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全是黑!
紀恂不由的後退了半步。
麵前的空間好像他前不久才醒來的夢,不同的是,夢裡的黑暗風平浪靜,而麵前的黑暗裡暴躁的精神力在橫衝亂撞!
萬籟寂靜的夜,強大的精神力互相衝撞產生了嘯叫聲。
紀恂感覺耳膜刺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頂著不適,去開燈。
等手指摸到牆壁,紀恂才發現自己的手抖的厲害。
“啪嗒”。
燈光瞬間驅散漆黑。
紀恂察覺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窸窸窣窣的藏起來。
紀恂看到床上沒人。
他暗吸口氣,放慢腳步靠近。
臥室裡的費洛蒙比門口感受到的更瘋狂。
紀恂雙頰通紅,皮膚刺痛,連大腦都變得昏昏沉沉。
那都是強烈的精神力輻射造成的。
紀恂精神力太低,沒辦法給自己建立起有效屏障。
他像頂著暴風雪那樣,艱難的顫抖著腳一步步前進,小聲叫:“行哥?”
“行……”
終於,紀恂在床的另一側,看到了抱膝縮躲在角落的哨兵。
紀恂嚇懵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到處都是血跡。
傅書行手在流血,赤著腳低著頭,渾身在抖,似乎有東西在他體內衝撞叫囂著要跑出來,而他在努力壓製。
紀恂嚇得連忙要去扶他,“行哥。”
“出,出去。”
傅書行聲音很粗,很沙啞。
紀恂這時候怎麼能出去!
他伸手,“行……”
“出去!!”
傅書行猛然抬頭大喝!!
紀恂嚇了一跳,耳邊仿佛響起孟加拉白虎威懾力十足的虎嘯,他連連往後退了四步!
驚魂未定的再看傅書行,紀恂簡直魂七魄都要嚇丟了!
傅書行的雙眼瞳色已經變成了完全的猩紅色。
紀恂再學渣也知道基本常識。
哨兵陷入狂躁狀態時間超過十二個小時沒有獲得精神疏導,就會陷入深井狀態。
深井狀態下的哨兵□□機能還存在,但意識幾乎不可能再被喚醒!
紀恂大腦裡的弦全斷了!
從未有過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臟。
怎麼會這樣???
石頭不是才帶行哥去做過精神疏導嗎?媽媽晚上不是還來看過確定沒問題嗎?
為什麼??!
短短一瞬,紀恂驚恐混亂的大腦閃過無數想法,最後一個也是最清晰的是——得立刻,馬上找大人來!
這個念頭出現後,全身的熱血都像湧上大腦,紀恂立刻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轉身就往門外跑!
臥室裡發出“滋滋——”的聲響。
緊接著“啪”的一
聲。
燈泡被精神力直接擊爆!
臥室瞬間陷入黑暗。
紀恂腳下一滯,他心臟狂跳,可不敢有絲毫的猶豫,失去方向也憑著感覺朝門口方向繼續跑!
和向導不同。哨兵在黑暗中的視力絕佳!
碧光浮現。
傅書行在黑暗中像一頭矯捷凶狠的猛獸,精準的追上企圖逃離自己的向導,將紀恂擒住狠狠撲倒在床!
紀恂被襲擊,嚇得整顆心臟都跳到嗓子眼!
等回過神,傅書行那像是冒著火星子的滾燙呼吸就在頭頂。
急促的,狂躁的。
還充斥著不安。
紀恂感覺自己要被燙傷了!
覺醒者也是人類,人類的體溫能燒這麼高嗎?!
紀恂好像掉進了火山,同時內心的驚懼也提到了頂點,他大喊:“行哥!傅書行!”
哨兵的雙手像烙鐵那麼燙。
他手腳並用,緊緊的鎖著小向導的四肢,將人牢牢縛在自己身下。
很快,紀恂的意識被高溫“蒸”的再次陷入混沌,他感到呼吸困難,好像馬上要缺氧。
不行。
他很可能會死在傅書行的懷裡!
紀恂嘗試掙紮,但是,換來了傅書行更加收緊的雙臂!
救命啊。
被用力抱緊的紀恂喉嚨裡卡著個字。
然而,鋪天蓋地的暴躁精神力和費洛蒙,全被高明遠設置的屏障死死困鎖在傅家。
泄露不出半點。
絕望下,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紀恂滿臉漲紅。
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他竟然還有心思去想:等他死了,沒有人去找大人幫忙,傅書行很快也會陷入深井狀態。
他們兩個這算是同歸於儘嗎?
不。
傅叔叔高叔叔那麼厲害,一定會想辦法救傅書行。
到時候死的隻有自己!
元帥的兒子犯殺人罪,不,是精神力暴走狀態下犯過失殺人罪,是不是不用去軍事法庭接受審判,也不用被流放到星獄?
不不不。
那也太冤了!!
紀恂正進行著瀕死前的胡思亂想,突然間,他聽到頭頂一聲含糊的,傷心至極的,又竭力克製的聲音——“我的。”
什麼?
紀恂以為自己聽錯了,立刻豎起耳朵再聽。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沒死。
不僅沒死,好像臥室裡那些原本橫衝直撞、十分危險的暴走精神力都沒再傷害他。
傅書行裹著他,像道人形屏障。
把那些攻擊全擋住了。
有了這個認知,紀恂發現自己呼吸順暢起來。
隻是傅書行還是像燒紅的烙鐵那麼燙!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紀恂開始積極自救,他努力冷靜說:“行哥,你鬆
開我,我去叫我媽媽來,好不好?或者你去浴室衝澡,把溫度降下來。”
傅書行沒有回答。
他神誌不清,隻越發用力的收緊四肢,滾燙的下巴緊貼在紀恂的額上,喉嚨裡極其痛苦的又說出一句:“我的,我的……”
紀恂這次聽清楚了。
“你的?你要什麼?行哥?你說話!”
然而傅書行並不是在跟他說話,他像一個小孩,在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內心最深處直白的渴望。
“我的……”
聲音逐漸低下來,變成虛弱的氣聲,最後夾雜隱隱委屈的哽咽。
像馬上要崩潰。
紀恂動又動不了,被傅書行這喚不醒的魔怔狀態搞得心急如焚!
電光石火中。
紀恂突然想起——以前不都是這麼被將軍壓的?
這念頭一出。
簡直絕處逢生。
紀恂好歹被將軍撲了十年,經驗十足,他找到角度騰出來一隻手,然後用力去撫傅書行的背。
“你的,你的……”
紀恂像哄大白虎那樣哄傅書行。
“沒事了。”紀恂感覺暴露在空中的手像被針紮一樣疼,忍著灼燒一樣的疼痛,他一下一下不停撫著傅書行的背,“行哥沒事了沒事了……”
就好像回到小時候。
傅叔叔和高叔叔出差去,傅書行在他家睡。
四五月雷雨多,閃電和雷聲落下來像是隨時都會打到頭上,傅書行就會用手腳抱住他,把他頭也圈抱在懷裡,拍一拍說彆怕,沒事了沒事了。
紀恂突然就很想哭很想哭。
他想,他可以不報複傅書行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看不起就看不起吧,快一點變回正常的樣子,不要這樣,他害怕。
他真的好害怕。
傅書行會不會死啊?
他會不會燒壞,陷入深井再也醒不出來?
“沒事沒事……”紀恂強忍住,一下一下用力的摸著傅書行的背,他哽咽著說:“真的沒事了嘛!求求你了行行哥哥……嗚嗚嗚……哇……!”他再忍不住,害怕的抱住傅書行大哭起來,像歲小孩那樣哭的崩潰無助。
紀恂一哭,就顧不上哄人了。
傅書行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懷裡抱著紀恂,紀恂臉上橫七豎八的全是眼淚,長長的睫毛還濕漉漉的沾在一塊。
傅書行心臟猛地一沉!
哨兵超乎常人的五感在此時似乎全不管用了。
傅書行伸手,慢慢的,去探紀恂的鼻息。
直到有均勻的溫熱傳來,他才閉上眼,重重的吐出口氣。
傅書行坐起來。
看著黑暗中,自己臥室一地狼藉,他用繃帶把手上的傷口重新纏好,再把血跡清理乾淨,最後看向床上沉沉睡著了的紀恂。
傅書行心緒複雜。
說紀恂膽大,卻連隻小蟲子都怕。
可說他
膽小吧,又敢大半夜的摸著黑,單槍匹馬的闖到一個哨兵家裡。
傅書行拿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紀恂。
睡得真香。
不知道看了多久。
傅書行終於忍不住,伸手去觸摸,指尖才碰到隱隱一點溫熱,等要落下時卻猛地一空!
那瞬間,空的不僅是手,還有整顆心臟。
傅書行驟然睜開了眼!
紀恂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睜眼看到的是自己臥室的吊頂,身下躺著的是自己的床,身上穿的是件棉質短袖。
他抬手摸眼眶,還有哭太久結起來的眼屎……
紀恂起床洗臉。
刷牙刷一半,去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偷看。
對麵二樓窗簾嚴嚴實實。
真是邪門了……
怎麼會做那種夢?
那麼真實!!
紀恂低頭看自己手指,那種燙到指尖發麻、好像手指都要燒掉的感覺,還有傅書行那雙猩紅的眼睛,臥室淩亂的血跡,爆掉的電燈,黑暗中那一聲聲痛苦掙紮又委屈的“我的”……
都像是親身經曆。
這也太離譜了吧。
紀恂納悶的回到盥洗室,刷了一會兒牙後,他突然想到什麼!
——傅書行當時抱的超用力!
如果是真的,肯定留下手指印了。
紀恂立刻扒開自己睡衣領子看。
沒有。
什麼痕跡都沒有。
睡前什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
紀恂感覺頭有點暈,不再去想了,他尋思著以後再也不搞咒語了。
玄學到有點可怕。
紀恂洗漱好下樓。
紀母已經做好早飯,解開圍裙,看到兒子,笑了笑,“起來啦?先彆下樓,去叫一下你爸,可以吃早飯了。”
“好的媽媽。”
紀恂一看媽媽那個狀態,就知道昨晚是真的無事發生。
吃過早飯。
紀恂揣上兩個燒麥,一袋奶。
趙展磊還在自家門前彎腰係鞋帶。
一旁傑森搗亂,他係好一隻,它就去咬掉另一隻。
紀恂看的樂了。
傑森發現紀恂,立刻恢複高冷帥氣的樣子,“喵”了一聲。
它晃了晃長長的尾巴,離開主人,兩下跳躍到了小向導身邊,然後踩著優雅的貓步,親昵的貼著小向導轉了一圈。
小豹子在上次咬徐源規的藏獒時就長大不少。
今天再看,似乎又長大了些。
一身優美華麗的斑點,結實修長的四肢,連那留著兩道淚痕的豹臉都已經不再顯得委屈,在橙黃色的眼睛襯托下,有種意氣風發的帥和酷。
紀恂擼它腦袋,“大帥哥,不要再搗亂啦。”
“喵。”小獵豹仰頭眯起眼享受。
趙展磊見狀兩下係好鞋帶,站起來說:“
還是你治得了它,它現在在我這,已經完全恃寵而驕了。”
紀恂:“大貓貓恃寵而驕一下很過分嗎?”
趙展磊沒說話,笑了一下,他拿過一旁的東西,放進自己作戰服褲子口袋裡的束緊條理,插好。
紀恂被那閃亮亮的東西晃了下眼,“什麼東西?”
“嗯?”
“你剛剛拿的的。”
“哦,戈匕。”趙展磊說:“聖所發的。”
“給我看下。”
趙展磊拿出才插好的匕首,走到紀恂麵前給他。
匕首隻有巴掌大,分量感卻十足。
紀恂把手裡的燒麥和牛奶給趙展磊,捏著手柄拔出匕首。
“咻”的一聲。
削鐵如泥的匕首見了光,鋥光瓦亮的匕麵,映出了紀恂的半張臉。
紀恂:“哇塞!酷!”
趙展磊說:“小心點,很鋒利。”
紀恂問:“為什麼你們哨兵有,我們向導沒有?”
“這是哨兵遇到精神力暴走或者情緒失控時用來強製清醒神誌的。”趙展磊說:“戈匕上附有精神力,劃一道口子沒個五天不會好。你們向導可以給自己做屏障,還細皮嫩肉的,哪裡用得上,這是給我們糙老爺們準備的。”
“哦。”紀恂點頭,突然想到什麼,撇了下嘴隨口說:“傅書行不會是用的這匕首來削蘋果吧。”
趙展磊一愣,很快就否認:“不可能。”
紀恂沒注意到他不太尋常的反應。
把匕首塞回鞘內要還給趙展磊,突然間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又唰的抽出來,把匕首舉到趙展磊麵前,眼神充滿威脅的說:“趙石頭,老實交代!”
趙展磊以為他玩興上來,配合著求饒:“好好好,隻要你彆殺我!我什麼都交代!”
紀恂:“傅書行為什麼要去堵徐源規?”
趙展磊措不及防,一下怔愣在那。
“說!”
趙展磊看紀恂亂動匕首,怕他不小心傷到,把匕首往自己這邊扒拉了一下,岔開話題,“想到不要玩這麼危險的東西。”
紀恂:“你說不說?不說我直接捅你一下!”
趙展磊:“……”
紀恂看趙展磊想編理由,詐他,“我隻是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而已。你以為,傅書行都跟我說了去堵徐源規的事,還會不告訴我理由嗎?”
趙展磊心想這理由他還真不會告訴你。
紀恂:“你在想什麼?”
趙展磊看向紀恂,覺得有些棘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放屁,你分明是傅書行的同夥!兩麵派!你這個大叛徒!!”
趙展磊喊冤,“恂恂,你這話說的可就傷人心了啊!我從來都是你這邊的,跟行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怎麼可能是他同夥?那天放學我本來要堵那個王八蛋沒錯,但半路殺出個行哥,直接把徐源規推進曆練林裡去了。
”
“嗯。然後呢?”
“等我趕過去,已經完事了。”
紀恂嗬嗬一笑,“你覺得我會信?”
趙展磊指了下他手裡的匕首,“你乾脆捅我吧,我真沒騙你。”
“那你發誓。”
“我發誓。”趙展磊偷瞥紀恂一眼,舉起根手指,“我跟行哥不是一夥的,我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揍完人了,我真的全程都沒看到。有一句謊話,就讓我這輩子打光棍,討不到老婆!”
紀恂看趙展磊說的這麼理直氣壯,決定信一下,收回鞘把匕首還給他。
但還一半發現不對。
紀恂立刻說:“不行,你得重新發誓。”
趙展磊:“啊?”
“你就說‘我趙展磊不知道傅書行為什麼要堵徐源規,不知道傅書行為什麼要打徐源規,不知道傅書行為什麼要針對徐源規。如果有一句謊話……’”
“就,怎麼樣?”
紀恂看趙展磊:“爛幾幾!”
趙展磊:“……”
紀恂挑眉,甚是得意,“發吧!”
趙展磊苦著臉,“恂恂,換一個吧……這個也太歹毒了。”
“你要是沒說謊,怕什麼。”
“……”
紀恂說:“所以你是要交代,還是要爛……”
趙展磊連聲:“我交代我交代。但你不能跟行哥說是我說的。”
紀恂大聲:“那我當然不可能跟他說!我跟傅書行可是敵人!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的那種敵人!”
趙展磊:“……”
敢情都是行哥他死是吧。
紀恂催促,“快說,快說。都要到大門口了。”
趙展磊前後看看,覺得不夠安全,“我們還是上飛行器再說吧。”
上了飛行器。
紀恂看趙展磊還醞釀半天,以為他在找辦法拖延,踢了踢他的腳,“說啊!”
“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這事說來話長。”
“慢慢說。”
“那得從十年前開始說……”
紀恂:“你想爛幾幾是吧?”
趙展磊委屈,“紀小恂,真的得從那時候說起!”
紀恂:“十年前開始說,等到了聖所你也說不完一年,你就總結一下,長話短說!”
“哦。”
趙展磊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他吸一口氣吐一口氣,“傅書行他想做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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