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眾多鄰裡以及市報記者的見證下,葉父在那份援疆誌願書上麵親筆寫上自己的名字,他仍然精神恍惚。
明明在不久前,他還是這個筒子樓裡人人稱道的好丈夫好爸爸,有一份人人羨慕的工作,還有一家子和睦的兒女,甚至在不久的將來,他還有可能升職加薪,當上車間的主任,實現他這輩子的理想抱負。
可到底是為什麼,不過是幾天時間,一切就天翻地覆,家裡人瘋的瘋,癱的癱,犯罪的犯罪,他為了自保,還不得不靠遠走他鄉才能自保?
葉父看著底下對著他鼓掌祝賀,讚揚的話不要錢一樣砸過來的眾多鄰裡,再看看身畔一臉驚恐茫然,不知所措的親人,一時間竟然有些懷疑人生。
就在昨天,他一大早去繅絲廠上班,才知道廠裡出了大事。
前一天因為大兒子被革委會抓走,妻子又忽然倒下,他不得不在家裡耽擱了一天。
結果就一天沒來,廠裡就風向大變,所有人看到他都表情古怪,還都三五成群地湊在一塊兒對他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議論著什麼。
葉父覺得不對勁,忙拉著平時關係還算比較鐵的同事詢問情況。
那同事躲躲閃閃支支吾吾的,好一會兒才對他道出實情。
原來,就在昨天他請假離開廠裡的前後腳,繅絲廠這邊竟然也來了一波紅袖章。
那幫紅袖章一來廠裡就直接找上了廠保衛科,說是接到實名舉報,繅絲廠後勤采購部的李如蘭李組長作風不正,亂搞男女關係,並且還懷上了那個男人的私生子。
這事兒一經傳出,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驚呆了。
彆說是廠裡的工人了,就是李如蘭自己都懵了。
懷孕了?她怎麼不知道?這太可笑了,她都上環多少年了,怎麼可能懷孕?
李如蘭當場就矢口否認,並辯解稱這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是對她名譽的汙蔑,她要求跟這位實名舉報人當麵對質。
紅袖章也沒有要替這位實名舉報人隱瞞的意思,敢實名舉報,那就說明這人對這件事的真實性非常有把握,根本不怕外傳。
所以當著眾多工人們的麵,紅袖章就說道:
“就是你們廠3號車間技術組組長葉立軍寫的舉報信,你們是一個廠的同事,他敢署上自己的名字,說明這事兒他肯定是看見了,到底是不是對你的汙蔑,隻要你跟我們走一趟,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懷孕了,這事兒就自見分曉!”
說著,紅袖章就不客氣地走了上來要把李如蘭拉走。
李如蘭聽了當場臉色鐵青,氣得就想要罵娘。
她跟那什麼葉立軍根本沒有交集,整個繅絲廠上千人,她不可能每個工人都認識,可這個人卻跟個瘋狗一樣攀咬她,這是不是神經病?
關鍵是,李如蘭自己也知道她跟楊文昌私底下乾的那點勾當確實見不得光,所以她無法理直氣壯,也不敢就這麼跟紅袖章走。
這要是真去了革委會
,誰知道這幫人會用什麼手段來審她?()
李如蘭不肯走,可她這邊越是僵持,那邊紅袖章表情就越是不耐煩,看向她的眼神越是銳利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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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誌,你該不會是要我們找大夫到你們繅絲廠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你摸脈,當場驗明正身吧?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不要讓大家夥為難!”
因為廠裡就有保衛科的人在,這些紅袖章對李如蘭還算客氣,沒有直接要用強。
本來李如蘭是不怕驗的,她知道自己上過環根本就不可能懷孕。
可這會兒周圍氣氛這麼緊張,加上那倆來拉她的紅袖章來之前可能剛剛才抽過煙,一靠近,那股殘餘的煙味兒頓時撲鼻而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聞著那股煙味兒隻覺得無比嗆鼻,那一瞬間,一股惡心反胃的感覺猛地就湧了上來,她下意識地就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一捂,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著李如蘭看了過來。
李如蘭的臉,也突然唰地一下白了。
這一瞬間,她的腦中有一根弦突然斷了,她驀地想起來,好像當年她懷殷釗的時候,也是聞不得煙味兒。
而且,她的例假,好像確實推遲了幾天沒有來。
李如蘭的心裡頓時有了不太好的預感,眼中都不自覺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色。
她下意識地就朝著人群裡看去,想要找楊文昌求救。
可楊文昌早在聽到消息之後就跑遠了,生怕沾邊,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露頭?
李如蘭沒辦法,隻能一遍遍在心裡瘋狂祈禱,希望她不要這麼倒黴中招,然後硬著頭皮跟紅袖章走一遭。
等李如蘭被帶走後,繅絲廠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都在打聽這個葉立軍跟李如蘭到底什麼仇什麼怨,以及好奇李如蘭的奸夫到底是誰的。
楊文昌那邊也在找人查葉立軍。
因為知道李如蘭戴環了,加上平時兩人在廠裡走動很少,裝得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所以這個時候的楊文昌還是很篤定的,並不擔心這把火會燒到他的身上。
但李如蘭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女人,有人這麼欺負他的人,這不是跟打他的臉差不多嗎?
所以楊文昌很是惱火,當即就決定要拿這個葉立軍開刀!
當天葉立軍請假不在廠裡,大家都覺得葉立軍是知道紅袖章要來拿人,故意躲出去了。
楊文昌自然也這麼想。
他倒是也不急,反正隻要葉立軍還在廠裡上班,那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能找著整人的機會。
於是,等隔天上午葉父來廠裡後,沒過多久就有質量檢驗小組來找茬,尋了個錯處就把他的工作給叫停了。
在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去給廠領導告密,說葉立軍的兒子因為私藏違禁書,毀壞偉人出版物而被革委會抓走了。
廠裡保衛科馬上就把葉立軍給叫了過去,表示兒子犯了這麼大的過錯,他這個父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樣的事在繅絲
() 廠影響很壞,所以廠裡麵決定要對這件事進行嚴肅處理,這樣才能以儆效尤,起到警示的作用,讓廠裡的其他工人都回去好好約束自己的家人!
然後葉父就被廠裡麵撤掉了技術組組長的頭銜,並且還罰他去掃半年廁所。
撤職外加處罰太過迅速,葉父甚至根本都來不及反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公共廁所了。
他舉著那把笤帚立在廁所門口,聞著熏天的臭氣,一時間隻覺得悲憤異常,立馬就想要去找廠裡的領導說理去。
可還不等他有所行動呢,之前那個同事就拉住了他,並且偷偷告訴了他一個內幕消息。
“你還不知道吧?李如蘭昨天被革委會帶走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聽人說是真被驗出來肚子裡有孩子了!”
葉父這下真驚著了:“什麼?!”
那同事卻露出了一副“舉報信都寫了你裝什麼裝”的表情:
“你也是真厲害,一舉報一個準,李如蘭之前在采購部那叫一個牛氣轟轟,就差沒橫著走了,這回可完了,能不能囫圇著從裡麵出來都是未知數呢,這個女人是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這麼整人家?”
葉父立馬就解釋:“這舉報信真不是我寫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可這話有誰信啊?
那同事看葉父被針對,同情之餘又覺得這家夥實在太蠢了。
你說你知道了內幕消息,暗戳戳報複一下不就行了,乾嘛要實名舉報,這不是站出來給人當靶子嗎?
糾結了一下,這位同事還是決定告訴葉父一個秘密,免得這老小子都被撤職了還蒙在鼓裡:
“你曉不曉得,你把李如蘭給搞了,你自己也要完蛋?你以為那李如蘭為什麼能進廠後勤部還能當上采購部組長?我聽說她跟廠裡不知道是廠長還是副廠長有親戚關係,人家後台背景硬著呢!你一封舉報信把人給害了,廠裡領導能饒過你?”
那名同事壓低了聲音告訴葉立軍這個秘密,但看葉立軍的眼神就宛若在看一個傻子一樣。
葉父如遭雷劈,他有如醍醐灌頂一般,瞬間明白怎麼回事了。
一定是有人發現了李如蘭懷孕的秘密,又跟他在廠裡存在競爭關係,就假借舉報李如蘭的事兒來陷害他!
把他給乾下去,那人正好漁翁得利!
這麼來算的話,那能做這事兒的,就隻能是其他那幾個車間的技術組組長和他那個車間的副組長。
可葉父對此也僅僅隻是懷疑,繅絲廠七個車間就有七個嫌疑對象,他並不能確定到底是誰乾的。
但現在廠裡所有人都認定這事兒是他乾的,他根本百口莫辯,這讓葉父覺得憋屈又惶恐,他不知道經此一事,他在繅絲廠還能不能待得下去。
同一時間,堰塘老街那邊也發生了一件震驚整個街巷弄堂的醜聞。
葉母在得知葉紅被胡家那小子甩了之後,異常氣憤和不甘,還把自己給搞得當場中風,躺在床上吊了一大瓶藥水才緩過來。
給她掛水的大夫臨走前再三叮囑她不能再激動再受到刺激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可葉母怎麼可能不激動,隻要一想到大女兒這好好的親事就這麼黃了,她就氣得根本睡不著覺。
於是在思考了一晚上後,早上葉母從床上爬起來就要去胡家鬨事。
葉紅心情不好,頭一天很晚才睡著,所以根本不知道葉母自作主張要去找胡家棟算賬。
她跟胡家棟分手的原因是她身在曹營心在漢,明明在跟胡家棟談對象,卻還惦記著心裡的白月光,這事兒她自己都心虛到難以啟齒,當然不可能跟葉母明說。
於是葉母就單方麵認定是胡家棟耍了她大女兒,她不能容忍胡家這麼欺負人,當然要去胡家替葉紅討一個公道了。
她在胡家的巷子裡站著,把門拍得邦邦響不說,還插著腰潑婦罵街,不光罵胡家棟,還把整個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進去了。
她這一鬨事,滿弄堂的鄰居都跑出來看戲。
胡家到底還是要臉,沒過多久胡自強老婆就黑著臉出來了,問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
葉母一聽胡家婆娘這話,還以為她是怕了,頓時態度更加放肆,竟然囂張地威脅道:
“要麼你們家給我家閨女五百塊作為補償,要麼你就想辦法去把我家大兒子葉誌高從革委會撈出來,否則我就讓我閨女去革委會舉報你家胡家棟耍流氓,你自己看著辦!”
本來胡家夫妻倆都商量好了,打算先讓兒子吃下這個啞巴虧,等這事兒過去之後,再找機會慢慢整治葉紅的,可葉母這番威脅的話,當場把胡自強老婆給惹毛了。
“看著辦?嗬,我會讓你知道,我是怎麼看著辦的!”
胡自強老婆脾氣暴躁,也不是個好惹的,一聽葉母這話,冷笑一聲就一轉身就回了屋,沒多久就從屋裡出來了。
手裡拿著一碗糨糊和一摞紙,當著眾多街坊鄰居的麵,她就開始往牆上貼。
葉母一開始還不明白胡家婆娘這是在乾啥呢,一直到有鄰居把胡家婆娘貼上去的東西念了出來。
不堪入耳的話一句句落入葉母的耳中,葉母站在人群中聽得分明,等弄清楚胡家婆娘貼牆上的那些紙都是什麼後,頃刻間她隻覺得自己就是那馬戲團的小醜,難堪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天旋地轉間,她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但這一次可就沒那麼幸運了,葉母二次中風,當場就出現了手腳僵硬,半邊臉麵癱的情況。
等筒子樓那邊的葉紅聽到消息趕過來阻止時,早已經來不及了。
看著滿弄堂張貼的那些日記,又感受著周圍人群中幸災樂禍的嘲笑,不懷好意的打量,那赤|裸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要將她當場扒光一般。
如此巨大刺激,令葉紅情緒徹底崩潰,當場她就跟瘋了似地衝上去摳牆上那些紙,眼神都變得癲狂起來,又哭又笑又叫的,沒過多久就開始神經錯亂,整個人都不正常起來。
變故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等意識到葉家母女倆出了事,這群鄰居們才察覺到大事不妙,就是胡自強老婆都慌了神。
馬上就有鄰居幫忙把人往筒子樓那邊送,倆雙胞胎沒能等到葉母回來做早餐,本來都背上書包準備餓著肚子去上學的,也被這混亂的場麵給嚇了一跳,這下學自然也沒法去上了。
胡自強老婆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後,趕緊去街道辦那邊找胡自強想辦法。
等葉立軍聽說家裡出事,急匆匆從繅絲廠趕回來時,整個葉家都快要分崩離析了。
僅僅兩天的時間,老婆中風癱在了床上,大女兒瘋了,大兒子在革委會生死不明,他被撤職成了掃廁所的,還有倆雙胞胎根本立不起來。
這個家就跟被厄運詛咒了一樣,倒黴事接二連三地來。
家要垮了就算了,工作也成為了泡影,等再回到廠裡,還不知道會不會又被領導穿小鞋,未來一片灰暗看不到半點希望,葉父麵色煞白跌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是在這個時候,胡自強帶著堰塘老街和寧洲街道革委會的幾位領導登門來了。
原來,堰塘老街這邊收到了葉家夫妻的援疆支援申請後,就專門開會商討這件事,決定要將葉家夫妻倆評選為勇於奉獻的先進代表,打造成街道的一塊活招牌,以此來鼓勵引導其他市民們踴躍積極參加支邊。
但這事兒才要確定下來呢,忽然就從街道辦那邊得到消息,葉家大兒子被寧洲革委會那邊抓走了。
葉家夫妻倆是要作為老街的正麵形象進行大力宣傳的,他們的兒子竟然違法入獄成了勞改犯,那這事兒不就笑掉大牙了嗎?
堰塘老街革委會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立馬就安排人去跟寧洲那邊進行談判協商。
寧洲那邊一開始當然不搭茬,畢竟這可是他們好不容易抓來的人,你說放就放,那我們豈不是啥好處都沒撈著?
而且這人敢私毀偉人出版物,誰知道背後是不是彆有用心,會不會是被間諜策反了呢,再往下深挖,說不定就能挖出什麼重案要案呢。
堰塘老街革委會這邊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借口,但如果不拿出點誠意來,對方根本不會鬆口。
所以底下人一合計,乾脆就兩條街道聯合起來,事成之後一起宣傳一起拿政績,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寧洲革委會意識到這裡頭有便宜可占,權衡了一下兩件事裡麵哪個更能得利後,就不再推諉搪塞了,二話不說同意了堰塘這邊的要求。
主要也是那個葉誌高被抓回來後,一直不肯承認那本手抄色晴讀物不是他的,寧洲革委會這邊把那手抄本上麵的字跡跟葉誌高的字跡進行過比對後,也確認了那本手抄本確實不是他的自己。
葉誌高懷疑很可能是他畢業的時候收拾書本沒留意,被誰偷偷塞在他的書堆裡的,反正就是不認罪,也聲稱他根本沒看過裡麵的內容。
因為葉誌高這邊的調查陷入僵局,
沒法給人定罪,這事兒要結案怕是還有得磨,寧洲這邊正為這事兒頭疼呢,現在堰塘那邊送來了梯子,他們可不得趕緊就坡下驢嗎?
於是兩家革委會的主任齊上陣,再加上堰塘街道辦的主任胡自強,組團上葉家去當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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