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雲層下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單調的灰和僵硬的白勾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了無生趣又沉悶慘淡的景象,就像是斑駁牆麵上一塊即將剝落的白色牆皮。

一群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奔跑在雪原中,驚慌失措又恐懼萬分。

——他們正在躲避身後咒靈的追殺。

但是在這片沒有儘頭的雪原上,他們渺小的如同螻蟻,縱然已經拚儘全力,但挪動的速度依然有限,於是最終逃不過被咒靈追上吃掉的下場。

隻餘一聲淒厲的慘叫如颶風騰起,又迅速消散,輕飄飄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而溫熱又鮮紅的血液則大片大片的潑灑在雪地之上,又迅速在寒冷的天氣下化為血色的冰晶。

這是戶川徹的夢境。

而戶川徹也知道自己在做夢,不僅因為他明確知道現實中沒有這樣大片的雪原,還因為他已經連續夢見了這個場景七次。

——雪原,咒靈,人群,鮮血。

每天晚上夢見的場景一模一樣,幾乎就像是從一個世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而作為夢境的主人,戶川徹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因為他是具屍體。

一具半埋在雪地中,凍得像塊石頭一樣的屍體。

不過戶川徹猜測自己的屍體應該保存的還算完好,可能身上也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傷口,所以那些咒靈會無視他,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則會在極度的驚恐下,將他錯認成同伴,向他求助。

“救救我!我陷在雪裡出不來了!”

又一個人向他求助。

戶川徹很想幫忙,事實上他的手就扣在槍上,但是他一動也不能動,他甚至無法出聲安慰,因為屍體是不會說話的,隻能看著求助人從希望到絕望,又化為和他一樣的屍體,而溫熱的鮮血潑灑在戶川徹臉上,幾乎像是火焰一般要將他灼傷。

這種場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

最開始是一個軍人向他求助,他管他叫長官,之後是一對夫妻,再然後是一個長得跟他非常相似的人。

戶川徹並不認識這些人,但在他們死亡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後越來越多的人向他求助,當得不到回應後,就會死在他身邊。

咒靈造成的傷口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那些屍體殘破的像是老舊的布娃娃,隻有戶川徹的屍體始終乾淨。

他被大片大片的鮮血和那些殘破的屍體簇擁在中間,像是安詳的睡在枯骨鑄就的高台之上,有種極儘諷刺的意味。

戶川徹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屍體是否會有感覺。

因為他覺得那些鮮血燙的可怕,而刮過的寒風又冷的刺骨。

啊,又一個人向他求助了。

這回是一個熟人。

五條悟自雪原儘頭跑來,撲到他身邊,驚慌失措的求助道:“救救我!救救我!徹!”

然後是樓上那對名為靈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的師徒,還有住在他對門、每次見到他都會和他打招呼的那個名為禪院惠的少年。

戶川徹和“士兵”始終有隔閡,他正常的社會關係其實很少,而此刻,這些僅剩的東西像是一股腦的撲到他麵前,又齊齊碎裂。

屍體是不能做出反應的,所以他隻能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

周遭新增了四具屍體,戶川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鉛灰色的雲層,他此刻覺得雲層重的像是要壓下來。

忽然,一雙手捧起了他的頭。

戶川徹的視野也隨之改變,他看到了“自己”——另一個“戶川徹”。

“是我之前錯了。”

他聽到“戶川徹”喟歎般說。

“有些人因為生活不如意,所以會逃避般的沉溺於虛幻的美好,但是也有人太過清醒,他們不會被幻覺欺騙,但是會被現實刺痛,因為清醒而沉溺於無以複加的痛苦。”

“戶川徹”又靠近了一點,幾乎與他鼻尖貼鼻尖,“於他們而言痛苦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種自我贖罪般的懲罰。”

“你有在贖罪嗎?”

“戶川徹”輕輕問道,伸手將他的頭微微轉向一邊。

於是戶川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屍體,而咒靈似乎一刹那拔高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鋪天蓋地遮滿了整片天空。

他聽到另一個“自己”貼在耳邊輕輕說道,像是某種循循善誘的咒語。

“這是你的罪孽……”

不,這真的是另一個“戶川徹”在說嗎?

還是他在——

自言自語。

戶川徹悚然,他感覺整個人直直的往下墜落,而天穹像是要將他埋葬。

罪孽,罪孽,罪孽。

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無視所有人的求救,顯然不是贖罪的方式。

反而更多的罪孽因他而起。

戶川徹感覺自己能動了。

他的右手碰到了一塊尖銳的冰錐。

那句話再度回響於耳側——你在贖罪嗎?

我在贖罪嗎?

夢境與現實的邊界逐漸變的模糊。

戶川徹緩緩拿起冰錐,將尖端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沒有,這算不上贖罪。”

戶川徹聽到自己輕聲道。

冰錐在空中劃過一道銳利的線條。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驚雷般的響動。

“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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