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感受到了匠人們熱切的目光,便知道了匠人們都存的什麼心思。
他手裡倒是有不少能捧出巨匠的手藝,但是卻暫時沒打算傳給這些人。
言辭犀利的拒絕了畢昇給自己施禮以後,寇季對那些圍著他不肯走的匠人們道:“我手裡倒是還有一些手藝,但這些手藝都需要鋼材支撐,你們煉不好鋼材,就彆想窺探我的手藝。
都滾蛋!”
寇季順口給了匠人們一句許諾,罵罵咧咧的打發他們離開。
匠人們並沒有因為他的謾罵生惱,反而一個個喜滋滋的回去煉製鋼材了。
寇季叮囑匠人頭目,單獨給畢昇準備出一座小院,讓畢昇繼續精研印刷術。
匠人頭目滿口答應了一聲。
寇季邁步離開了匠人們所在的院子,剛出了院子的月亮門,撞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向嫣。
向嫣提著裙角,盯著寇季,急忙問道:“偷竊彩墨的人抓住了?”
寇季緩緩點頭。
向嫣滿臉煞氣的道:“那個不知死活的仆人乾的?妾身要好好教一教他規矩。”
向嫣話音落地,她的丫鬟春兒,從背後拿出了一根藤條,用力的晃蕩了一下。
寇季攔下了準備闖進匠人們所在的院子的向嫣,勸解道:“打不得了……”
向嫣愕然的質問寇季,“為何就打不得?妾身這個當主母的還不能教訓府上的仆人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這個當主母的自然能教訓府上的仆人,隻是畢昇如今,已經算不上府上的仆人了。”
“脫籍了?”
向嫣愣愣的問了一句。
不等寇季回答,她憤憤不平的道:“就算脫籍了又如何,我寇府豈是誰想欺就能欺負的?”
寇季搖頭笑道:“不是脫籍了。而是畢昇已經升任為我寇府的門客了。”
向嫣眉頭一擰,疑問道:“門客那是秦漢時期的東西,現在哪有門客這一說。就算你要在府上開一個特例,恢複秦漢時期的舊製,也不該晉升一個賊偷。”
寇季認真的道:“什麼賊偷不賊偷的,以後休要再提。以後你不僅不能提他是個賊偷,還得幫他揚名。”
向嫣一愣,思量了一下,愕然道:“他乾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成神了……”
“神?”
“匠神!”
寇季擲地有聲的說了兩個字,隨手從袖口取出了畢昇印刷出的那篇文章,遞給了向嫣。
向嫣拿過了文章,一臉疑惑。
掃了一眼文章,印刷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但她並沒有在意,而是仔細觀看了一下文章。
然後仰起頭,一臉茫然的問道:“這隻是一篇尋常讀書人作的尋常文章而已,論文采,比妾身還差三分,有什麼特彆的?”
寇季臉色微微一黑,沉聲提醒道:“看印刷……”
向嫣一愣,趕忙低頭繼續觀看。
一看之下,立馬就看出了不同。
“這……不是尋常的雕版印刷術?”
寇季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跟向嫣解釋。
沉吟了一下後,讓開了匠人們所在的院子裡的月亮門,道:“你自己進去看,但彆傷著畢昇。”
向嫣瞪著眼道:“他要真的對府上有貢獻,妾身自然不會傷到他。可他要是對府上沒什麼大貢獻,妾身是一定會追究他偷竊之罪的。”
寇季沒有言語。
向嫣狐疑的帶著春兒進了匠人們所在的院子。
寇季背負雙手,回到了四君園。
入了書房,寇季從向嫣帶過來的藏書中,取了一本有關於詩詞解析一類的書籍,翻開閱讀。
明日他要參加金明池的鹿鳴宴。
依照以往的情形,秋闈取中的學子們到了鹿鳴宴上,少不了要作詩裝逼。
他需要學習一下詩詞解析一類的知識。
避免鹿鳴宴上,學子們找他評價詩詞的時候,他說的不對,讓人笑話。
寇季手裡拿著書籍翻了沒兩頁,向嫣如同一陣風一樣衝進了書房。
她見到了寇季,驚叫道:“相公,府上出聖人了。”
寇季放下了手裡的書籍,哭笑不得的道:“什麼聖人,淨胡說八道。”
向嫣急忙走到寇季麵前,驚聲道:“妾身可沒胡說,畢昇用活字做印刷術,比原有的雕版印刷術,要好一大截。這要是傳出去了,天下間的讀書人,還不得把畢昇當聖人看待。
匠人們很有可能會把畢昇當成祖師爺供奉。
這樣的人物,出自於咱們寇府,咱們寇府也要跟著沾光了。”
寇季聽到向嫣這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依照史料記載,畢昇創出了活字印刷術以後,並沒有立馬名聲大噪,什麼朝野上下都沒有人在乎他。
也是等他死了以後,讀書人們認識到了活字印刷術的好處,這才開始為他揚名的。
也就是說,活字印刷術若是傳揚不開,畢昇不會名聲大噪,寇府更不可能跟著沾光。
寇季之所以幫畢昇吹噓,幫畢昇拔高地位,也是看在他創出了活字印刷術的份上,並沒有想著跟他沾光。
如今向嫣一提,寇季倒是生出了一些心思。
幫畢昇揚名,讓天下人快速的認識到活字印刷術,不僅畢昇得了好處,寇府也會跟著得好處。
有了這個心思,寇季就笑著對向嫣道:“既然夫人如此推崇畢昇,覺得咱們寇府能跟著畢昇沾光,那你就幫畢昇揚揚名如何?”
向嫣聽到寇季這話,立馬明白了寇季的心思。
她也知道,一個人本事再大,手藝再高,也沒什麼用。
需要有人吹捧,才會身價百倍。
向嫣思量了一下,提議道:“妾身在城外的彆院裡,開一個詩會?”
寇季緩緩搖頭,“寇府在城外倒是有幾處彆院,可大多已經年久失修,用不成了。”
向嫣又思量了一下,道:“那妾身給幾個閨中密友說說,讓她們在參加詩會的時候,幫畢昇揚名?”
寇季依舊搖頭。
向嫣歎氣道:“那怎麼辦?”
寇季沉吟了一二,有了對策。
他詢問道:“你派人去一趟萬象樓,讓張成幫忙撲賣畢昇創出了印刷術,低價標一萬萬錢。”
向嫣愕然的瞪大眼,驚叫道:“一萬萬錢,誰會買?根本賣不出去。”
寇季笑道:“我也知道它賣不出去,我就是想借此把畢昇創出的印刷術的名頭打出去。”
向嫣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下寇季這麼做的用意。
片刻以後,她眼睛亮晶晶的道:“妾身明白相公的用意了。以萬象樓如今的地位、信譽,他們撲賣一個一萬萬貫錢的東西出去,自然引得汴京城內所有人的關注。
有人自然按耐不住,會深挖畢昇創出的印刷術。
妾身到時候派人去散布一些印刷術印刷出來的東西,然後再透漏一些印刷術的好處。
畢昇一定會名聲大噪。”
寇季笑著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明白了我的用意,那你就去照做吧。”
向嫣燦爛的一笑,轉身就要離開書房,去為活字印刷術造勢。
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似是想起了什麼,腳下一頓,回身詢問道:“相公,畢昇說了,他能創出印刷術,相公你功不可沒,想請你給印刷術起個名字。”
寇季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活字印刷術……”
向嫣微微一愣,回憶了一下畢昇印刷的過程,笑道:“倒也貼切。”
打發了向嫣以後,寇季就一個人在書坊裡看書。
向嫣出了寇季的書房,立馬派人去萬象樓給張成傳話。
傍晚的時候。
當汴京城裡的百姓們忙著議論開封府貢院門口發生的事情的時候。
萬象樓就傳出,有人要撲賣一個價值一萬萬貫錢的手藝的消息。
一瞬間。
汴京城又轟動了。
價值一萬萬貫錢的手藝?
那是啥手藝?
官家寶璽,恐怕也不值這麼多錢吧?
一些有身份背景的商人們,當即就湧進了萬象樓去打探消息。
隻是萬象樓上到掌櫃,下到夥計,沒有一個人肯透漏消息的。
商人們急的抓耳撓腮的,不肯離開萬象樓。
百姓們得不到消息,心裡也癢癢的睡不著。
於是乎,就有人開始造謠。
有人說萬象樓放出的是假消息。
也有人說,萬象樓裡那價值一萬萬貫錢的手藝,是昔日魯班祖師創出的飛鳥術。
眾說紛紜,討論了一夜。
翌日。
寇季起床以後,穿戴上了官服,趕往了金明池。
鹿鳴宴是從傍晚開始,到深夜結束。
但是寇季必須提早趕到金明池去作準備。
他作為三位考官中資曆最淺的一位,這種費力的事情,自然得他來作。
寇季到了金明池的時候,宮裡派遣而來的宦官、宮娥,早已在金明池門口等候。
領頭的卻不是宦官,而是曾經跟寇季有一麵之緣的禦前帶刀侍衛蔡菜。
這廝在趙恒駕崩的時候,混了一些功勞,如今已經遷任為禦前帶刀侍衛副統領。
“寇侍郎……”
“蔡統領……”
二人互相施禮過後。
蔡菜領著寇季,以及那些宦官、宮娥,入了金明池。
之所以由蔡菜帶領著他們進入金明池,而不是讓宦官帶領著他們進入金明池,原因就在金明池。
金明池算得上是大宋最特殊的一個地方。
它既是官家與民同樂的場所,也是一處軍事重地。
在金明池內,駐紮著大宋最精銳的水軍數萬,每日裡乘著大船在水上演練。
但凡官家在金明池飲宴,與民同樂。
金明池內的水軍都會操練一二,讓百姓們見識見識。
它是一座遊樂場,也是一座軍營。
兩種搭配不到一起的作用,愣是在它身上完美的融合。
蔡菜領著寇季一行到了金明池門口,出具了官家趙禎的聖旨以後,金明池門口的守衛,打開了門戶。
八位宦官留在了金明池門口的兩側,陪著金明池門口的守衛一起守門。
傍晚的時候,今科秋闈取中的學子,要入金明池,他們得留下核對學子們的身份,放學子們進去,避免學子們被守衛刁難。
金明池內的將士們早就得到了通知,知道今晚金明池內有鹿鳴宴,所以他們已經停止了操練,大船挪移到了另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
隻有一座龐大的龍舟,漂浮在水麵上。
那是官家才能乘坐的禦龍舟。
除此之外,金明池上一個人也看不見。
隻有那碧綠的池麵,伴著冷風在輕輕的波動。
寇季一行入了金明池,有金甲將士,引領著他們,踏上了一條貫穿了一半金明池的廊道。
在金明池正中的位置,有一片的宮落群。
鹿鳴宴就在其中的承恩殿內舉行。
之所以叫承恩殿,取的是承蒙皇恩之意。
一行人到了承恩殿。
蔡菜帶著寇季到殿內的一處休息的地方休息,然後他帶領著宦官、宮娥們開始布置殿內。
那些宦官、宮娥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寇季監督提點。
他們會自顧自的做好自己的差事。
畢竟,鹿鳴宴若是出了差錯,寇季不會受到任何責罰,而他們這些負責布置承恩殿的宦官、宮娥們會承擔所有的罪責。
寇季見無事可做,就躲在了大殿內的一角休息。
順手還搶了幾盤宮裡禦廚做出來的吃食。
提著餐盒的宦官,對此不敢怒、也不敢言。
寇季在承恩殿內鹹魚了大半日。
宦官、宮娥們已經布置好了承恩殿。
桌椅、吃食、酒水、器具,擺放的整整齊齊。
擺放好以後,宦官、宮娥們退出了承恩殿,在另一座偏殿內等候差遣。
臨走的時候,一個年齡頗大的宦官,還湊到了寇季身邊,苦著臉道:“寇侍郎,這一次你可彆把宮裡的盤子、筷子帶回府了。
不然奴婢回到了宮裡,沒辦法跟宮裡交代。”
寇季聽到這話不樂意了,瞪著眼道:“我不是那種人!”
老宦官也沒敢犟嘴,隻是對寇季拱了拱手,做出了一副懇求的姿態。
寇季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我不會拿那些東西。但是彆人拿了,那我可就不管了。”
老宦官聞言,趕忙道:“隻要您不動手,旁人肯定不會動。”
寇季瞪了老宦官一眼。
老宦官知道他的話寇季不願意聽,沒敢多說。
退出了承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