篡位,我祖父會因為失察之罪,被罷黜相位,等我祖父失去了權勢以後,劉娥會暗害我祖父嗎?”
朱能冷冷的搖頭。
“劉娥要害你祖父性命,關鍵問題就在曹利用身上。”
寇季皺眉道:“你想的這一點,我也想過。劉娥若是把曹利用的問題,栽贓到我祖父頭上,一定會引起滿武勳們對我祖父的敵視。
可此事是郭槐所為。
一旦曹利用出了什麼問題,很容易追查到郭槐身上。
滿朝文武總不能睜眼瞎吧?”
朱能冷笑一聲,質問道:“那若是滿朝文武在這件事上都變成了瞎子呢?”
寇季搖頭道:“不可能!”
朱能譏笑道:“為什麼不可能?你祖父理政期間,先後裁撤了提刑司、將作監,以及一半的少府監,又裁撤了數十萬的廂軍將士。
讓很多官員,都失去了斂財的機會。
你祖父如今位高權重,那些官員們自然敢怒不敢言。
可若是一個搬倒你祖父的機會出現在他們眼前,你覺得他們介不介意做一次瞎子?
那些跟隨著你祖父的官員,也未必忠心。
隻要劉娥肯許下重利,他們當中一大部分人願意做睜眼瞎。
當其中一大部分人做睜眼瞎的時候,你覺得剩下的少數人的辯駁,有用嗎?”
寇季心頭一驚。
就聽朱能繼續說道:“你祖父一直在推行裁撤廂軍的政令,如今四邊的廂軍,已經裁撤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中原腹地內的廂軍。
你祖父目前就在籌備這件事。
隻是礙於官家婚事,遲遲沒有下令。
一旦官家完婚,你祖父一定下令裁撤中原腹地內的廂軍。
屆時,朝堂上的武勳,一定會鬨起來。
若是在這個時候,曹利用出了什麼意外。
你覺得,武勳們會怎麼做?”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他們一定不介意做一次瞎子,將曹利用的死,推到我祖父頭上,直言是我祖父裁撤中原腹地內的廂軍,逼死的曹利用。
若是緊接著,趙元儼再高舉清君側的反旗篡位。
那我祖父的性命,怕是要保不住……
我祖父擔上了一個大奸臣的名頭,自己也會把自己氣死……
縱然沒自己把自己氣死,劉娥也會用一係列的發配,讓我祖父死在奔波的路上……”
一瞬間。
寇季想通了劉娥的全盤謀劃,所有串連不上的線索,全部串連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在了他們祖孫頭上。
“好毒的謀劃!”
寇季握起了拳頭,陰沉著臉,低語了一句。
朱能卻一臉愕然的看著寇季,“你剛才說,曹利用會死?”
寇季點點頭,“曹利用被逼得上天入地皆無門,又無法向彆人求助,你覺得依他的性子,會苟活下去?”
曹利用的性子,朱能倒是了解。
聽到了寇季的話,朱能讚同的點頭,“曹利用性子偏執,真要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八成會自殺。”
寇季眯著眼道:“能把人心算計到這個份上,夏竦確實厲害。”
“夏竦?!”
朱能愕然的盯著寇季。
寇季點頭道:“夏竦已經入宮,如今就在劉娥的旁邊,幫著劉娥出謀劃策。”
朱能咬牙道:“夏竦可是一頭狼啊。”
寇季冷笑道:“我若不知道他們的謀劃,那夏竦還真就是一頭狼。可我知道了他們的謀劃,那夏竦就是一條狗。”
說到此處,寇季看向朱能道:“我沒看破的事情,沒想到朱叔叔你一眼就看破了。早知道我就應該早點過來找你,也不用在府上瞎想那麼久,浪費那麼久的時間。”
朱能愣了一下,搖頭道:“你隻是很少涉足行伍,不了解我們這些人的性子。不像是夏竦,在行伍中廝混了十多年,了解我們這些人的性子。”
寇季聞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有這一方麵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從沒想過,有人可以用計謀,讓大半個朝堂的官員,變成睜眼瞎。是我經曆的太少,目光太淺的緣故。”
“我可以算計天下的官員,彆人也可以算計滿朝文武。天底下並不是隻有我一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