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個小太監綁著袖子,正跪在乾清宮大殿前的地磚上使勁地來回擦。

直到將尚之傑、索爾和以及惠妃娘娘先後哭出來的淚痕都抹去了,將這大殿地磚重新恢複光可鑒人、蒼蠅路過都得摔一跤的地步,這才又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乾清宮的西暖閣裡正是一片三代同堂、父慈子孝的和睦場景。

暖閣裡,六個清秀的宮女手執蒲扇立在兩邊巨大的黃銅獸耳四方冰鑒後邊,不斷搖動扇子,將冰涼的風源源不斷地扇到屋子中。

康熙將太子家兩歲的大阿哥抱到涼榻上來挨著坐,和顏悅色問道:“阿克墩,告訴皇瑪法,午時可睡飽了覺?醒來喝奶了嗎?”

阿克墩先轉頭看了看太子,在自家阿瑪那鼓勵的眼神下,才有些小小聲地回答:“回皇瑪法的話,阿克墩睡了,也喝奶了。”

兩歲的孩子,能說得那麼清楚已經很不容易,何況他竟然記得禮數,進來前十分響亮地磕頭說了一連串“給皇瑪法請安,皇瑪法萬福金安”,叫康熙對他十分喜歡,抱到自己膝上坐著,對著胤礽喟歎:“這孩子,你教得好。”

阿克墩不僅是太子的長子,還是康熙膝下頭一個且唯一一個皇孫(因為老大家的又添了一個閨女,現在有四個格格了,康熙還批評胤褆儘開花不結果),所以康熙先前對於太子寵愛格格程氏這個漢人,才會頗有微詞。

幸好他的皇長孫,生母至少是滿洲包衣出身,才勉強能讓康熙滿意。

胤礽見康熙將孩子舉起來逗他笑,也跟著歎道:“兒子是在皇阿瑪膝上長大的,多虧皇阿瑪教養才知道為人的道理,如今養這孩子,也不過事事效仿皇阿瑪罷了,隻是兒子不如皇阿瑪多矣,時常覺得惶恐,怕自己做不成一個好阿瑪。”

康熙聽了自然被勾起了不少回憶,笑罵道:“你當年可沒有阿克敦三分乖巧,那是誰的胡子都敢拽,哪個皇叔沒背過你?隻要被你逮到,沒有逃得過的。”

“那也是皇阿瑪疼兒子。”胤礽自然順杆爬。他正是為了激起康熙與他朝夕相處的回憶,後頭才好開口。

康熙將孫子交給奶嬤嬤,讓梁九功帶孩子出去外頭空地上抽陀螺玩,又命宮女重新沏了茶來,才有些惱恨地和胤礽說起今兒這樁事:“那彭江當朝出言彈劾尚之傑,滿朝文武有一半都在拱火,真真氣人,那淩普做下的事,朕心裡有數,也怪不得他……”

先帝爺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國庫,不想法子弄些銀子來,那皇家體麵怎麼辦?三藩、苔//灣哪裡有銀子去平?戶部雖管天下錢糧,但用在宮廷內所的成例隻有那麼多,何況大多時間都在哭窮,什麼都拿不出來!淩普雖貪,卻不是不忠心的,沒他當碩鼠東邊一點西邊一點摟過來,隻怕後宮裡娘娘們的脂粉銀子都捉襟見肘。康熙留著淩普、曹寅在內務府一乾就十幾年,緣故就在這裡,誰知道竟然有人敢拿這事扇他和太子的臉皮,真是可恨!

當然,康熙是不會承認他縱容淩普犯下滔天罪行是習慣性“留一手”

,哪怕是對自己親生兒子也是如此。()

雖然太子監國後,他惱恨那些大臣整日對著太子阿諛奉承,那喜迎新君的模樣,好像他這個當皇帝的已經時日無多了似的!連帶著對太子也生了幾分戒心,但他從沒懷疑過胤礽的能力與品性,都是這些該死的奴才的過錯!

囍想看南風不儘寫的《東宮福妾(清穿)》第 54 章 同意嗎?請記住.的域名[()]囍『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尤其太子親自揭發淩家做下的禍事,又坦然接受石氏為妻,康熙那點遷怒便也煙消雲散了,他的太子如此恭敬,如今受了委屈也不說,他怎麼還會有所懷疑?

聽著殿外孩子的歡呼聲:“再快點,再抽快點——”康熙那股氣慢慢平了,看著太子低頭苦笑不語的模樣,心裡也十分過意不去,這回可是他這個兒子擋在前頭,替他這個當皇阿瑪的背了一口黑鍋。

“這事交給皇阿瑪……不會叫你白受委屈……”康熙說這話的語氣森森發寒。

胤礽知道背後做這些手腳的人就要倒黴了,但他所求卻不是這個,因此垂下眸子露出自責的神情:“這事兒也是兒子禦下不嚴,才叫淩普如此猖狂敢做出這等禍事來,當初皇阿瑪為了全兒子的臉麵才隱而不發,如今被禦史彈劾,還連累皇阿瑪為兒子擔心,這全都是兒子的錯……”

康熙拍了拍太子肩頭,對他以示安撫,忽然又道:“那程世福……”

胤礽心想:鋪墊了這麼多,終於到這了。

他立刻換上一個憨厚的笑臉:“程家這事,兒子還要跟您請罪呢。”

康熙挑了挑眉頭:“噢?”

“兒子後院那格格程氏,如今又有了身子,她平日裡侍奉兒子也十分得力,隻是這家世實在不堪,兒子就想著抬舉抬舉程世福,好歹他還是皇阿瑪讚過的人,官聲也好極,好給程氏一些臉麵。”胤礽故意說得十分輕鬆,“您不知道,程氏的弟弟也是個有出息的,三年前,他才十二歲就中了秀才,今年還要下場去試舉人,兒子更覺著這樣的人家,不要埋沒了才是。”

康熙點點頭,對於太子的話他沒太往心裡去,這會兒卻明白了為何這事會扯進一個程世福來了!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起子踩高捧低的人果然是衝著太子來的!

那股剛壓下去的氣,騰的又起來了。

康熙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抬眼瞅了瞅兒子:“你想晉程氏的位分?”

胤礽怔了怔,隨即坦然笑道:“什麼都瞞不過皇阿瑪。”

“不過一個格格,伺候雖得力,也彆太上心才是!”康熙一針見血地指出來,“我看你對她多有偏愛恩寵,何必非要晉位分?多給些賞賜也就是了,那李氏已經不堪用了,你又趕在太子妃進門前立個側福晉,往後要讓太子妃怎麼立得住?”

胤礽開口細細解釋道:“皇阿瑪說的是,兒子倒不是要行那寵妾滅妻之事,以後石氏進門,兒子肯定得多顧念嫡妻,給她體麵與尊重,這一頭顧得多,另一頭便得冷落了。雖說程氏位卑不足惜,但兒子就怕苦了她膝下兩個孩子,有這樣的生母倒被人小瞧,與其說是抬舉程氏,不如說是為了孩子。”

他刻意貶低阿婉

() ,也刻意做出對阿婉混不在意的模樣,他希望皇阿瑪看不見他的真心,這樣對阿婉或許更好一些。

康熙沉吟片刻,心覺也有道理。當年,他也是為了老四老六才進了烏雅氏為德嬪,不然那些奴才秧子都得怠慢這兩個孩子。

石氏日後進了毓慶宮,最多將阿克墩養在身邊就是了,庶長子總是不同的……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她身為太子妃不僅要打理毓慶宮,便是後宮雜事也得擔待,這便不好叫她將其他侍妾的孩子都要過來養,她自個也得為了生下嫡子而努力才是!反正那程氏如今膝下隻有女兒,肚子裡也不知是男是女,即便是男胎,一個庶次子也礙不著太子妃……

太子說得對,程氏微不足道,卻不能讓太子的孩子跟著受委屈,好歹她也生了個皇長女,如今又懷有身子,說明是個好生養有福氣的,她為人又心思妥帖細致,沒鬨出過什麼事來,安守本分……

因著對太子的愧疚之心,康熙也在心裡尋些理由說服自己,罷了,這孩子受了委屈,難得有事求到跟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好再拂太子的麵子。

“正好之前宜妃來說,老五想給他府上那劉格格請封側福晉,既然如此,你們兩兄弟正好一塊兒報宗人府,回頭叫欽天監和禮部一塊兒選個吉日,擬好冊文就是了。”

思來想去,雖不大情願,但康熙最終還是答應了。

胤礽心底大喜!得康熙鬆口,往後阿婉可堂堂正正陪伴他,再無需受人白眼與貶低!他卻強忍著沒露出來,隻是控製著、恰當地流露出一點欣喜:“多謝皇阿瑪恩典,回頭兒子帶程氏來給您磕頭,您不知道,她成日裡給兒子和孩子們做些衣裳鞋襪,也悄悄問了兒子您的鞋樣,給您做了幾雙鞋墊,隻是沒好意思拿出來,一直壓在箱底呢。”

康熙大笑:“可是你去圍場打獵時靴子裡墊的那鞋墊?她倒還算孝順,手也巧,那卷餅朕昨個還吃呢,膳房換了不少口味,朕昨兒吃了個夾魚肉的,竟然也不錯。”

程氏若巴巴讓太子將鞋墊送到乾清宮,就越了份了,她一個格格,連正經孝順康熙的份都沒有,殷勤過頭更會讓康熙不快。但若隻是這樣惦記著,默默無聞地表達著孝順,卻讓康熙心裡覺得有幾分舒坦。

方才答應胤礽要晉她位分的不情願,便也化作了幾分情願。畢竟康熙自個對位分這東西就摳門得很,他後宮裡的四妃哪個不是在庶妃上頭熬了近十年才封了嬪。他對四妃感情也深,都沒著急抬舉她們。

但太子身邊伺候的人本就不多,罷了,罷了!就當是他這個當皇阿瑪對孩子的優容吧!程家既然不是爛泥扶不上牆,太子要扶就扶吧。漢人不足為慮。

康熙下意識將太子跟滿清八旗勳貴割裂開來,他不願再回到八旗共治的時代了,他不想受製於人,這也是他絕不願意讓太子娶八旗勳貴之後的原因。

這天下是他愛新覺羅玄燁的天下,他不是先帝,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畫腳!

阿克墩學著抽陀螺,玩出了一身汗,乾清宮裡沒有他的衣裳,康熙

便讓胤礽趕緊帶孩子回去擦洗換衣服:“彆著涼了。”

胤礽應是,帶著阿克墩跪安,正要牽著他出乾清宮,但這孩子頭一回在非年非節的時候來乾清宮玩,有些戀戀不舍地問胤礽:“阿瑪,阿克墩以後還能來找皇瑪法玩嗎?”

康熙聽了眉頭舒展,將孩子又抱過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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