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寇準出聲何止,卻晚了一步,禦史大夫已經把話全部說了出來。
寇準狠狠的瞪了禦史大夫一眼,回頭看向了趙禎。
寇季、劉娥、陳琳等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趙禎身上。
趙禎之前不知情,如今聽到了禦史大夫這番話,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龍椅上。
趙禎眼睛一點點瞪大,瞪的圓溜溜的,茫然的看著劉娥、禦史大夫等人。
百官們似乎也察覺出了趙禎不知情,一個個瞬間閉上了嘴,想看看趙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後,會作何反應。
垂拱殿內,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趙禎茫然的看著大殿上所有人,良久以後,才唯唯諾諾的道:“大娘娘,他們在說什麼?”
劉娥咬著牙,一臉陰沉,她沒有回答趙禎的問話。
趙禎看向了陳琳,陳琳垂下了腦袋。
趙禎看向了寇準,寇準歎息了一聲,彆過頭去。
趙禎的目光又落在了寇季身上,眼見寇季要彆過頭去,他急忙出聲問道:“寇季,他們在說什麼?”
寇準看向了寇季,隱晦的晃了晃腦袋,示意寇季不要多言。
寇季歎息一聲,對寇準拱了拱手,對劉娥拱了拱手,“寇相,娘娘,事到如今,瞞是瞞不住了。如今朝野上下,人人皆知此事,唯有官家不知,這對官家不公平。
此事若是瞞下去,等官家自己發覺的時候,他會受到多少傷害,無人知曉。
他會做出多少瘋狂的事情,也無人知曉。
他是一國之君,他若做出了瘋狂的事情,會傷及很多人。
如今他尚年幼,縱然知道了此事,做出了瘋狂的舉動,也不會危害太大。
有您二位從旁安撫的話,他或許會很快從傷痛中走出來。”
寇季頓了頓,沉聲道:“長痛不如短痛……”
“哎……”
寇準長歎了一口氣,對寇季擺了擺手。
劉娥痛苦的閉上雙眼,低聲道:“說吧……”
寇季的話,劉娥和寇準都聽進去了。
寇季說的句句在理,劉娥和寇準一時間也想不出其他應對的辦法,所以就聽從了寇季的建議。
趙禎從寇季等人的反應中,也察覺出了不對,他聲音略帶顫抖的道:“寇季……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寇季前行了幾步,走到了殿中,對趙禎拱了拱手,對百官拱了拱手,緩緩開口道:“回官家,朝中百官們議論的是一樁公案。”
“公案?”
趙禎一臉疑惑。
寇季點點頭道:“一樁關係到官家身世的公案。”
趙禎傻傻的瞪著眼,“我身世?”
寇季點頭道:“不錯……”
趙禎有些坐不住了,他在龍椅上左扭右扭的想跑下龍椅,抓住寇季問個清楚。
“我身世……怎麼了?”
趙禎又驚又恐的急聲發問。
寇季歎氣道:“事情牽扯到宮中辛密,原本不該當眾說出來,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臣也就沒辦法隱瞞了。”
“到底怎麼回事?”
趙禎已經從龍椅上站起來,追問著。
寇季拱拱手,朗聲道:“皇太後非官家生母!”
“噗通~”
趙禎一瞬間像是被抽了魂一樣,癱坐在了龍椅上。
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寇準閉上雙眼,直歎氣。
劉娥緊握著雙拳,咬著牙,一言不發。
“大娘娘……”
坐在龍椅上沉默了許久的趙禎突然開口呼喚了一聲。
滿朝文武瞬間閉上了嘴,打算聽趙禎說什麼。
趙禎盯著劉娥,一臉難以置信的道:“大娘娘,寇季說的是真的嗎?”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上,劉娥也不打算在隱瞞下去。
她生硬的點點頭。
自從周懷正當眾說出此事以後,劉娥就知道這件事再也瞞不下去了。
縱然她想方設法的瞞住此事,總有一天趙禎還是會知道的。
如同寇季所言,讓趙禎早知道,遠比讓趙禎晚知道的好。
現在把真相告訴了趙禎,趙禎或許會難過,或許會發脾氣,但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彌補她跟趙禎的關係。
一旦把此事隱瞞下去,等趙禎長大了,再讓趙禎知道,天知道趙禎到時候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到那個時候,她想彌補她跟趙禎之間的母子情份,都沒辦法彌補。
趙禎見劉娥點頭,雙眼一下就紅了。
才死了爹,如今又得知陪伴他多年的大娘娘,非他生母,他的小心臟有點接受不了。
“嗚嗚嗚……”
趙禎當即就哭了出來。
“你們都是騙子!”
趙禎咆哮一聲,離開了龍椅,哭訴著跑出了垂拱殿。
留下了滿朝文武,麵麵相覷。
劉娥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頂點,她盯著滿朝文武,低吼道:“這下,你們滿意了?”
滿朝文武,神情充滿了尷尬。
唯有禦史言官們,一臉憤怒的盯著劉娥。
禦史大夫喝道:“劉娥,你假借官家生母之名,在後位上穩坐多年。如今謊言被拆穿,你還有什麼資格坐在後位上?”
劉娥紅著眼喝道:“本宮假借官家生母之名,乃是先帝的主意。你要質問,當去質問先帝。”
劉娥把此事推到了趙恒身上,言官們一時有些語塞。
劉娥怒視言官們,又喝道:“本宮縱然不是官家生母,那也是先帝敕封的皇後,官家大母。依照禮法,本宮和官家生母何異?
她是官家親娘,本宮也是官家的親娘。”
禦史大夫被懟的老臉漲紅,他強辯道:“你假借官家生母之名,哄騙世人,你還有理了?”
劉娥剛要反駁,就見寇準怒拍這寇公車。
“嘭!”
“都給老夫閉嘴!”
寇準衝著劉娥拱了拱手,生硬的道:“也請皇太後不要再多言。”
劉娥咬著牙,閉上了嘴。
寇準瞪著滿朝文武,喝道:“好好一個登基大典,被你們弄成了什麼樣子?”
禦史大夫剛要開口,寇準就瞪著他喝道:“先帝屍骨未寒,你們就逼著官家棄位而逃。你們如此欺負官家,是想造反嗎?”
禦史大夫硬著頭皮道:“下官等人也是……”
寇準指著他,喝斥道:“你給老夫閉嘴!”
“扶老夫起來!”
寇準低聲喝道。
寇季趕忙湊上前,扶起了寇準。
寇準怒視著百官,沉聲道:“登基大典,事關重大。你們縱然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到登基大典以後,再上奏。
老夫給你們出聲的機會,給足了你們麵子。
你們若是得寸進尺,就彆怪老夫不客氣。”
“禦前衛何在?”
寇準怒喝。
然而無人應答。
寇準咆哮道:“先帝許給老夫的攝政之權,不作數嗎?”
聽到寇準這話,守在門外的禦前衛幾位統領,趕忙跑進了殿裡,單膝跪在了寇準麵前。
寇準冷哼一聲,“再有下次,一體斬絕!”
幾位禦前衛統領,趕忙陪罪道:“卑職等人知罪。”
他們以前聽慣了趙恒下令,後來又聽慣了劉娥下令,唯獨沒有聽慣寇準下令,所以寇準下令召他們的時候,他們有所遲疑。
“哼!”
寇準又冷哼了一聲,道:“召禦前衛入殿,監督百官,有人再敢擾亂登基大典,不論身分,不論地位,立斬決!”
此話一出。
滿朝文武傻傻的看向了寇準。
寇準直視著百官,沉聲道:“老夫就是這麼攝政的!不服的,去找先帝,來罷了老夫攝政之權!”
滿朝文武,啞口無言。
寇季看著寇準,心中充滿了羨慕。
寇準把霸氣、蠻橫、不講理,表現的淋漓儘致。
寇季覺得,當官就應該如此。
幾位禦前衛統領,領了寇準的命令,出了殿外,隨後領著一群禦前衛進入到了殿內,守在文武官員兩側。
寇準見百官馴服了,就對陳琳吩咐道:“去請官家過來,繼續登基大典。”
陳琳猶豫了一下。
寇準皺了皺眉頭,對身旁的寇季道:“你也一起去。”
寇季拱手一禮,“喏~”
寇季陪著陳琳,離開了垂拱殿,在垂拱殿後麵的一座小花園裡,碰見了趴在一顆樹上痛哭的趙禎。
陳琳瞧著趙禎在痛哭,臉上也充滿了哀傷,但卻沒有上前。
寇季見此,嘀咕了一句,“都這個時候了,還守著你那堆破規矩……”
陳琳怒視寇季。
寇季視而不見,走向了趙禎。
“彆哭了……今天是你登基的日子……你忘了我之前在皇城頭上跟你說過的話了?”
寇季走到趙禎身邊,抬手去拍趙禎的肩頭。
手伸出去了一半,陳琳輕咳了一聲。
寇季手一頓,回身瞪了陳琳一眼,把手搭在了趙禎肩膀上,小聲的安慰著。
趙禎聞言,回過身,涕淚橫流的撲到了寇季懷裡,哭訴道:“寇季……嗚嗚嗚……我父皇沒了……娘也沒了……”
陳琳見到這一幕,差點沒把舌頭咬掉。
“咳咳咳……”
陳琳重重的咳嗽著。
寇季卻懶得理會,順勢把趙禎攔在了懷裡,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我要是你,我肯定高興瘋了……”
“嗯?”
趙禎渾身一僵,揚起了沾滿淚水的臉,疑惑道:“我父皇沒了,娘也要沒了……我為什麼要高興。”
寇季笑道:“為什麼不高興呢?你雖然沒了父皇,但是多了一個娘啊。以前是兩個娘疼你,以後就是三個娘疼你。”
寇季頓了頓,吧嗒著嘴,感歎道:“我想找個娘疼一疼我,還沒有呢。”
趙禎愣愣的盯著寇季,疑問道:“你沒有娘?”
寇季一愣,沉默了許久,低聲道:“曾經有……”
趙禎眨巴著眼睛,盯著寇季,認真的問道:“你想家了?”
寇季一愣,失聲笑道:“是我安慰你,還是你安慰我啊。”
趙禎小大人似的嘟著嘴,“我不要安慰……”
頓了頓,趙禎流著淚,道:“可我心裡真的好難過……”
寇季拍著他,安慰道:“沒什麼好難過的……”
趙禎哭著問,“大娘娘真的不是我親娘嗎?”
“嗯……”
“那我親娘在哪兒?”
“嗯……這你得問陳琳。”
“陳琳知道?”
“嗯!他什麼都知道。”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是他壞。”
“……”
趙禎、寇季二人,一問一答,甚是和諧。
在寇季安慰下,趙禎的情緒也平複了不少。
劉娥隨非他生母,但是劉娥這些年一直管教著他,對他有養育之恩,他對劉娥有感情。
李妃雖然是他的生母,可他從來沒見過李妃,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所以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他隻有九歲,還不太懂劉娥把他從李妃身邊的搶走的性質有多惡劣。
所以他在知道這件事以後,隻是覺得心裡難過,覺得被人欺騙了,並沒有其他太多的想法。
趙禎、寇季二人聊的痛快。
在他們身後的陳琳卻氣壞了。
他恨不得衝上前掐死寇季。
在寇季嘴裡,陳琳完全變成了一個大壞蛋,一個潛伏在趙禎身邊的壞人。
兩個人聊到最後,居然當著陳琳的麵,數落起了陳琳。
陳琳明明氣的想殺人,嘴上還得笑嗬嗬的應付著。
寇季安慰了趙禎許久,終於把趙禎安撫好了,這才帶著趙禎重新回到了垂拱殿。
趙禎再次座上那張龍椅以後,垂拱殿裡靜悄悄的,完全沒有剛才的那一副喧鬨。
滿朝文武倒是想說話,可看到了身邊禦前衛腰間的刀抽出了半截,他們縱然有無數話,也得憋進肚子裡。
寇準盯著滿朝文武,冷哼一聲,喝道:“宣詔!”
郭槐捧著一卷臨時趕製出來的詔書,宣讀了起來。
這是冊封趙禎生母李氏為皇太妃的詔書。
這是寇準和劉娥商議之後,決定的。
以前趙禎生母的身份沒有曝光,那就不需要冊封。
如今趙禎生母的身份曝光了,那就需要冊封。
冊封成皇太後,自然不可能。
趙禎生母李氏,並不是皇後,她自然沒辦法被冊封為皇太後。
除非劉娥這個皇太後死了,不然趙禎生母李氏,隻能是皇太妃。
宋朝的太後,隻有一位,沒有東宮西宮之說。
郭槐宣讀完了冊封趙禎生母李氏的詔書以後。
寇準甩了甩袖子,讓寇季推著他到了殿中。
寇準對趙禎拱手道:“啟奏官家,老臣寇準,奏請乞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