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知會你一聲,就是為了提醒你,讓你在提刑司好好理政,最好乾出一些政績,到時候升官,也會避免很多麻煩。”
寇季不知道範仲淹心裡的想法,隨口說了一句。
範仲淹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多謝寇兄弟提點,改日範某必定攜重禮來謝。”
寇季又陪著範仲淹聊了一會兒提刑司的事務,然後讓範仲淹回提刑司衙門了。
他今日找範仲淹過來,其實就是為了說服他,升官之類的話,隻是隨口說的托詞而已。
經過他跟範仲淹一番交談,他大概也了解了範仲淹的為人。
範仲淹還沒有成長成史書上的名臣,官場上的事情,特彆是汴京城官場上的事情,他處理的還是不夠圓滑。
今日這場麵若是換成了在汴京城裡混跡多年的京官,先不說他們心裡怎麼想,但是表忠心之類的話,一定會說上一兩句的。
可範仲淹,一句表忠心的話也沒說。
更重要的是,他骨子裡對武人有著刻板的偏見,也沒有改革弊政的念頭。
還需要好好磨練。
範仲淹走後,寇季招來了寇忠,讓他幫忙備上了一份厚禮。
他帶著厚禮,出了府門。
剛走到府門口。
魚遊悄然就出現在了他身旁。
這廝總是神出鬼沒的,寇季要是回了寇府,他人就消失了。
寇季一旦離開寇府,他立馬會出現在寇季麵前。
寇季意外的看著他,“你怎麼還在?”
寇季原以為,寇準養病在家,器械監就被讓魚遊等人撤回去。
魚遊翻了個白眼,淡淡的道:“我是官家賜給寇相終身親衛……”
言外之意,寇準不死,他永遠回不去器械監。
寇季心裡感歎了一句,寇準待遇真好。
狠狠的羨慕了一下。
然後悶著頭往前走,不再搭理魚遊。
他要去的地方,距離寇府不遠,所以他沒坐轎子。
魚遊這廝也不知道屬啥的,你越搭理他,他懟你懟的越歡實,你不搭理他,他反而靜悄悄的。
寇季可不喜歡沒事找人懟自己。
寇季出了馬行街,折了個道,就到了一座府邸前。
抬頭一瞧。
門楣上寫著向府二字。
向府府邸很大,比寇府還要大一點。
是惜年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賜下的,據說以前是一座王爵的府邸。
王爵府邸,本該奢華無比。
向敏中住進來以後,幾經修繕,把一個奢華無比的王爵府邸,修繕成了一個頗具書香氣息的門庭。
就連門口的門子,都是一副讀書人的打扮。
見到寇季上門以後,也沒有張口驅趕,而是躬身一禮,詢問道:“見過公子,公子是來訪友還是走親?”
寇季回禮,道:“寇府寇季,前來拜訪向爺爺。”
門子聞言,恍然道:“原來是世交,您請……”
門子知道了寇季的身份,當即領著寇季踏進了向府。
向府內的規矩還真不少。
門子領著寇季剛進門,就把寇季交給了一位類似管事的人。
再由管事領著寇季到了偏廳。
向府內廊道曲折,布置的很典雅,梅蘭竹菊,一樣不缺。
在牆間,石柱上,還有不少詩詞。
那些詩詞,像是有人在行走的時候,臨時有了靈感,隨手寫上去的。
字跡不太工整,而且有新有舊。
管事領著寇季到了偏廳,寇季就聽到了一陣朗朗讀書聲。
管事見寇季側耳傾聽,就笑著解釋道:“那是府上的家學,府上的少爺姑娘們,都在裡麵讀書。老爺定下的規矩,早中晚,各誦讀一遍當天學過的文章。”
寇季隨口讚歎道:“向府果然是書香門第啊。”
管事的謙遜道:“公子謬讚了……”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想說點什麼,最後卻忍住了。
他肚子裡那點墨水,在其他人麵前裝裝樣子還行,在向府這個書香門第裡裝樣子,很容易被拆穿。
管事不知道寇季的心思,他見寇季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也沒有再跟寇季搭話。
他請寇季坐下以後,讓丫鬟幫寇季備上了香茶,又讓嬤嬤點燃了熏香,又派遣了家丁去後宅稟告向敏中。
丫鬟捧上來的香茶,是一盞茶湯。
寇季捧到嘴邊,喝了一口,有點喝不慣,裡麵加了鮮羊奶,有點腥膻味。
他剛放下茶杯。
眼尖的管事就湊到了他麵前,笑問道:“公子喝不慣?”
寇季淡然笑道:“有點……你讓人給我備一盞溫水即可。”
管事點點頭,“小人這就讓丫鬟去準備。”
少頃過後。
一盞溫水就擺在了寇季麵前。
寇季喝了兩盞溫水,也沒有等到向敏中。
他望著滿屋子的書卷,聽著外麵的朗朗讀書聲,感慨道:“向家滿門朱紫,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是不是說,在你心裡,寇府比不上我向府?”
一道嬌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不等寇季搭話,一道倩影已經出現在了偏廳裡。
來人是個少女,瞧身形,年紀應該不大,臉上帶著幕籬,眉眼盈盈,著一身青色羅裙。
寇季見到她,微微愣了一下,緩緩起身,拱手道:“姑娘有禮……”
少女回了一禮,張口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寇季收回了手,淡然笑道:“各有千秋……”
少女眨巴著眼矒,瞅了寇季一眼,嬌喝道:“你的回答倒是取巧,既沒貶低我向府,也沒弱了你寇府的名頭。可我不滿意,你重新回答。”
寇季愣了愣,失聲笑道:“我乾嘛要讓你滿意……”
說完這話,他就順勢坐在了椅子上。
他不太願意跟一個小女孩胡攪蠻纏的鬨下去。
少女見到這一幕,跺腳道:“你!失禮!”
寇季翻了個白眼,撇嘴道:“搞得好像你沒失禮似的。我一個客人,到了向府,你作為主人,不好好招待我,還追著我問東問西,還逼著我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不算失禮嗎?”
少女聞言,氣的直跺腳。
平日裡那些王孫公子,見了她,那個不是順著她的心意,討好她。
在她麵前乖巧的像是狸貓一樣,她問什麼答什麼。
似寇季這種略帶無賴的人,她還真沒碰見過。
寇季喝了一口水,對少女道:“彆跺腳了,再跺腳,你腳下那塊磚就要碎了。雖說向府不差錢,但你剁碎了一塊磚的事情傳揚出去,以後就嫁不出去了。”
寇季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少女徹底惱了。
“我就算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少女咬著銀牙,指著寇季咆哮道。
寇季一愣,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莫名其妙……”
“你!你!你混蛋!”
少女被寇季氣的破口大罵。
不等寇季開口反駁,她就捂著臉跑出了偏廳。
寇季一臉茫然,側頭看向了伺候在一旁的管事,疑問道:“她是不是……這裡……有問題?”
寇季抬手指了指腦袋。
管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回話。
“咳咳~”
兩聲重咳從後堂傳來。
寇季循聲望了過去,就看到了向敏中,穿著一身寬大的袍子,背負雙手,晃晃悠悠的出現在了偏廳。
他手裡捏著一柄戒尺,戒尺從他身後露出一角,被寇季看了個清楚。
寇季瞧這老倌的模樣,像是剛教完書回來。
老倌平日裡要入宮去教太子,回到府裡還要教育府上的後輩。
老倌看起來很忙,一點兒也沒有外麵傳言中說的那樣,在家養病,坐等官家批準他乞骸骨的樣子。
“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在說老夫孫女的壞話?”
向敏中明知故問的嘀咕了一句,他坐上了偏廳的主位,隨手放下了手裡的戒尺。
寇季緩緩起身,躬身一禮,“小子寇季,見過向爺爺。”
向敏中瞥了寇季一眼,不鹹不淡的道:“是你小子在說老夫孫女的壞話?老夫諸多弟子中,敢說老夫孫女壞話的,你是第一個。”
寇季果斷搖頭,“小子絕對沒有說您孫女的壞話。”
向敏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瞪著寇季道:“敢在老夫麵前說瞎話的,你也是第一個。”
寇季故作恍然狀,“原來剛才那位姑娘,就是您的孫女啊?我就說嘛,怎麼長的那麼眉清目秀,俊俏可人。”
向敏中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抬手就想去拿戒尺。
隻是他想到,這裡並非課堂,就收了那戒尺的心思。
少女之所以會出現在偏廳,全是他授意的。
少女跟寇季的對話,他也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中。
寇季如今睜著眼說瞎話,他怎能不惱。
向敏中眯起眼,忍著惱意,幽幽的道:“你把老夫的孫女誇的那麼好,是不是相中她了?”
寇季一愣,他以為向敏中在跟他開玩笑,於是就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心有向往,卻高攀不起。”
向敏中聽到這話,心裡的惱意,消散了不少。
他擺擺手,道:“坐下說話。”
寇季拱了拱手,坐在了座上,捧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氣。
水剛入口,就聽向敏中幽幽的道:“你既然這麼喜歡老夫的孫女,又肯親自登門求親,那老夫就忍痛割愛,把她許配給你如何?”
“噗!”
寇季嘴裡的水,瞬間噴了出來,他愕然的看向向敏中,脫口而出,“你在逗我?”
“嗯?!”
向敏中聞言,老臉一黑,瞪起眼。
寇季意識到自己失禮了,趕忙解釋道:“小子不是那個意思,小子是說,向爺爺您就彆跟小子開玩笑了。貴府的千金,那是許多王孫公子求都求不來的。小子隻是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如何高攀得起。
小子這一次來,也不是來求親的,而是想求向爺爺您幫一個忙。”
向敏中瞪著寇季,黑著臉,沉聲道:“你看老夫的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寇季乾巴巴一笑,心裡直犯嘀咕。
他雖說已經到了宋朝的法定結婚年齡,可他還真沒想過這事。
猛然間有人提到此事,他還真有點懵。
他腦子有點亂,一時間也想不出合理的拒絕之詞,就隻能推脫道:“向爺爺,這婚事,曆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子自己也做不了主。
需要回家請示一下我爹。”
向敏中突然站起身,沉聲道:“老夫陪你回寇府。”
寇季聞言,趕忙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小子自己回去說……”
寇季沒料到向敏中這麼生猛,居然要陪他回寇府,看他的架勢,似乎非定下這樁婚事不可。
向敏中聽到了寇季的話,非但沒有釋懷,反而皺起了眉頭,質問道:“你看不上老夫的孫女?”
寇季張了張嘴,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要說看不上,肯定會得罪向敏中,甚至還得得罪整個向府。
到時候彆說是求向敏中辦事了,向敏中不給他使絆子,他都得燒香拜佛了。
他要說看得上,瞧向敏中這架勢,恐怕等不到晚上,他就會衝到寇府,把這門親事定下。
向敏中盯著寇季,冷冷的道:“老夫之前托王曙在中間說合,一直沒得到王曙回話。今日老夫舍下臉麵,親自找你說項,沒想到你居然拒絕了。如今看來,是你看不上老夫的孫女,又不願意得罪老夫,所以故作不知。”
寇季聞言,哭笑不得,他解釋道:“小子是真不知道……我姑父也沒跟我說過此事,我也沒聽我爹和我祖父提起。”
“老夫知道你在此之前,不知道此事。”
向敏中冷冷的說了一句。
寇季愣了愣,“您相信了?”
寇季原以為要多費一番唇舌,沒料到向敏中居然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了。
向敏中冷聲道:“因為老夫跟王曙提過此事以後,沒得到王曙的回音,卻見到了王曙的夫人,三番四次的托人幫她兒子,向老夫的孫女求親。”
寇季愕然,“還有這事?”
向敏中點點頭。
寇季突然想起了之前王寇氏和王遠在寇準臥房裡鬨的那一幕。
她原以為王寇氏和王遠是在跟他無辜撒潑。
如今看來,根源居然在向府。
肯定是向府拒絕了王寇氏幫王遠求親,王寇氏因此牽連到了寇季頭上。
“您拒絕了?”
寇季疑問。
向敏中點點頭,淡然道:“王遠哪有資格跟你比,我向府的女婿,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做的。王曙這事做的不地道,所以老夫不介意在你麵前戳穿他偽善的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