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不休的長相,跟他爹不是太像。尤其他爹參軍十幾年,十年裡有九年半都不在應天府,每日過得都是風餐露宿的生活,再帥氣的臉,也撐不住砂紙一般的打磨,絕不是詹不休如今這水靈靈小鮮肉般的氣質可以相比的。
但,架不住這人是尚西關啊。
尚西關和詹慎遊,都是將門世家,兩人打小就認識,雖說稱不上是至交好友,但兩家也經常走動,後來同朝為官,一起出去打仗,光救命之恩,尚西關就欠詹慎遊三個。
所以彆說尚西關認不認識詹不休了,詹不休小的時候,他還抱過他呢。
孟昔昭看見他猛地站在那不動的時候,心裡就一個咯噔。
尚西關一個勁的瞅著詹不休,眼神越來越狐疑。
畢竟十年過去了,他就是認出來了,一時之間也不敢相信。
孟昔昭見狀,暗中拽了一下臧禾的袖子,然後笑著對他說:“臧大人,咱們走快一些。”
臧禾愣了愣,雖然不明白,但還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加快腳步以後,孟昔昭很快就走到了尚西關身邊,然後用不小的聲音對臧禾說道:“今日這朝會可要熱鬨了,陛下命我將研製的新式武器帶來,要在白虎門的演武場上,當場試驗,有了這新武器,南詔必然會被咱們打得屁滾尿流的。”
臧禾:“…………”
他一個探花郎出身的文官,跟他說這個乾嘛?
臧禾一頭霧水,孟昔昭卻還在說:“等看到這新武器的效用,陛下龍心大悅,就會派兵出征,這一次,凱旋而歸是十拿九穩的事,就是不知道這個功勞,會落在哪位將軍頭上了。”
在旁邊的人感覺還好,但臧禾的耳朵感覺很痛苦,這宮牆內本就很安靜,孟昔昭又突然高聲說話,刺的他忍不住的想揉耳朵。
而在他們身後,尚西關聽到了孟昔昭的話,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就跟了上來。
另一側,看見尚西關終於走了,丁醇狠狠的鬆了口氣。
他擔憂的看向詹不休,卻見後者一直低著眉眼,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丁醇微微抿唇。
師兄留下來的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心思深重。
他是大老粗,能看出來兩個孩子心裡都藏著事,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開解他們,此時此刻,他也隻能重重的揉捏詹不休的肩膀:“忍一忍。”
詹不休抬眼,看了看他,卻沒有回應。
*
來到崇政殿,大家按序列排好,至於這群一會兒要受封賞的人,先去一旁的偏殿裡等著,等內侍來叫他們,再一起出去。
孟昔昭朝引領他們的內侍笑了笑,然後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起熱茶來。
期間,這幾個人誰也沒跟對方交談,都想著自己的事情,而孟昔昭喝了兩口茶以後,突然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膝蓋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他拍的挺認真,彆人看了,也很快的就收回了眼
睛。
而詹不休盯著他的動作,良久之後,孟昔昭抬起頭,不經意的跟他對視上,兩人短暫一個交彙,很快就錯開,孟昔昭重新端起茶杯,詹不休則反感的皺了皺眉。
連拳頭都下意識的攥了起來,不過,也就是須臾之間,他又強迫自己鬆開,同時,做出麵無表情的模樣。
他沒有孟昔昭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冷淡,這就是他能努力的極限了。
……
約莫一盞茶以後,內侍終於過來通知他們,說陛下召見。
幾人立刻精神一振,按官職排好,前往主殿覲見皇帝。
天壽帝今天心情特彆的好,看見這幾個功臣一起走進來,他立刻帶著笑的說:“此次送親之行,諸卿勞苦功高,其中首功,非孟卿莫屬,諸位大人,你們說呢?”
之前大家已經討論過一番了,此刻聽了,也沒異議,都給麵子的點頭拱手:“陛下聖明。”
天壽帝感覺很滿意,大手一揮:“如此,就封孟昔昭為中奉大夫,兼右文殿修撰,正職於年後補缺,孟昔昭,你可願意?”
孟昔昭心說,你這問的,難道我還能說自己不願意,讓你給個更高的官。
旋即,他深深地彎腰,朗聲道:“臣願意,臣萬死不辭,臣拜謝吾皇隆恩!”
孟舊玉站在一旁,感到無比的驕傲。
看看,這就是他的兒子,不管他私底下有多氣人,在表麵上,那可太給自己長臉了!
誰家的郎君還不到十八歲,就能領四品虛職的,那右文殿編撰雖說如今已經沒什麼實權了,隻是個抄抄寫寫的活計,但先帝還在的時候,這可是進入中書門下的必經之路!凡是當了右文殿編撰的,隻要後麵沒把自己作死,肯定就能撈個宰相當當!
親爹是這樣想,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才十來歲啊……都沒到弱冠之年呢,就已經連升三級,虛受四品,而且聽陛下的意思,要在年後給他一個實缺。年後那是什麼時間?是百官述職的時候,不管外放的還是留京的,通通都要交上自己的業績,業績差的,貶,業績好的,升。
這個時候也是官職變動最大、空缺最多的時候,陛下非要等到年後再給他升官,這是擺明了,要給他一個好位置了。
十幾歲就是四品大官,那等他二十幾歲、三十幾歲,還得了?怕不是又是一個閆順英。
眾人心思各異,而孟昔昭已經謝恩起身,走到一邊去,把地方讓出來了。
天壽帝繼續說:“陸卿臨危受命,此行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朕記得你在禮部已經三年了,這官職也該動上一動,正好,陸卿舌燦蓮花,麵對匈奴官員依然八風不動,很適合繼續發揮這樣的特長,鴻臚寺卿如今空出來了,你便去領這個缺吧。”
陸逢秋:“……”
還真讓孟昔昭說中了。
當上鴻臚寺卿,他也算是直接升了兩級,就是鴻臚寺卿這個職位,容易被天壽帝忘記,不
做出點特彆大的貢獻,基本上都是好多年才能換一次。
陸逢秋心情有點複雜,但還是乖乖的謝恩了。
接下來輪到臧禾,臧禾之前來報喜,就已經得了一個虛職,現在,天壽帝給他把實缺也補上了:“工部有個郎中的空缺,臧卿就去那裡吧。”
臧禾聽了,表情不變,也跟著鞠躬謝恩。
其實以臧禾的資曆,離開禮部以後,他就不應該繼續在六部輪值了,而是應該外派出去,當個地方官。
但誰讓他在天壽帝麵前掛上號了呢,第一次見他,他是探花郎,第二次見他,他給朕帶回來了這麼大的好消息,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人吉利!那朕當然要把他留在身邊,多看上幾回。
……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禮部能有什麼奮鬥的空間,規矩一堆,勢力混雜,還沒有出頭的機會,但工部就不一樣了,這是實打實的肥缺,不管清官還是貪官,都眼饞工部的職務,想來這裡大乾一場。
一眨眼,三個文官都賞完了,看得旁邊的百官們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才走了兩個月,而且剛才聽陛下的意思,他們貢獻也沒那麼大,主要的風頭不都是那個孟昔昭出的嗎,現在可好,一個連升三級、職位不定,兩個立升二級、雞犬升天。
早知道,我也跟著去一趟多好啊!
……
閆順英看看自己身後的百官們,然後繼續麵帶微笑的看向中間大出風頭的幾個人。
奶奶的,他才是最想吐血的那個人。
陸逢秋,他不認識,臧禾和孟昔昭,他不待見,當初把他們三個湊一塊,就是想好好的殺一殺他們身上的銳氣,讓他們吃一路的苦,知道什麼人該捧著、什麼人不該得罪。
現在可好,這三人吃的苦,他沒見著,可這三人領的賞,他是一點都沒錯過。
悔啊——
這要是把自己的親信塞進去,回來以後,他們還不得對自己感激到無以複加啊!哪怕不派自己的親信,他也可以親自走一趟,就算他已經沒法再升官了,可是,有了這樣的功勞,他就能保證,從此把司徒老匹夫壓進地裡!還有甘太師,以後見了他也不能再倚老賣老了!
但現在說這些馬後炮還有什麼用呢,隻能徒增傷心。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閆相公默默把頭扭回來,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誰知他這一轉頭,發現旁邊的司徒桓正揣著袖,跟看樂子一樣的,都不知道看了他多長時間了。
發現他把頭轉了過來,司徒桓也不把腦袋挪開,反而戲謔的打量著他的表情,然後毫不掩飾的嘲笑一聲。
閆順英:“…………”
好想揍他。
……
文官封完了,接下來就是武官,武官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一張生麵孔。
照例,天壽帝先對官職高的進行封賞:“丁將軍保護太子和公主有功,麵對匈奴鐵騎仍然身先士卒,大齊有丁將軍這樣的將領,
實乃幸事,著封丁醇,為潁陽節度使,兼冠軍大將軍,領江南十萬大軍,聽候調遣。()”
對於丁醇的賞賜,大家倒是反應沒那麼強烈了。
因為隻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得出來丁醇早晚要回南詔去,這江南十萬大軍,不管他有沒有功勞,都得還給他。
至於前麵的潁陽節度使,由於唐朝留下的教訓太慘烈,不管本朝還是越朝,甚至是之前的那些散裝小朝廷,大家全都默契的把節度使實權削了,到現在,這就是個榮譽稱號,跟XX大夫一樣,就是聽著好聽,順便還能多領一份俸祿。
不過,這也是武官能得到的最高榮譽稱號了,含金量基本等於甘太師的太師,和孟參政的太保。
至於冠軍大將軍……這個沒什麼可說的,冠軍大將軍和懷化大將軍是同級,隻是說起來的時候,都是冠軍大將軍更厲害一點,這根本不算升官,隻是給丁醇換了個封號。
跟彆人比起來,丁醇得到的賞賜確實不咋樣,等他也下去了,大家就全都看向那個麵生的小將。
據說這是個統領,是丁醇的屬下,這次因為在匈奴大出風頭,才破例也讓他上殿了。
大家好奇天壽帝會賞給他什麼,而尚西關,腦門上突然開始滲出冷汗。
前麵那些封賞,他壓根沒聽,一直在看著詹不休,跟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小孩做對比。
年紀,差不多,長相,好像也差不多,但是……不可能吧?
丁醇有幾個腦袋啊,居然敢把詹慎遊的兒子帶到陛下麵前,他不怕自己跟著吃掛落嗎?
也是夠倒黴的,尚西關前段時間一直在兵營裡待著,沒怎麼回應天府,回來以後,因為前些天過得太素了,他幾乎天天都在家裡跟侍妾混在一起,吃了睡、睡了吃,過得跟豬一樣,哪怕聽說了匈奴單於殯天,他也沒放在心上。
反正沒鬨到打仗的地步,那就不叫事。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一個錯。
尚西關心裡很慌,但又無法確定,他想問問彆人,可他站的這個位置,是第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想說小話,有點困難,而且他身邊就兩個人,右相跟他不是一個路數,兩人幾乎沒有交流,後麵的則是一位王爺,管宗□□的,平時上朝就是湊數,他跟他也說不上話。
搞得他現在就是想問問這人叫什麼,都找不到人可以問。
慌亂之下,他還下意識的找起另一個人來。
樞密使耿文錦,此時站在孟舊玉身側,正跟彆人一樣,都是一臉事不關己的看著詹不休。
尚西關:“…………?()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要是知道他是誰,你還能這麼事不關己嗎!
耿文錦是文官,人家是中途才調到樞密院來的,之前他也在六部裡混,所以對武官這邊的了解,比較少,他連詹慎遊都不熟,更何況是詹慎遊的兒子呢。
彆說長相了,就是名字,他聽了,也一點印象都沒有。
人要是沒做虧心事,也不會這麼怕鬼叫門了,尚
() 西關佯裝鎮定,其實慌得不行,他拚命地在心裡想對策,都沒注意到,孟昔昭打退下來以後,就一直悄悄的關注著他。
他有點拿不準。
看這樣子,尚西關已經徹底認出詹不休是誰了,那他會不會突然搞事啊。
這還真是不好說,要是尚西關當場點出詹不休的身份,天壽帝肯定不高興,大好的日子被毀了,他是一定會遷怒的,這麼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一般人應該不會乾,但前提是,他沒有冒著兩敗俱傷的風險也要按死詹不休的理由。
而尚西關不僅有,還大大的有。
……
尚西關盯著詹不休,孟昔昭則盯著尚西關,這黃雀螳螂蟬的食物鏈已經組好了,而那邊,天壽帝也已經把詹不休叫到前麵來了。
看著詹不休這精壯的體格,天壽帝有點羨慕,也有點滿意:“不錯,看相貌,就知道是個天生的將領。”
“你叫什麼名字?”
詹不休低著頭,沒有看上麵的天壽帝,他回答道:“末將詹不休。”
尚西關頓時瞪大雙眼。
真是他!
天壽帝覺得這名字有點意思,還笑了一聲:“不休,嗯,是個好名字,很有氣勢。”
尚西關臉色一片空白,突然,他神情一凝,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他向前邁出一步,右相都已經疑惑的看過來了,而孟昔昭迅速的往旁邊邁出一大步,搶先道:“陛下,詹統領身上還有更為有氣勢的東西。”
尚西關一愣,另一隻腳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停在半空。
“……”
天壽帝已經好奇的問了過來:“哦?你說的是什麼?”
孟昔昭指向詹不休空空如也的腰間:“就是詹統領用的佩刀,不知陛下可還記得,詹統領是用一招,就把匈奴的大王子打敗了,而他這一招,不僅打敗了大王子,還把大王子花重金從月氏購買的寶刀,砍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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