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起來,身側被子又空了。

太子爺不見蹤影,程婉蘊對著空空的床榻呆了下,但這會兒她還沒覺著有什麼不對勁,青杏一邊掛帳子一邊解釋道:“太子爺寅時不到就被何保忠叫起來了,是乾清宮的李公公來請。”

程婉蘊不意外地點點頭,太子爺剛回來的頭一回朝會,康熙肯定要帶他去的,想必有關鹽務的事情也要拿到朝堂上說。

她發呆隻是因為自己昨日失言了。

她趿了便鞋,起身對鏡梳妝,順道檢討自己。

鏡中的人二十歲出頭,還鮮鮮嫩嫩好似一支水仙,隻是眼角眉梢已有了些世故的熟韻。

她真是在外頭時過得太放肆了,竟然和太子爺說這樣的話。如今清醒了,也很有些懊惱。雖然太子爺不會計較,也不會說出去,但她還是警醒自己:不該流露真情。

遑論在宮裡說這樣不祥的話,也是忌諱。

程婉蘊挑了個琺琅掐絲的桃花簪子彆在頭上,今兒她還特意戴了珍珠嵌紅瑪瑙的鈿子,穿了件葡萄紫繡蘭花的旗裝,打扮得還算莊重,先去給太子妃請完安,回來就吩咐青杏:“早膳以後,讓內務府帶人過來吧,額林珠起來了麼?讓她過來一起挑。”

額林珠今年生日過來虛歲就八歲了,程婉蘊一回來,太子妃就跟她提過一嘴,讓她要開始給額林珠挑自己的人了,還要配兩個指針嬤嬤正式開始學女紅,讓她自己學著管人了。

程婉蘊這才驚覺,額林珠已經大了。

在清朝十三四歲來了葵水,女子就算成年了,所以七八歲就得開始學各式各樣的東西了,女紅是最基本的,滿洲女子還要加一個騎射,額林珠這方麵已經夠好了,也不用多花費心思。皇家格格,一般還會從琴棋書畫裡頭挑一兩樣來陶冶情操、培養氣質。

算是興趣班。

程婉蘊有些頭疼的是額林珠似乎對這四樣都沒多大興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現在字還學得不錯了,康熙早晚都會去寧壽宮給太後問安,因為她和太子爺不在宮裡,康熙便會順道見見兩個孩子,檢查作業是康熙表達親近的一種方式,但他也很嚴格,每次看完額林珠的字,覺得寫得不好的地方,都要一個個圈起來讓她回頭練,額林珠在這樣的狀況下不得不努力練字。

要不興趣班就算書法得了,程婉蘊覺得這個用來磨額林珠的性子也不錯。

想起出門前,程婉蘊也給額林珠布置了幾樣繡活,趁著內務府的人還沒過來,便順手拿過炕桌上的針線簸籮,對碧桃道:“你去前頭迎兩步,看大格格過來沒有,若是沒有,就讓她順手將這兩個月做的繡活也拿過來我瞧瞧。”

碧桃連忙去了,不一會兒,額林珠蹦蹦跳跳地進來,聲音清脆地道:“額娘,我來了。”

青杏和碧桃捧著她這兩個月的繡活,跟在後頭。

程婉蘊把額林珠摟在身邊來坐著,見她這兩個月很乖,繡了有幾條帕子、幾個做得一半的荷包,唯一做完的是用天青色素雲緞麵繡的

一隻雄鷹翱翔在天際的腰圓荷包,背麵還繡了海水江崖。()

雖然針腳還有些粗,有的地方繡得不夠傳神,老鷹的翅膀也瞧著歪歪扭扭,但額林珠才多大年紀?肯坐下來這樣用心思就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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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翻來覆去看,笑著誇了一句:“這個繡得不錯,你肯花心思就好。”

身為皇家格格,若是因為喜好騎射而誤了女紅,也是不行的。康熙對皇子嚴格到這樣的地步,對女兒、孫女也有一套衡量的準則——就是“文武雙全”。

他不喜歡完全漢化嬌滴滴、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但又不能是個假小子。

原本程婉蘊還擔心額林珠不願意拿針線會糊弄呢,沒想到她倒是沒貪玩,有好好在做。

額林珠被自家額娘誇得臉通紅,把那荷包拿回來,在手裡摩挲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扔進針線簍子裡,小聲道:“等我手藝更好些了,再給您和阿瑪做。”

程婉蘊吃驚道:“原來這個不是給你阿瑪做的麼?”

她一下就嚴肅起來了。

因為這個荷包明顯就是男人戴的樣式啊,程婉蘊之前看了沒什麼反應,是理所應當地以為額林珠是給太子爺做的,那如果不是,事情就有些嚴重了。

她把青杏碧桃還有額林珠身邊的奶嬤嬤都打發出去了,屋子裡就剩下她們母女二人。

程婉蘊重新將那荷包拿起來,微微擰起眉頭問道:“不是給你阿瑪的,那這個是給誰做的?”

額林珠說漏嘴,已經懊悔萬分,可她不敢蒙騙額娘,躊躇半響才說出了實情。

哈日瑙海回了蒙古,她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感情很深,她怕以後長大了就沒有相見的日子了,就想著留個念想給他,但緊趕慢趕地做了出來,臨到要送出去的那天,她又嫌棄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拿不出手,於是猶猶豫豫就沒送出去。

程婉蘊沒錯過她眼底彌漫開的沮喪與不舍。

她倒是沒往額林珠會早戀這個方向去想,或者驚歎自己閨女這樣早熟。

第一麼,額林珠這個歲數,說實在的,在清朝很多當額娘的,恐怕都已經開始給女兒相看未來夫婿了,隻是在宮裡,額林珠的婚事程婉蘊這個當親娘的反而不用多操心,上有康熙下有太子,她又哪裡插得上話?甚至想到她未來或許就是遠嫁的命運,程婉蘊巴不得她晚點出嫁。

第二麼,她覺得額林珠難過大多是為了朋友的分彆而難過吧,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她長大以後能和哈日瑙海一起玩耍的機會本來就很少了,或許有一天她養在深宮裡,與這個年幼的夥伴,也隻能借著過年過節見上一麵,或者混在人堆裡遠遠望上一眼、點個頭就是見了。

不像小時候,日日得見,形影不離。

主要是,哈日瑙海對她胃口,弘晳和弘暄騎馬射箭的興趣都很一般,她一個女孩子反倒點亮了這方麵的技能,哥哥弟弟大冬天都不出去,她肯定更願意和哈日瑙海玩。

程婉蘊摸了摸她的頭,道:“哈日瑙海是回家去了,他

() 五歲就離開父母、背井離鄉,如今終於能夠回去和父母兄弟姐妹團圓,你該為他高興啊。”

額林珠微微一愣,是啊,哈日瑙海原本就屬於草原的,他是草原上的鷹啊。她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荷包,上頭瞧著有些滑稽的雄鷹好像展翅活了過來,伴隨著響亮的鷹鳴,衝上了天際。

“而且,準葛爾部四分五裂,葛尓丹屠殺他的族人,他這是回去幫著他阿瑪保衛自己的部落,是一件英雄的事,你皇瑪法過陣子也會領兵去平叛葛尓丹,到時候大家齊心協力把葛尓丹趕出漠北草原,以後哈日瑙海的部族就不會被劫掠、不會被殺害,也不會因失去牧場而顛沛流離一路遷徙了。”程婉蘊捏了捏額林珠的臉蛋,“所以不用難過,到了秋天,戰事了了,去了木蘭不就又見著了?你趁著這段日子好好磨練繡工,到時候把繡得最好的送給哈日瑙海,如何?”

是啊,她怎麼忘了還有木蘭圍獵呢!有皇瑪法幫他們,他們一定能打贏的!那今年秋天也肯定會到木蘭會盟的!額林珠臉上的烏雲立刻散開了似的,彎起眼睛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學的,額娘!”

程婉蘊弄清楚了荷包意圖的去向,也鬆了口氣。

畢竟哈日瑙海是個好孩子,在眼皮子底下看了那麼多年,這孩子的品性她算知根知底,在木蘭圍獵的時候也見過策妄阿拉布坦和他的大闕氏,還有哈日瑙海的妹妹烏蘭、幾個弟弟,程婉蘊都暗自留心過了,這一家子性情倒沒什麼不好的,很豪爽大氣。

就算額林珠真是情竇初開,若是為了哈日瑙海,程婉蘊也能鬆口氣。

隻要不是私相授受就好。

放下心後,程婉蘊就打起精神來看內務府帶來的宮女、嬤嬤和太監。

這次帶人過來的是個熟麵孔,聽那人笑得菊花般和她攀關係,她才想起來——這個胖乎乎的太監是內務府敬事房太監福隆泰,當年她剛被指入東宮,就是他帶著旨意過來給她和楊格格宣旨的,還笑眯眯對她說:“程姑娘,您的好日子來了。”

程婉蘊記得特彆清楚是因為,當初她割肉一般賞了他五兩銀子!

看來那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在敬事房裡穩如泰山呢,這樣的人肯定是既有背景又有能力的,實在沒必要得罪,既然他姿態放得這樣低,程婉蘊也給他麵子,笑著讓青杏親自去攙他起來,道:“果真是緣分,福公公瞧著還是這樣精神,這麼多年下來一點沒變呢。”

福隆泰更是大力奉承道:“哎呦,當年奴才就知道您一定是個不凡的人,果真叫奴才猜準了不是,奴才聽說是大格格要伺候的人,就想著和您再見一麵呢!”

“那想必福公公今日帶過來的人指定都好的了?”程婉蘊笑容不變,心裡倒警惕起來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個個都好極了,您放心好了,他們在掌禮司管教姑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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