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盯著向嫣疑問道:“你們向府真的打算把小妹送進宮?”
雖說寇季初見向家小妹的時候,向家小妹給寇季的感官不好,但是接觸的久了,寇季也漸漸的了解了她。
她其實就是一個有點小心眼,有點小鬼計的小丫頭而已。
性子不壞,隻是有點護短。
凡是跟她關係親近的人,她都喜歡護著。
有人得罪的向府的姐妹,不等向府的姐妹開口,她就急吼吼的找上門去,去找人家算賬。
這也很向府的三代男丁比較羸弱有關。
向府三代男丁裡,並沒有什麼太出彩的人物,一個個在向敏中的教育下,都變成了書呆子,遇事能忍則忍。
忍久了以後,就被人當成了好欺負的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向家小妹才會變成小刺蝟一樣,對誰都凶巴巴的。
向嫣麵對寇季的疑問,哀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這是我爹的決定,我祖父也點頭答應了,誰也改變不了。”
寇季皺眉道:“宮裡可是一個是非窩……”
寇季左右瞥了一眼,見周遭沒有人,向家小妹也跑遠了,就小聲的對向嫣道:“先帝在位時期,後宮誕下多名皇子皇女,除了官家、趙絮二人外,其他的全部夭折。
以你的聰慧,不會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
我若所料不差,劉娥、楊太妃二人八成也有參與。
小妹入了宮以後,落在她們二人手裡,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你應該能想到。”
向嫣臉色難看的道:“我也知道宮裡是個是非窩,可我祖父和我爹已經決定了此事,我也阻止不了。”
寇季微微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言。
向家小妹入不入宮,那是向府的家事,寇季現在還不算是向府的人,他沒辦法插手。
“你祖父功利心太重……”
寇季如此評價。
向嫣卻沒有開口。
向敏中是她祖父,她還沒有資格說自己祖父的壞話。
寇季沉吟了一下,又道:“小妹如果非要入宮不可的話,我會求一求陳琳,讓他照應一下小妹。”
“有陳大伴照應,小妹入了宮,肯定不會被為難,我替小妹謝謝你。”
向嫣低聲說了一句。
寇季勾起嘴角,壞笑道:“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向嫣先是一愣,見到了寇季壞壞的眼神以後,嚇的慌忙躲閃。
寇季卻向她撲了過去。
“小少爺?!”
寇季剛逮住了向嫣,背後響起了寇忠的聲音。
寇季探出去的手一僵,黑著臉,回過身,一臉煞氣的瞪著站在不遠處的寇忠。
寇忠見寇季渾身煞氣,嚇了一跳。
他哆嗦著往後退了一步。
向嫣卻借此逃遠了,隔著老遠,對寇季揮揮手,相約三日後再見。
寇季瞪著寇忠,惡狠狠的道:“你壞我好事?”
寇忠陪著笑臉道:“老仆剛才瞧了個明白,您鑽進向家姑娘懷裡……”
寇忠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因為寇季眼中凶光儘顯。
寇忠趕忙道:“府上伺候您的丫鬟那麼多,官家還賜了您不少宮女在彆院養著,您要是有心思……”
“你懂個屁!”
寇季低聲罵了一句。
“說,找我何事。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回到府上,有你好看的。”
寇季一臉凶神惡煞的說著。
寇忠急忙道:“宮裡來人了,說老爺請您入宮。”
寇季一愣,狐疑道:“這個時候召我入宮做什麼?”
呂夷簡在曲阜,大刀闊斧的在收拾孔家,從孔家清理出來的田產,在逐步的分給從東北疆裁撤下來的將士們。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貌似沒有什麼需要他插手的事情。
難道是滿朝文武因為升官的事情鬨到朝堂上了?
寇季狐疑的跟著寇忠回了府,換上了朝服以後,匆匆進了宮。
進了資事堂,趙禎、寇準、王曾、向敏中皆在,李迪也在。
寇季依禮挨個問侯了以後,寇準就甩給了他一卷文書。
寇季展開一看,有點懵,“讓我擔任此次開封府秋闈的考官?”
寇準三人齊齊點頭。
趙禎板著臉,點著腦袋,一臉認同。
寇季拿著文書,有些不確定的道:“我非進士出身,身上也沒有學士的職位,讓我擔任開封府秋闈的考官,會不會有些草率?
百官能答應?”
寇準瞪了寇季一眼,提醒道:“你隻是副考,並不是主考。”
寇季恍然大悟,點頭道:“那還行……”
寇準聞言,恨不得撲上前掐死寇季這貨。
他黑著臉問寇季,“你知不知道讓你擔任副考,意味著什麼?”
寇季沉吟了一下,緩緩搖頭。
向敏中在一旁小聲解釋道:“讓你擔任開封府秋闈的副考,來年春闈的時候,副考也必有你一席之地。”
寇季一瞬間就聽懂了向敏中話裡的意思。
開封府秋闈副考官不算什麼,明年春闈副考,那才是重頭戲。
曆來科舉考官,那都是搶破頭的事情。
一旦擔任了考官,不僅能名聲大噪,在士林裡揚名,還能網羅一門進士門生。
多一批進士門生,就等於多了一批政治資源。
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的黨羽、班底。
雖說以寇季的年紀、地位,無法擔任主考,無法大肆網羅門生。
但以他的身份背景,隻要他擔任考官,肯定會有進士會投入到他門下。
有了這一批進士門生,寇季在朝堂上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明白了寇準此舉的深意,寇季緊握著文書對寇準深深一禮。
想來寇準為了幫他爭取到這個副考官的身份,沒少遭人非議。
雖然沒人敢當著寇準的麵說寇準的壞話,但是背地裡必然罵寇準以權牟私。
同時,寇季也沒忘了對王曾、向敏中施禮。
想來他們在這件事中也起了不少作用。
寇準三人見寇季難得的向他們躬身施禮,微微一愣。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趙禎有心跟寇季說兩句,想向寇季表表功,想告訴寇季,寇季之所以能夠擔任副考官,他也有出力,可他卻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機會。
寇季收起了文書以後,寇準提醒道:“此次開封府秋闈科考,由李迪擔任主考,你和開封府知府擔任副考。
一應事由,李迪會告訴你。
遇事不決,也可以請李迪出麵幫忙。”
依照慣例,秋闈科考的時候,一般是由各州府主官擔任主考,屬官擔任副考官。
一些特殊情況,還會邀請各府路轉運使或者安撫使擔任主考。
唯一例外的就是開封府。
開封府作為京師所在,秋闈的時候,不隻是開封府內的學子會參加科考,太學、國子監的學子,也會在開封府科考。
所以每次開封府秋闈科考,朝廷都會派遣一位朝中重臣坐鎮。
為的就是彰顯朝廷對科舉的重視。
寇季聽完了寇準的話,對一旁的李迪拱手道:“那就勞煩李爺爺了。”
李迪哈哈笑著,拍著寇季的肩頭道:“有老夫坐鎮,保你無憂。”
李迪應該算是幾個老倌中,唯一一個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寇季順眼的人。
他不像是寇準三人,覺得寇季狡猾如狐。
反而覺得寇季是一個乖巧懂事,又不給人添麻煩的後輩。
商定了此事以後,寇季也沒有在資事堂裡多留。
拱了拱手,退出了資事堂。
趙禎有心留下寇季攀談幾句,可幾個老倌卻沒有給他機會。
寇季剛出了資事堂大門。
寇準三人就拉著趙禎,教導他如何處理朝政。
也不知道寇準三人是怎麼了,近些時日對教導趙禎格外上心。
趙禎覺得這三個老家夥是在故意給他施壓,故意為難他。
直到三日後。
趙禎不這麼想了。
因為向敏中病倒了。
在教導趙禎的時候,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禦醫趕到了資事堂以後,替向敏中診治了一番。
然後告訴趙禎、寇準,向敏中操勞過度,幾近油儘燈枯了,不能再在內庭操勞了,不然很有可能熬不過今年。
寇準聽完了禦醫的診斷以後,果斷派人出宮去通知向府的人的。
趙禎看著躺在榻上無聲的說著話的向敏中,看著守在向敏中床榻前,努力的在猜測向敏中說話的寇準,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了下來。
他終於明白了向敏中、寇準、王曾三人為何如此急切的教導他學習理政了。
王曾兩鬢已白,寇準、向敏中二人白發蒼蒼多年。
寇準、向敏中二人,大概是感覺到自己老了,也感覺到了自己已經邁入到了風燭殘年的地步。
所以才迫切的教導他理政。
他們是希望,在他們走了以後,他能夠獨當一麵的處理朝政,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帝王。
“朕……朕不希望向愛卿有事……”
趙禎站在向敏中床前,聲音略帶哽咽的說道。
向敏中已經跟寇準說完了話,聽到了趙禎孩子氣的話,咧嘴笑了。
“官家……彆說傻話……人固有一死……誰也逃不過……能看到官家為老臣垂淚……老臣死而無憾……”
向敏中努力說了很久,才說出了這麼一段完整的話。
“嗚……”
趙禎一下哭出了聲。
連帶著資事堂裡的所有人,心裡都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傷感。
向府的人很快遍到了資事堂。
他們在內侍宦官的幫襯下,抬著向敏中出了資事堂。
寇準在向敏中走後,也沒有多待。
他吩咐王曾安撫好趙禎,他趕回了寇府。
一進府門,他就大聲的喝道:“寇忠?!”
“寇忠?!”
“……”
寇準一路從府門口,喊到了廳堂裡,遠在四君園裡正在跟寇季商量事情的寇忠,才得到了下人們的稟報,趕到了廳堂。
寇忠一到,還沒有開口,寇準就率先開口吩咐道:“現在,立刻去城裡,找最好的媒婆,上向府更換更貼。
再派人去備齊定親的聘禮,一並送到向府。
天黑之前,定下季兒和向府嫡長孫女向嫣的婚事。”
寇忠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這麼急?不是說好等先帝大喪過了以後再議此事嗎?
還有,此事要不要問一下小少爺的意思?”
寇準瞪起眼,怒吼道:“向敏中快死了!”
寇忠嚇了一跳,二話沒說,掉頭出門,去按照寇準的吩咐做準備。
寇準如此急切的讓他儘快找媒婆把兩家的親事定下,甚至為此不惜節省了諸多俗禮。
這說明,讓寇季和向嫣成親,很有可能是向敏中交托給寇準的最後一件事。
也很有可能會變成遺願。
寇忠自然不敢耽擱,更不敢多問。
寇忠指示著府上的下人們忙成了一團,自然引起了寇季的主意。
寇季步入到了廳堂裡,見寇準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心裡咯噔一下,急忙湊上前,問道:“祖父,發生了何事?”
寇準也沒有隱瞞寇季,他聲音深沉的道:“向敏中今日暈倒在了資事堂,經過禦醫診斷,向敏中隻怕命不久矣……”
寇準話還沒說完,寇季悶頭就往外走。
寇準喝道:“你去哪兒?”
“去向府!”
寇季頭也不回的說。
寇準皺眉道:“誰都能去向府,唯獨你不能?”
寇季叫下一頓,眉頭緊皺道:“為何?”
寇準沉聲道:“今日是你和向府的向嫣定親的日子,你不能去向府,去了就是失禮。”
“定親?”
寇季眉頭皺的更緊。
倒不是說他不喜歡向嫣,也不是他不願意跟向嫣定親,而是他覺得,向老倌快死了,這個時候他跟向嫣定親,有些不合時宜。
“這是向敏中在蘇醒以後,特地交代老夫的……”
寇準解釋了一句。
寇季眉頭微微舒展,既然是向敏中的囑托,那就能理解了。
寇季邁開步子,繼續往外走去。
寇準不悅的道:“去哪兒?”
“向府!”
“不是說了,你不能去向府嗎?”
“到這個時候了,誰還管得了這些。”
“……”
寇季丟下了這句話,人已經消失在了寇準眼前。
寇準張了張嘴,愣是沒有再開口讓寇季留下,也沒有開口讓人去追寇季。
寇季出了寇府,直奔向府。
得知向敏中快要死了,他心裡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