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1章 仇人見麵(1 / 1)

北頌 聖誕稻草人 2179 字 1個月前

千刀萬剮是什麼樣子,寇季沒見過。

但是從人身上剜肉,寇季看得清清楚楚。

他端著一盆熱水,站在錢禦醫身邊,看著錢禦醫一刀一刀的從魚遊身上剜下了腐肉。

錢禦醫每剜下一塊腐肉,都會丟進寇季端著的盆裡,隨後再用自己身旁的烈酒幫助魚遊清洗傷口,撒上一些綠色的粉末狀的藥物以後,才會割下一處。

如此反複,足足挖了十幾處。

錢禦醫丟下了刀子,不願意再挖了。

他實在下不去手了,魚遊胸前被他挖的沒有一塊完整的肉,魚遊身上還有很多傷勢沒有處理。

錢禦醫有點懷疑,他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折磨人。

“您老怎麼不挖了,還有很多傷口沒處理……”

寇季見錢禦醫停手,趕忙開口詢問。

錢禦醫瞥了一眼躺在木板上動都不動一下的魚遊,歎氣道:“老夫怕再挖下去,他身上的傷口還沒挖完,命就先沒了。”

寇季聞言,閉上嘴不在言語。

魚遊躺在木板上咧嘴笑道:“您繼續挖,我感覺不到疼,沒事……”

錢禦醫瞪起眼,喝罵道:“沒事個屁,你是感覺不到疼,那是因為老夫給你服了麻藥,等麻藥藥效過了,你再試試。

老夫再挖下去,你的傷口還沒處理完,血就先流乾了。”

說完這話,錢禦醫站起身,清洗了一下手,氣哼哼的離開了。

留下了寇季和魚遊二人在房裡大眼瞪小眼。

寇季放下了盛著腐肉的臉盆,蹲下身陪著魚遊聊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麻藥藥效散了,魚遊疼的一個勁的直吸冷氣。

寇季問他是不是很疼,他嘴上回答著,說不疼,可從他嘴角湧進去的冷氣沒停過。

錢禦醫在麻藥藥效過了以後,重新出現在了房裡,他見魚遊沒喊疼,意外的道:“沒想到你還挺能忍的嗎?”

說完這話,不等魚遊有反應,他就取了一個裹著紗布的木棍塞進了魚遊嘴裡。

魚遊咬著木棍,不明其意的盯著錢禦醫。

錢禦醫沒有搭理他,而是對寇季吩咐道:“叫你的人準備東西,繼續……”

寇季愕然道:“不用麻藥?”

錢禦醫瞪眼道:“不能一直用麻藥,他的身子骨扛不住麻藥裡麵蘊含的毒素。而且他睡過去了,就彆想在醒來。”

“可是很疼……”

“又不是你疼。”

寇季被懟的說不出話。

錢禦醫繼續下手動刀。

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以後,心思似乎硬了不少,任憑魚遊把木棍咬的咯嘣響,他下刀的手也沒有遲疑分毫。

錢禦醫足足從魚遊身上剜去了幾十塊肉以後,才緩緩停手,丟下了一句,“明天繼續……”

邁步離開了營房。

寇季在錢禦醫走後,立馬湊到了魚遊身邊,取出了魚遊嘴裡已經被腰斷的木棍。

“噗!”

魚遊張嘴吐出了一口黑血。

寇季見此嚇了一跳。

“沒事吧?”

“死不了……”

明明疼得臉都變成了白色,魚遊卻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寇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說起來,這廝也算是厲害。

錢禦醫一刀一刀從他身上挖肉,他愣是沒叫一聲。

這要是落在寇季身上,寇季覺得自己會痛到自殺。

差遣了兩個仆人照顧好了魚遊,寇季出了營房,長出了一口氣。

用錢禦醫的話說,他治療魚遊,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這廝能不能活,完全得看天意。

好好一個人,被折騰成這副鬼樣子,寇季也不知道該怨誰。

明明是想要一個自己能指揮得動的高手的……

寇季在營房外剛長出了兩口氣,就聽守在轅門外的將士來報,說有人持兵部文書,前來提馬。

寇季出了轅門,就看到了一行八人跨坐在馬背上,穿著禁軍平日裡閒暇時候穿戴的常服。

他們見到了寇季,拱手道:“敢問可是寇侍郎當麵?”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凡是對他手裡的馬圖謀不軌的,寇季都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那幾個人聽到了寇季的話,神色有些尷尬,其中一個為首的,對寇季抱拳,語氣生硬的道:“若是寇侍郎當麵,還請您帶卑職等人去提馬。”

“提馬?提的什麼馬?我怎麼不知道朝廷有馬在保州軍營裡放著?”

寇季不鹹不淡的說著。

那幾個人聞言,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為首的人對寇季道:“寇侍郎莫要為難卑職等人,卑職等人知道您向朝廷獻上了一批馬,就在保州軍營裡。

卑職等人是特地請示過了兵部,由兵部下發了文書,卑職等人才過來找您提馬的。”

“我怎麼不記得我獻過馬給朝廷?”

寇季質問。

那幾個人一臉尷尬。

寇季見這幾個人態度不錯,也懶的為難他們,擺擺手道:“趕緊滾蛋,彆來給我找不痛快。保州軍營裡是有馬,但那是我的馬,我的私產。

不僅兵部沒有權力處置我的馬,就連朝廷也沒有。

你們奉了誰的命我不管,但是彆被人當槍使了。

兵部尚書就在軍營裡,他都沒有張嘴問我要馬,你覺得兵部隨隨便便一個文書,就能把馬要去?”

那幾個人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拱了拱手,離開了營地。

眼看著他們走遠了,寇季背負雙手往營地內走去。

還沒走到營門口,就聽到有將士稟報,說營地門口又來了一群人,說是要提馬的。

寇季黑著臉,返回到了轅門口,抬眼一瞧,微微有些愣。

同樣是八個人八匹馬,隻是這八個人的神色,明顯比之前的八個人要傲氣。

一個個跨在馬背上,仰著頭,喝道:“誰是寇季?還不把馬速速送來,讓我等帶走。”

寇季懶得搭理這些自以為是的人。

“人呢?”

他對轅門後麵喊了一聲。

立馬有將士出現在寇季麵前。

“小寇公,您有何吩咐?”

寇季指著轅門外的八個人,淡然吩咐道:“馬留下,人埋了。”

將士一愣,瞅了門外八個人一眼,二話不說,進去喊人了。

轅門外的八個人見寇季要行凶,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嗬斥道:“大膽,我們皇城司的人你也敢動,不要命了?”

寇季不屑的撇撇嘴,“一群棒槌……”

皇城司提舉家裡的公子,他還不是想罵就罵,由怎麼會在意皇城司的幾個狗腿子。

這幾個人明顯不是汴京城皇城司的人,不然他們絕不會在寇季麵前擺架子。

寇季甩了甩袖子,走了。

一群將士們從轅門裡衝出來,上去就把皇城司的人按倒。

馬牽到了馬圈裡,成了寇季私產。

人就地埋了。

保塞軍的將士們,一絲不苟的執行了寇季的命令。

此後來營地裡要馬的,態度溫和的,寇季讓他們滾蛋了,態度差的,寇季讓人就地全埋了。

此後幾日,前來討馬的有幾十波人,他們不僅沒討到馬,反到給寇季貢獻了幾百匹馬。

曹瑋知道了寇季的做法以後,一個勁的搖晃腦袋,揚言稱,寇季這是在得罪人。

寇季卻不在意。

得罪了就得罪了,他們能咋樣?

還能衝進保塞軍的軍營裡砍了他不成?

至於背後那些真正討馬的人想要為難寇季,那也得等到寇季回了汴京城以後再說。

但寇季要是回了汴京城,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把討馬的事情丟給了保塞軍的將士們去處置,寇季也就再沒關注過此事。

他一門心思的陪著錢禦醫為魚遊診治。

錢禦醫前前後後為魚遊剜了四天肉,魚遊身上化膿的傷勢,全部被錢禦醫給處理了一遍。

挖出來的肉,足足有幾斤重,一個瘦瘦的漢子,被挖成了一個幾近骷髏的樣子。

在錢禦醫幫魚遊挖完了肉的當晚,魚遊發了高燒,整個人燙的神誌不清,眼神迷離的胡說八道。

寇季趕忙找來了錢禦醫。

錢禦醫當時隻說了一句話。

“挖坑吧…”

挖坑乾什麼?

挖坑當然是為了埋人。

在錢禦醫眼裡,魚遊早該死了。

在他動刀的第一天,魚遊就是個死人了。

魚遊之所以扛到現在沒死,純粹是上天的恩賜。

他抗過了挖肉的過程,卻抗不過挖肉以後出現的高燒。

錢禦醫之所以讓寇季去挖坑,而不是準備棺材,那是因為,在保塞軍營地裡,人要是死了,能有一口棺材,那是一種奢望。

寇季並沒有聽從錢禦醫的話,去挖坑。

在他眼裡,魚遊隻要沒斷氣,那就有生還的希望。

他逼著錢禦醫給魚遊開了一個退燒的方子,然後等魚遊服藥以後,又想儘了辦法幫魚遊降溫。

一折騰就是一夜。

等到天明的時候,魚遊的體驗降下去了。

寇季伸出手探了探魚遊鼻息,發現魚遊還活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然後怕在魚遊床前睡了。

魚遊並沒有睡,雖然他眼中布滿了血絲,困的眼皮在打架,但他依然沒睡。

他隻是盯著寇季熟睡的臉龐默默流淚。

在所有人都放棄了他以後,寇季還在為他的生命堅持著。

他很清楚,寇季最初要他的時候,是為了他一身本事。

可發現他成為了一個廢人以後,寇季並沒有拋棄他。

反而儘心竭力的照顧他。

寇季此時此刻的作為,並不是為了再圖謀什麼,純粹是在為了他的狗命著想。

沒有任何圖謀。

這讓魚遊那一顆近乎要冰冷下去了的心臟,重新熱了起來。

他張開嘴,用他那如同砂紙摩擦一樣乾枯刺耳的嗓音,堅定的道:“我想活著……”

“什麼?”

寇季迷迷糊糊睜開眼,問了一句。

魚遊趕忙用舌頭添了添流淌到了嘴角的眼淚,回答道:“沒……沒什麼……”

“哦……”

寇季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魚遊見此,長出了一口氣。

見寇季睡熟了,他自嘲的道:“明明都成了現在這種鬼樣子了,我乾嘛還要在乎那點自尊……”

“……”

此後,一連三日,魚遊都在發高燒。

每次都是晚上發燒,淩晨退燒。

寇季每次都小心翼翼的伺候在魚遊床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會對魚遊這個僅有一點點交情的人這麼上心。

大概是他覺得魚遊命不該絕,又或者是覺得魚遊一身本事,要是帶進棺材裡,那就浪費了…

第四日晚上。

魚遊不再發燒了,寇季激動的去找來了錢禦醫。

錢禦醫仔細檢查了一下魚遊的傷勢,留下了一句,“命不該絕……”

就離開了。

很明顯,魚遊的狗命保住了。

隻是還沒有等到兩人高興一下,一個不速之客就找上了門。

一個找魚遊償命的不速之客……

李昭亮!

當寇季看到李昭亮出現在魚遊所在的營房裡以後,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李昭亮,魚遊二人見麵,也是如此。

李昭亮紅著眼珠子瞪著魚遊,魚遊也紅著眼珠子瞪著李昭亮,前者是因為仇恨,後者純粹是熬夜熬的。

“冷靜,冷靜,此事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詳談……”

寇季擋在李昭亮和魚遊二人身前,急忙提醒著。

李昭亮目光從魚遊身上撤回,盯著寇季,沉聲質問,“你要插手我二人之間的恩怨?”

寇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在李昭亮疑惑的眼神中,寇季道:“我沒想過插手你們的恩怨……但人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你現在宰了他,那我不是白救了?

要不,要不……你等他傷勢好了,你們再一對一,一決恩怨?”

李昭亮聽到這話,老臉一黑,“等他傷勢好了,我打不過他……要報仇,趁著現在剛好。”

寇季瞪起眼,喝斥道:“你這不是趁人之危嗎?”

李昭亮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魚遊輕聲道:“寇季,我們的恩怨,不需要你插手。

你先出去待一會兒,我要跟李昭亮單獨聊聊。”

寇季瞪了瞪眼,猶豫再三,長歎一聲,“這算什麼事嘛……”

丟下了這句話,他垂下了腦袋,離開了營房。

好不容易就活了人,非要跟自己敵人單對單,這不是送死嘛。

寇季出了營房,有些不放心,就趴在了營房門口聽牆角,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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