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像是冤大頭嗎?”
寇季陰沉著臉,盯著陳琳疑問。
陳琳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也不希望官家大婚,辦的太寒酸吧?”
“自然不希望……”
寇季想都沒想的說道。
他成婚的時候,趙禎差點用爆竹把馬行街給炸了。
雖說趙禎的舉動有些兒戲,但是他的心意,寇季卻感受到了。
趙禎大婚的話,他自然不希望辦的太寒酸。
隻是他說完話以後,突然意識到了陳琳的話裡貌似有點不對味。
寇季有些狐疑的道:“據我所知,每年朝廷從國庫,劃撥入內庫的錢,有兩百萬貫左右,加上內庫積攢的一些藩屬貢品,內庫的存錢應該不少吧?
有那麼多錢,還不夠官家舉辦大婚?”
陳琳眯了眯眼,看向寇季,冷哼道:“內庫又不是咱家一個人在掌管。”
寇季挑起了眉頭。
陳琳這話,飽含深意,寇季卻沒有追問。
從陳琳話裡,寇季分析出,內庫的錢財八成被人動了,而且數額還不小。
能動用內庫錢財的,隻有趙禎、劉娥兩人。
趙禎既然沒動,那麼動用內庫錢財的,必然是劉娥。
劉娥突然動了一大筆錢,做了什麼,還需要好好探查一番不可。
寇季盯著陳琳道:“官家就算要大婚,也到了明年秋末了,到時候不需要廣南的錢財,單單是交子鋪裡賺到的錢,就足夠官家舉辦一個盛大的大婚。
隻是回頭分潤交子鋪紅利的時候,你可要幫官家看好了。
彆讓彆人再拿了去。”
陳琳冷冷的道:“咱家吃了一次虧,就絕不會再吃第二次。”
寇季緩緩點頭。
陳琳盯著寇季道:“咱家覺得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一下你。”
“什麼事?”
寇季疑問。
陳琳陰測測的道:“從太後失勢以後,郭槐那廝去曹府的次數很頻繁。聽說那廝從曹府榨取了不少錢財。”
寇季愕然道:“曹府會給他錢?”
寇季覺得陳琳在逗他。
郭槐那廝真的要去曹瑋府上討錢,曹瑋能把他屎給打出來。
陳琳老臉一黑,瞪眼道:“咱家說的是曹利用所在的那個曹府。”
此話一出。
寇季一臉古怪。
眾所周知,曹利用是劉娥的心腹。
郭槐又是劉娥的貼身宦官。
劉娥的貼身官宦,找劉娥的心腹榨取錢財?
怎麼聽,怎麼覺得,這是個玩笑。
陳琳見寇季臉色古怪,黑著臉道:“你當咱家跟你開玩笑?咱家說的是事實。”
寇季心有疑惑,嘴上卻說道:“你肯跟我說這些,必然是提前查探過的,肯定不會跟我開玩笑。我隻是覺得,一個太後的貼身宦官,找一個太後的心腹,去榨取錢財,為了什麼?圖什麼?”
陳琳臉色緩和了幾分,不鹹不淡的道:“咱家怎麼知道?咱家就是不想去探查太後的心思,所以才把這件事告訴你,讓你去想辦法探查。”
寇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會想辦法去查探一番的。”
說完這話,二人就不再多言。
因為趙禎已經巡視了一番交子鋪,回到了三樓。
他剛步入三樓,有些意外的問寇季,“你那個印刷交子用的印刷術……”
寇季笑眯眯的道:“秘密……”
趙禎愣了愣,笑道:“那朕不問了。”
寇季點點頭,見時辰差不多了,就提醒了趙禎一句。
趙禎大方的派遣陳琳下去傳令,準許開張。
在一聲聲爆竹聲中。
慕崇掀開了一字交子鋪的招牌。
路上的行人們一個個駐足觀看。
隻是他們中間並沒有幾個人懂得交子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所以隻是湊在一旁看熱鬨。
少頃。
爆竹燃燒完了以後。
慕崇讓人在交子鋪前貼出了告示,大體的講解了一下交子的用途。
大宋的讀書人很少,但是汴京城裡的讀書人卻很多,一些明年參加春闈的讀書人,早已經先一步到了汴京城。
所以人群中識字的人不少。
在交子鋪的告示貼出以後。
便有人大聲的朗讀給了周遭的其他人聽。
很快,圍觀的行人,都知道了交子的用途。
許多人行人對此嗤之以鼻,覺得花錢把錢存在交子鋪裡,純粹是浪費錢財。
存在家裡不好嗎?
不需要花費,占據的地方也不多。
所以,交子鋪開張以後,過了一個時辰,也沒有人去交子鋪存錢。
三樓。
陳琳盯著樓下的人群,冷嘲熱諷的對寇季道:“看來百姓們很聰明,不會被你這些小手段騙到。”
寇季斜了一眼陳琳,沒有說話。
他喚來了陸銘,趴在陸銘耳邊低語了一句,陸銘匆匆下了樓。
沒過一會兒後。
一輛馬車,裝著滿滿當當的銅錢,出現在了交子鋪錢。
坐在車轅上的商人打扮的人,對著交子鋪的管事拱了拱手,讓人抬著銅錢進了交子鋪。
“自己花錢找人充門麵……嘿嘿……”
陳琳嘲諷著。
寇季、趙禎二人,齊齊斜了陳琳一眼。
陳琳一愣,苦笑了一聲。
他隻顧著給寇季找茬了,卻忘了,趙禎才是交子鋪最大的東家。
若是交子鋪沒有錢賺,趙禎也就沒錢賺。
趙禎能高興?
陳琳趕忙給趙禎賠罪道:“奴婢失言了……”
趙禎哼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
他目光繼續盯著樓下。
隨著第一輛馬車到達交子鋪以後,後麵接連不斷的馬車開始湧現到了交子鋪前。
一車車的銅錢被送進了交子鋪。
當第十車銅錢到了交子鋪的時候,圍觀的百姓臉上再無看熱鬨的神情,反而一臉驚愕。
當第五十車的銅錢運到了交子鋪的時候。
汴京城的百姓們轟動了。
一些豪門大戶也被驚到了。
五十車的銅錢,可是一個龐大的數目。
更關鍵的是,在這五十車銅錢運進了交子鋪裡以後,交子鋪外麵,依然有馬車不斷的湧來。
從交子鋪的門口順著馬車望過去,一眼看不到儘頭。
一些豪門大戶的人,立馬派遣了府上的管事,趕到了交子鋪處查探情況。
當第一百車的銅錢運進交子鋪的時候。
汴京城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豪門大戶的那些家主們坐不住了。
文武百官坐不住了。
資事堂裡的寇準,也坐不住了。
就連蟄居在寢宮裡的劉娥,也有些坐不住了。
馬匹、轎子,一個個湧現到了交子鋪外。
瞬間填滿了交子鋪門口的街道。
一個個達官貴人們,看著那裝滿了銅錢的馬車,一個個眼睛都挪不開。
陳琳看著留下那逐漸出現的一個個熟悉的麵孔,一臉愕然。
“還真是……真是財帛動人心呐……”
趙禎盯著樓下那些熟悉的麵孔,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略顯深沉的看向寇季,道:“他們上朝,都沒這麼積極吧?”
寇季似乎早就料到了有這種場麵,所以他臉上沒有任何過激的表情,隻是淡然一笑,道:“這就是錢財的魅力……”
趙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低頭往下觀看。
交子鋪前。
王欽若、李諮湊在一起,盯著那一車車的銅錢。
王欽若目光貪婪的道:“誰家竟然有如此海量的錢財?”
李諮目光中倒是沒有貪婪,隻是望著那一車車的銅錢,若有所思的道:“據說是蜀中的商人……”
王欽若嘿嘿一笑,“如此海量的錢財,也是商人配擁有的。”
李諮讚同的點頭道:“應當交給我三司掌管。若是我三司能掌管這筆錢財,很多事情就不需要那麼費心費力的謀劃了。”
王欽若看向李諮,會心一笑。
李諮看向王欽若道:“聽說你有一位故舊,在巡檢司任職。讓他們去試試水,看看這交子鋪裡的水有多深,背後又是誰在撐腰。”
王欽若笑眯眯的道:“剛來的路上,老夫聽人說,寇府的那個小崽子跟這交子鋪有所關聯。”
李諮聽到這話,冷冷的一笑道:“擺出了這麼大一塊肉出來,惦記上這塊肉的,恐怕不止你我。
先讓人去試試水,給那些正在觀望的人做一個表率。
隻要惦記上這塊肉的人一擁而上。
我們就有機會坐收漁利。
到時候彆說是寇府的小崽子了,就算是寇準出麵,也擋不住我們取財。”
王欽若笑容燦爛的道:“寇準也不敢得罪所有的勳貴……除非他彆有二心……”
李諮笑著點點頭。
然而。
誠如他二人所言,看到了這麼一塊肥肉出現以後,惦記上他們的,確實不止他們二人。
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位置。
高處恭、曹瑋並肩而立。
高處恭盯著那些海量的銅錢,眯著眼,低聲道:“交子鋪的東家是誰?”
曹瑋沒有隱瞞,直言道:“據說是寇季跟蜀中的幾個商人。”
旁人不清楚交子鋪的底細,曹瑋倒是了解一些,畢竟曹佾整日裡跟寇季廝混在一起,曹府的人一直關注著寇季,寇季前前後後數次到交子鋪,曹府的人也知道。
而慕崇三人不過是一介商賈而已,他們敢把這麼多錢財一次性拿出來,必然有所依仗。
所以很容易聯想到寇季身上。
高處恭聽到這話,若有所思,“寇季那小子也太膽大了吧。如此多的錢財一次性拿出來,也不怕彆人惦記。”
曹瑋似笑非笑的看向高處恭,道:“你惦記上了?”
高處恭翻了個白眼,瞥向曹瑋,“你難道不惦記?”
曹瑋淡然笑道:“寇季那小子做事向來有章法,他敢把這麼多錢拿出來,必然就有手段保住這些錢。我了解他,所以我對這些錢沒有貪念。”
高處恭譏笑了一聲,沒有多言。
他不相信曹瑋看著這些錢財不動心。
他又哪裡知道,曹府早就在寇季身上下了注。
如今曹佾先是拿到了萬象樓的份子,又拿到了城外正在營造的紡織作坊的份子。
萬象樓的份子值不值錢,已經不需要多說。
汴京城裡但凡對錢財貪心的人,背地裡都算過萬象樓每一年的盈利。
知道萬象樓有多賺錢。
城外的紡織作坊,規模龐大,用的又是不用花錢的流民,不賺錢那才奇怪。
單是萬象樓、紡織作坊的份子,就已經讓曹府吃的飽飽的了。
曹瑋又豈會跟寇季撕破臉麵,衝進交子鋪去跟其他人廝殺。
雖說曹佾如今賺的錢,不會入曹府的府庫,但那仍舊是曹府的錢。
曹瑋、高處恭二人心中各有盤算,二人站在哪兒沒有在多言。
站了許久。
高處恭猛然瞪大眼,低聲罵了一句,“這個棒槌……”
曹瑋循聲望去,就看到了一個紈絝子,領著一棒子狗腿子,衝進了交子鋪裡。
他也暗罵了一句。
“確實是個棒槌……”
衝進交子鋪的那個紈絝子。
他們二人也認識,是石府二房次子石孝孫。
其父是石守信的次子西平郡公石保吉,其母是太祖次女晉國大長公主。
依靠祖輩的蒙蔭,混了一個西京左藏庫使的閒差,領著一份俸祿。
平日裡在汴京城裡廝混,是個有名的浪蕩子。
這廝也是跋扈慣了,見到了海量的錢財,就收不住自己的手,連人家跟腳也不探查清楚,就赤膊上陣,往進闖。
他不是棒槌,誰是棒槌?
石孝孫進了交子鋪,錢樂主動迎上前,笑嗬嗬的問道:“客官可是要存錢?”
石孝孫大大咧咧的道:“你們東家呢?本公子有大生意要跟你們東家商量。”
錢樂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石孝孫,再看了一眼石孝孫背後那些飛揚跋扈的狗腿子們,頓時猜到了此人是來鬨事的。
他也沒道出身份充大頭,而是笑眯眯的道:“我們東家在三樓,我找人帶你上去。”
“那還不快點?!”
石孝孫大聲催促。
錢樂讓人帶著石孝孫上了二樓。
到了二樓樓梯口,守在樓梯口的侍衛們攔下了石孝孫。
“你不能上去!”
侍衛們冷冷的開口。
石孝孫譏笑道:“這汴京城裡,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識相的給我滾開,不然我就讓人把你們扔出去。”
“讓他上來。”
寇季從三樓樓梯口伸出了一個腦袋,笑眯眯的吩咐了一句。
石孝孫帶人進了交子鋪,寇季、趙禎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也猜到了這廝是來鬨事的。
所以寇季特地讓人放他上來,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石孝孫瞧見了寇季,微微一愣,但卻並沒有懼怕寇季。
他可是正經八百的皇親國戚,沒必要懼怕寇季。
而且他母親還活著,縱然他鬨出了多大動靜,有他母親護著,誰也處置不了他。
石孝孫衝著侍衛們冷哼了幾聲,邁步上了樓梯。
他身後的狗腿子卻被攔在了樓梯口。
他對狗腿子們吩咐了一聲,“你們就在此處待著,少爺我也是有身份的人,這交子鋪的東家,不敢拿我怎樣。”
說完這話,石孝孫丟下了狗腿子們,繼續攀著樓梯向上。
一邊走,一邊質問寇季,“你是交子鋪的東家?”
寇季笑眯眯的道:“算是……但不是大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