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卑微的社交牛雜被一個社恐和另一個社恐包圍,她該做什麼呢?
程婉蘊選擇什麼也不做。
因為劉格格這個彆樣的“社恐”會把她們都安排得妥妥的。
劉格格和宋格格都不是空手來的。
劉格格帶了一個貼身伺候的人,一開始程婉蘊還沒看見她身邊那個手拎肩抗、滿頭大汗的壯碩宮女,直到劉格格爬上馬車,回身跟那宮女要東西了,程婉蘊才目瞪口呆。
那宮女生得一張大方臉,身上褐色的宮女旗裝都繃得緊緊的,走起路來虎虎生威,嗓子也亮:“格格,還有這個呢!”
劉格格帶了三種棋盤、四套葉子牌、三個攢盒點心,一簸箕堆紗宮花、兩盒自製首飾,甚至還有兩陶罐醃蘿卜。
宋格格也嚇住了,與程婉蘊同步流露出了目瞪狗呆的神情,然後很快又低下頭去。
四爺和她說讓她得空陪程格格說話,她就小心翼翼地請示四爺這頭一回去該怎麼備禮。四爺也很重視,特意抽了空跟她一塊兒挑了兩盒蟲草、兩盒血燕,都是直接走四爺私庫精挑細選出來的。
結果劉格格跟搬家似的,怎麼帶了那麼多呀?那程格格會不會覺得她怠慢她了?宋格格有種自己要辦砸差事的惶恐。
劉格格果真像螞蟻搬家般,從宮女手中一盒一盒將東西運到車上,再整齊壘到馬車角落裡,在這時候,青杏碧桃也已經將小榻收拾出來,馬車裡空間有限,她們便和劉宋兩位格格的人一塊兒擠在車轅外頭。
宋格格小聲地向程婉蘊福身問了好,默默遞上送的東西,見程婉蘊沒有露出不愉快,才略略安心,便遠遠坐在一旁不說話了。
劉格格則毫不見外,她直接坐到程婉蘊對麵,將那小山般的東西一樣樣拿過來,語氣快活地介紹著:“我聽五爺說,萬歲爺吩咐今兒不宿在長山峪行宮,要直接去鞍子嶺行宮與王家營行宮,因此要在馬車上坐到傍晚呢,所以我帶了好些玩意、吃食,咱們姊妹幾個可以邊吃邊玩消磨時間!哦還有,這個首飾是我這幾天新做的,就當做見麵禮送給你!然後這醃蘿卜——是我身邊媽媽做的,可好吃了,又脆又酸又辣又甜,也送你!”
劉格格出來帶醃蘿卜,程婉蘊出來帶梅乾菜,她頓時對劉格格有了同屬於吃貨的心心相惜之感,然後又被她的熱情砸得不知如何回應,隻能連連點頭:“好好好,謝謝謝謝,你太客氣了。”
劉格格這樣活泛的性子在宮裡實在少見,而她瞧著魯莽,實則卻知道看人下菜碟,至少之前程婉蘊就發現她在大福晉和田側福晉跟前都很乖巧,怪不得五爺敢將她帶在身邊,也不怕她惹事。
宋格格在一旁也很有意思,她不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又很豐富,她是個典型被宮規宮律馴服過的女人,離了四爺的小院就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做一件事,但又還有幾分少女沒被磨滅的好奇,見劉格格變戲法一般掏出一樣又一樣,也跟著一會兒瞪眼、一會兒張嘴、一會兒撓頭。
“這個糕點也很好吃,夾心的!裡頭是現熬的櫻桃醬,”劉格格又給她們分點心,程婉蘊便順勢拿出了自己的“保溫杯”。
果然一亮相就收獲了兩位格格頗為“哇哦”的眼神。
她自打懷孕以後就一直想要個保溫杯,而且是超大容量的那種。於是就畫了個讓太子爺都認不出的草稿叫造辦處的人去頭疼。
內務府在太子爺奶公淩普的執掌下,對毓慶宮那是有求必應、沒求也應的,所以在收到她的鬼畫符後,造辦處飛快派了個會畫圖的小太監,十分恭敬仔細地詢問她的意思,然後當場重畫了一張新稿紙。
一開始她想做個大肚杯,後來太子爺看了造辦處重繪的稿紙,沉默良久,憋出一句:“好像痰盂。”
程婉蘊:“……”
她立刻就叫添金再去造辦處走一趟,重新修改了設計。
這回她乖乖參考宮裡的“暖水釜”做了個縮小版本,隻是不是宮裡常見的“寬口短頸長腹”的模樣,而是參考後世保溫杯那種修長流暢的圓柱形,內膽是玻璃的,外頭是官窯白瓷,雙層結構。
宋朝就有玻璃製品了,但大多是有色玻璃,清朝也不例外,隻是玻璃製作技藝較之宋朝更為純熟、應用更廣了。
現在清朝已經能生產出大塊的玻璃,康熙原本想用來鑲窗子的,但最後因不夠結實、耐熱性較差而作罷。
據說兩廣總督也曾從歐羅巴千裡迢迢“進口”了幾塊透明的大玻璃片獻給康熙,宮裡稱之為洋玻璃,但花費巨大,所以宮裡大多還是用紗和紙糊窗。
不過讓造辦處用玻璃內膽做個保溫杯,倒不算為難。後來一共做成了兩大兩小四個,大的按照後世的標準,大概能裝1.5l水,裝滿水以後整個水壺就太重了,程婉蘊一般是放在屋子裡當恒溫水壺用,小的大概400ml,就能隨身攜帶。
杯子外頭還讓匠人繪上了咪咪的工筆畫,有在花草叢中撲蝴蝶的、有蜷起身子打盹的、有戴著虎頭帽蹲坐的、還有趴在杯沿甩尾巴的,為了畫得逼真,咪咪還去造辦處出差了兩天,因此畫得活靈活現。
造辦處一送來,程婉蘊便愛不釋手,選擇困難症甚至不知道該先用哪個,然後就被太子爺動作熟練地順走一大一小,得了,她也就不用選擇了。
這回出來,程婉蘊隻帶了小的那個,裡頭裝著她平日裡常喝的養生茶——玫瑰桂圓紅棗茶。這保溫杯在馬車上尤其好用,隨時都能喝上熱熱的茶水,也不用經常添炭燒火了。
這杯子對比正常喝茶的茶碗,大的出奇,樣子又新奇,自然吸引人目光。
程婉蘊又拿出兩個小杯子,從保溫杯裡頭給她們倒熱茶:“這是我日常喝的花茶,玫瑰花是自個曬的,剛入口有一點點澀,但喝了口齒生香哦!”
她們就這麼圍在一塊兒坐著,喝了茶,劉格格又耐不住忙將首飾盒子打開,給程婉蘊試戴她做的纏花簪子,她們就像後世小朋友在扮娃娃家一般,這個簪子要搭配這種發型才好看,那個簪子要搭配那個宮花,輪流梳頭
打扮,玩了一通下來,連宋格格也放鬆了許多。
劉格格的手巧,梳頭也很厲害,她還懂很多綰發的手法,反手握住頭發,用簪子繞幾下、扭幾下,就能綰出一個漂亮的圓髻,而且穩穩當當也不會掉。
程婉蘊眼睛看會了,手沒會,每次都失敗。
宋格格也是,她們倆最後弄得披頭散發,把劉格格笑得東倒西歪:“你們怎麼回事,這手怎麼跟彆人的似的,一點也不聽話呀。”
倒騰完頭發,劉格格又拿出彩線和她們比賽編絡子,這下程婉蘊可就精神了,她打絡子手藝不錯的呀!結果居然是悶不做聲的宋格格把她們都比了下去,程婉蘊一個都沒弄完,宋格格已經打完同心縷,接著又很快打好祥雲、團錦結,雖都是常見的花樣,但經了她的手就顯得格外彆致,而且結結實實,不鬆散不變形。
見程婉蘊湊過來看手法,宋格格臉立馬就紅了,本來靈活的手指也僵住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停了手:“程格格,你能不能彆看著我……我……我……”
她會緊張。
忘了她是社恐了,程婉蘊縮回去:“好的好的。”
劉格格編了兩個也不編了,最後她們兩個坐得遠遠的,吃著劉格格帶來的櫻桃陷點心,含笑看著宋格格低頭分外專注地打絡子。
“你說她什麼時候會發現?”劉格格捂著嘴湊到程婉蘊耳邊笑。
程婉蘊也忍了忍才沒笑出來,宋格格真的太可愛了,她做什麼事情似乎都是沉浸式的,隻要沒人關注她,她就跟個永動機一樣一直做一直做。
她們都吃完一盒點心了,宋格格才因為線都用完了茫然抬頭。
手邊堆滿了打好的絡子,各式各樣,竟沒有重樣的。
劉格格也服氣了:“你怎麼能記得住這麼多花樣呀?太厲害了!”
宋格格似乎不太習慣被人誇讚,不知道怎麼回應,臉紅撲撲地低下頭。
後來三人又一塊兒下了棋,一起吃了晚膳,還一起窩在馬車裡睡了會覺,等車馬到了鞍子嶺行宮前,三個人都睡得臉紅紅,宋格格臉頰上還有印子,一臉懵懵然。
要下車了,劉格格和宋格格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彆。
程婉蘊也很不舍,她進宮頭一回交了朋友,自然恨不得多多膩在一塊兒。
太子爺雖然好,但男人怎麼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姐妹呐。
在毓慶宮裡,她和唐格格在旁人麵前也算要好了,但她自個清楚,她打心眼裡沒辦法把唐格格和李側福晉當朋友,最多就是同事,唐格格是表麵關係還可以的那種同事,李側福晉就是連麵子情都夠嗆的那種了。
而劉格格、宋格格來找她玩,不用想,自然是太子爺和她們各自的爺們都同意的,是沒有利益糾葛、身份平等又可以放心來往的人。
劉格格拉著她的手,念叨了幾句過兩天一定再來尋她玩才鬆手,宋格格沒多說話,但也走上前來拉了拉她的手。
然後程婉蘊眼前忽然一暗,就見劉格格那個仿佛“大
清布庫女子冠軍”的宮女正把劉格格帶來的各種棋牌玩意裝進包袱裡,左右手各拎一個,還能縱身一躍跳下馬車,穩當落地。
“你這個宮女……”程婉蘊悄悄豎起大拇指,“有點厲害。”
劉格格就竊笑:“你說虎姐?她生得醜沒人要,在內務府裡乾了七八年挑水的活,乾得力大無窮,後來我進了五爺那兒,內務府的人帶了一批人來給我挑,我就選了她。我挑人隻要能乾的,不要漂亮的,你知道吧?”
虎姐,這名字取得十分貼切。
幾人各自回家安頓。
後來每次要啟程去下一個行宮的路上,劉格格和宋格格幾乎都會過來陪她,有了朋友,旅途中的時間過得就快多了,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不知不覺就到了熱河。
一到熱河行宮,太子爺就被“黏兒精”康熙叫走了,程婉蘊-->>